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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家哥哥, 顾柔嘉还是很了解的,说他性子天真甚至放荡不羁这些都可以,但他绝不会主动去与招惹任何人,遑论是在家中和同窗吵架到“谁也劝不住”的地步。
因此,顾柔嘉也不敢怠慢, 慌忙往临湖水榭去了。离得尚远, 就听顾鸿影的咆哮声,声音那样大, 语速飞快,足以见得他的恼怒:“算是我错看了你, 趁早收起你那些腌臜心思, 不然休怪我不顾同窗之谊!”从未见过哥哥这般盛怒, 顾柔嘉惊了一跳,紧紧的看着流云:“这到底是怎么了?”
“谁又知道呢, 方才去更衣时还好好的, 谁想回来时就黑着脸, 好似谁欠了大爷好几百两银子似的。”流云哭丧着脸,直摇头说, “那李家二公子本与我家姑娘说笑, 姑娘好些日子不曾这样欢喜了, 谁想大爷见了姑娘笑得开心,当时就火了, 指着李家二公子说他包藏祸心, 将二公子说得一愣一愣的, 姑娘看不过眼劝了一句,大爷也不听。往日大爷从不这样,今日就跟吃了炮仗一样。”
不知道哥哥是哪根筋又错了,顾柔嘉顿觉无力,水榭中又传来李家二郎的声音,虽不及顾鸿影的大声,但也满是压抑的怒火。两人都是年轻气盛,要是在园子里打了起来,场面可就更是难看了,当即往水榭去。刚到门口,屋中已然传来“啪”的一声,茶杯的碎片已然凌空飞了过来,沈澈当即将顾柔嘉护在怀中退了一步,那碎瓷片撞在门框上,这才落了地。
屋中两个少年郎脸上皆是带着愤怒的红晕,气得胸膛不住的起伏着。沈澈目光微微扫过两人,也不再多想,旋即低头去看怀中的小人儿大手细细摩挲过她的身子,没有发现伤口,这才微微放心,搂了她往屋中去。温含芷只一脸戚戚的立在门边,神色甚是无助,又只得苦笑道:“我不知怎么了,好端端的,就成了这样,许是、许是我不配……”她何等悲凉,听得顾柔嘉心中酸楚,只宽慰她放宽心思,顾鸿影兀自不觉,指着李家二郎,倘若怒意是有形的,只怕他身上燃出的火焰能将这水榭给烧没了:“你想借谁同九王府搭上关系呢!就是有这机会,也绝不是你的!分明是个包藏祸心、两面三刀的人,你骗得了我妹妹,你可骗不了我!”
李家二郎年少得志,虽说不及顾鸿影连中二元来得盛大,但到底也能作为炫耀的资本在外说起。被顾鸿影这样说了一通,早就气得三尸神暴跳,勉强克制着自己,不曾大肆发作。顾柔嘉忙拉住顾鸿影:“哥哥,李二公子是客人,你说这些话,未免让人极是寒心。”
“他骗得了你,可骗不了我!想借着谁一步登天呢!你以为我这妹夫是傻子,能给你骗得团团转?”顾鸿影气得俊脸火红,那模样好似要吃人了。顾柔嘉又急又气,正要掩哥哥的嘴,李家二郎怒不可遏,气得嗓音都哑了起来:“好好好,算是我有眼无珠,错看了顾兄。我从未想过要借谁上位,功名之事,各凭本事说话。既然顾兄眼里我是这样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自去过我的独木桥。”
纵然暴怒,但他还是强压了火气对沈澈及顾柔嘉行了一礼,临到了要出去之际,见温含芷甚是无助,勉强压住怒意向她一揖:“抱歉,让温姑娘难做了。”
她张口欲言,顾鸿影陡然怒意更甚,暴跳如雷的咆哮着:“你赶紧给我滚!”他那样暴怒,作势就要过来。因动作起伏太大,衣裳都有些散乱了。温含芷何曾见过他这种样子,心中愈发仓皇,瑟缩了一下,强笑道:“还请二公子不要放在心上……鸿哥哥今日晒了太阳,他往日不是这样的。”
李家二郎转头看了一眼顾鸿影,强压了火气“嗯”了一声,这才往外面去了。下人这才鱼贯而入,将水榭中狼藉尽数打扫,这才退了出去。水榭中安静如许,一条锦鲤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来。顾柔嘉凭栏而立,脑中千回百转,今日哥哥实在反常,对同窗大发雷霆不说,竟只因为对方想与温含芷告别,就叫他气得连“滚”字都用了出来。她暗自沉吟,一个念头陡然浮上心间,不觉一双大手将自己抱入怀中,他冰凉的呼吸徐徐喷在自己的颈窝:“若换做是我,只怕要杀了李二才肯罢休。”
“你这醋坛子精,心眼儿比针尖大不了许多。”顾柔嘉笑骂了一句,小手抚上他的手背,“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的。”
“自己心仪的女孩儿要给外人抢走了,这世上男子人人都跟我一样。”沈澈泛出低沉的笑声来,悄悄在她脸上印下一枚吻来,“只是我总是比许多人强的,好歹嘉嘉眼里心里都只有我。”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呢喃,顾柔嘉只觉得身子都酥了,还是羞了起来:“不与你闹,还有人看着呢。”她只推开沈澈,自行往温含芷那头去,后者脸色有些发白,只是摇头:“我没事,你不要担心。”话虽如此,但她脸色那样白,顾柔嘉又怎能放下心来,只是关切的扶着她。顾鸿影方才动怒不轻,此刻整理好了衣衫,又灌了几杯凉茶,这才勉强压下了方才的火气,抬头却见温含芷脸色苍白,心中又有些后悔,忙凑上去说:“阿芷,那李二不是什么好的,分明是知道你和嘉嘉情非泛泛,这才动了心思想借你的好处。我、我当真是怕你被他骗了去……”他不迭的解释,对上温含芷黑得发亮的眸子,又像是泄了气,很有些颓然,“我真是……”
他素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何曾有现在这样的颓败,顾柔嘉到底不忍,张口欲言,不想温含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我本来就是个蠢的,辨不清是非忠奸,哪及顾会元这般慧眼如炬?”
这样疏离的话竟然会从她口中说出,顾柔嘉大惊失色,却见温含芷脸上毫无表情,木讷而坚决。顾鸿影张了张嘴,忙道:“我不是……”
“旁人与我说话,就是包藏祸心,我是个蠢笨的,也没有识人之心,偏生又和嘉嘉交情笃深,这样没有眼力劲,给嘉嘉和九王惹来祸端也不知道。”温含芷今日着实是动了气,加之本就敏感多思,自下定决心不让顾家上下操心后,哪怕面上不说,心里也很是难过。现下顾鸿影一番大发雷霆,那盛怒的模样,更是句句指着李家二郎要借她上位,去博得沈澈的青眼,一番话自是将她的悲切之心也勾了出来,一时间眼泪簌簌,哭得好不伤心。顾柔嘉赶紧取了帕子给她擦泪,只是那眼泪好似擦不干净,不住的淌着,顾鸿影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真只是怕你给人骗了。”
“你也不用与我好一阵歹一阵,你骂李家二郎包藏祸心,实则是在骂我毫无防人之心,只会惹来祸事。你担心因我引狼入室,从而败坏了九王和嘉嘉,既是如此,索性我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你再不用担心祸起萧墙。”温含芷越说越觉伤心,若是旁人说了这话也就罢了,但顾鸿影说出这话,好似锋利的刀片狠狠的割着心头肉,痛得鲜血淋漓。她伤心之余,转头就跑,顾柔嘉一叠声叫着“阿芷”也毫无回应,慌得流云赶紧去追,唯恐让她气伤了身子。
眼见得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顾鸿影呆愣在原地,脸上青红交加,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水榭中只余从湖中吹来的风声细细,静谧而安详。好一阵子后,顾鸿影才望向了同样为难的顾柔嘉:“嘉嘉,我错了么?”
从出院子时听得可能议亲这事后,他就憋了一肚子火,回来之时又见了李家二郎和温含芷坐在一起说笑,李家二郎谈吐风雅,温含芷被逗得咯咯直笑。本来是一番美景,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火气,恨不能将李二掀进湖里去才好。
不知事情始末,顾柔嘉实在不好贸然开口,但她和温含芷自幼长大,明白温含芷对哥哥的心思,那样敏感多思的姑娘,见了哥哥勃然大怒又怎能不多想,会成现在这样,也是无奈至极。
水榭之中再次沉默下来,兄妹俩相对无言,顾鸿影拳头握得好紧,上面青筋横生,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裂开了,又好像喃喃自语一样:“她才见了李二一面,就这样维护他?”
这话中的酸意都快要喷出来了,只是转瞬就被吹散在了风中。
直至回王府之时,顾柔嘉还担心得要命,扒拉在沈澈怀里:“早知这样,我许是该将阿芷的心意告诉哥哥,总好过他二人大吵一架来得痛快,这事儿本该快刀斩乱麻,可惜两个都是我的至亲,我向着哪头心里都觉得难受。”
“你哥哥读书上很有天分,只是旁的事,就跟个木人一样,全然的不解风情。”今日旁观了许久,沈澈约莫也能猜到了其中的缘故。虽不知温含芷的心思,但仅凭今日顾鸿影大发雷霆,他就能断定,顾鸿影对温含芷分明是男女之情。只是这木头木脑的新科会元自己个儿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谈何让姑娘家明白?
听得他冷清的嗓音,顾柔嘉当即恼了,坐起身道:“你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是一点儿也不急,是不是?哥哥也就罢了,但阿芷心窄,保不齐多想,若是伤了身子……”
“咱们能怎么急?她既是存了心思,那你我二人就是磨破了嘴,也不及你哥哥一句话管用,因而心病还须心药医,你我急是急不来了。”沈澈笑盈盈的将她重新抱入怀中,笑得极为慵懒,“为夫与嘉嘉打个赌可好?不拘时日长短,他二人定然会重归于好,甚至……”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顾柔嘉的发,低声笑着,“说不准来日,嘉嘉见了她,还要改口唤嫂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