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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气愤无比,议论纷纷,矛头很快就指向了前些天的那些工人。
脾气耿直的袁梦圆第一个跳了出来,“欺人太甚,我要找他们算账去!”
梁璀错一直站在角落,表情从最初的受伤变为了没有表情。
她把袁梦圆拦了下来,“你去找谁?有证据吗?”
袁梦圆叫道:“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证据吗?”
梁璀错口气却很淡定到冷漠,“你没有证据,就只能指责,而不能追责。可指责有用吗?能带来什么?”
袁梦圆瞬间没了脾气,“那我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面对着这样的场景,梁璀错也是毫无思绪,她叹了口气,率先拿起了工具,“我不知道,但与其浪费情绪地去指摘对错,还不如先做些能做的事情。”
梁璀错的冷静沉着,感染了许多人,虽然仍有埋怨,但大家都决定先开始工作。
*
到了下午时分,梁璀错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叫了蔡硕磊等一些人,说是要去向阳乡。
蔡硕磊开玩笑说:“呦喂,老虎终于要发威啦!”
梁璀错瞪了他一眼,“先处决了你。”
蔡硕磊忙举手投降,“我就是调节调节气氛。”
调节什么气氛?她是要去闹事的,气氛越差越好,那样才有破釜沉舟的气势。
梁璀错这么想着,本就冷清的脸上有多出了几分冰冷。
蔡硕磊心里‘咯噔’一声,嘴角却扬起一抹笑。
到底是梁璀错啊,他感叹,哪怕近来她周身环绕着一股恋爱中小女人的特质,但说到底,还是那个倔强不服输,总能在困境中找到突破口的人。
*
到了向阳乡,梁璀错首先找到了老乡长,请求他召集大家开一个会。
老乡长威望依旧,村里的居民来了大半,将不大的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梁璀错细细扫去,很快便看见了前些天闹事的那几人,他们若无其事地站在人群中,却已够刺痛她的神经了。
蔡硕磊霸占了老乡长的那张躺椅,懒散地躺在那里,仿佛这一切与他并无关联。
“叫我们来什么事啊?”其中,一位乡民先开口问。
梁璀错捏了一把大腿,逼自己驱退了紧张,站到了正中央。
“我今天叫大家来,是想和大家说沙障的事情。”她开口,前面几个音节还带着些颤抖,但到后面,音落得清脆又响亮。
有人以为梁璀错是来服软,讥笑说:“现在才来找我们,那可不止两倍……”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梁璀错打断,“两倍?什么两倍?”
她的表情和语气冰冷至极,那人楞了一下,吞吐了,“就……就工钱啊。”
这下换梁璀错发出一声讥笑了,“两倍?你也敢想?”
“什么……什么意思?”
“我来不是来请你们回去工作的,而是为了追究责任的,追究你们一些人破坏沙障的责任。”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破坏沙障了?我们这几天可是一直在外面找工作。”那天领头的人跳出来说,表现激动。
袁梦圆立马抓住了他的话柄,“我们说是这几天的事了吗?我们说的是你们威胁我们加工资那天的事,你这算不算是不打自招!”
那人语塞,梁璀错接着说:“那天的事我们已经拍摄了视频,现在我们来看看,是私了还是公了。私了的话你们一并支付我们损失费和误工费共计2万余元,公了的话,赔偿是一方面,拘留又是另外一说了。”
她话音落,那天闹事的几人皆是面面相觑。
那天的场面实在是混乱,所以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确认,是否真的有被拍下视频。
蔡硕磊则是一笑,还挺会糊弄人。
而还未等当事人做出反应,他们的家属便先乱了阵脚,站出来希望得到梁璀错的谅解。
“他们也是最近找工作频频受挫,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是啊,你们过来种树我们还是很高兴的,毕竟这风沙确实很恼人。”
“只是种再多树也解决不了我们的生计问题啊,我们这土地贫瘠,连一家人的温饱都解决不了。”
……
这你一言我一语,盎然的好些人都觉得无奈又心酸。
梁璀错却是依旧严肃,“你们口口声声谈生计,谈工作,那我们就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有人却话:“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可经济种植,生态旅游这些离我们太遥远了,先不说做这些到底赚不赚的到钱,就是等它发展起来,就能把我们给拖死。”
这话得到乡民的附和,梁璀错:“选择远大呢?解决了眼前的温饱以后呢?往后的生活就会好起来吗?你们这其中的许多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眼看着苏芒哈从一片沃土变为今天的荒地,就一点经验教训都没得到?”
“只懂无休止的利用自然,却不知存有敬畏地改造自然,为了多开垦出一亩地,多得到一些粮食,便没有节制的开垦土地和草原,利用完后便弃耕,如此反复,沃土变成不毛之地,风沙肆虐,终于再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
“最后,你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找生计。偶然听说这里要建工厂,招工人,便觉得眼前一片光明,那么以后呢?”
“前期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你们贪婪,这片土地便抽走营养,你们不懂珍惜,这片土地便没收果实,你们对它暴虐,它便扬起风沙……你们所有行为,它都会有记录,并给予相应的反馈。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生存,但却不断地在切断自己的生存之路。”
“工厂建立之后,你们的生活水平在短期之内一定会有所提高,但这之后呢。工厂扔给这片土地废物、废水,给这土地再难以修复的伤痕,接下来,土地会回报给你们什么?”
“牺牲本就贫瘠的资源去获取并不长久的利益,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你们用从工厂得来的快钱暂时支撑起了这个家,却永远地失去了你们的故乡。”
……
梁璀错越说越激动,周边也越来越寂静。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面色凝重,静默地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末了,梁璀错无力地摆了摆手,声音嘶哑道:“这一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不计后果,也要和你们硬碰到底。”
抬眼,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几朵阴云。
梁璀错忽然想起这样的一段话,“常言‘彩云易散’,乌云也何尝能永远占领天空。乌云蔽天的岁月是不堪回首的,可是停留在我记忆里不可磨灭的,倒是那一道含蕴着光和热的金边。”
那么,此刻她想记得的,也是带给她光和热的那些人事物,她要带着它们继续在治沙的这条路上前行。
*
回城的路上,大家的情绪好了许多。而提起梁璀错方才的那番发言,他们更是连连感叹,“太帅了!”
路程到一半,袁梦圆突然蹭到了梁璀错的跟前,把蔡硕磊赶到了前排的位置上。
“老大,我有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要跟你说。”她眉头紧皱着。
梁璀错:“嗯?”
袁梦圆指了指前面坐着的一个男生,说:“我学弟,他刚才在向阳乡看到了远大的人。”
“远……大吗?”梁璀错眼皮跳了一下。
袁梦圆点头,语气里满是不忿,“我一早就猜测这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真是一点没错。”
梁璀错却是很谨慎,“确定是远大的人吗?”
“我学弟在远大实习过,绝对不会认错。”
梁璀错沉默了,半晌后,她拍了拍袁梦圆的胳膊,“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别乱猜,更别见风就是雨,到处乱说,听到没?”
“老大!”
“总之,一定按我说的做。”
梁璀错说完,把头转向了窗外,夜幕已经降临,又添迷思。
她直觉工人们忽然叫嚷着涨工资、破坏沙障这些事并非他们自发的行动,可在幕后操控的那只手真的来自于远大吗?
没有证据她不想妄自猜测,而且她总觉得,一眼就能看到的答案,只是通往真相的迷雾。
*
晚上,梁璀错洗漱完,和林滉语音。
屏幕上林滉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梁璀错摸了摸脸,有些不自在,“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女朋友今天气场全开,帅气十足!”
梁璀错:“……”
蔡硕磊这个挨千刀的,不知道帮忙,视频拍得倒挺溜。
林滉好不容易止住‘花痴’之情,说:“今天听了你的那些话,我忽然想起康德的一句话。”
“什么话?”
“大自然的秩序,证明了宇宙确有它的建筑师。”
是啊,宇宙这个系统看起来巨大而神秘,但落到每一处,都有它无懈可击的秩序在其中。人类在其中,绝不可以无视大自然制定的规则。
是感触颇多的一晚,梁璀错和林滉说起甘地夫人在1972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大会上提出的“贫困的污染”的概念,说起为了生存,贫困人口只能向自然环境做进一步榨取的无奈,说起在木城仍占主流的掠夺利用式的开发方式……
到了凌晨,两人虽然睡眼朦胧,却仍是意犹未尽。
“林滉。”梁璀错忽然轻声唤。
“嗯?”
“我们一定能把苏芒哈变得富饶又美丽对吧?”
林滉点头,“一定,肯定,必定!”
梁璀错笑,忽然想起那天的那条信息和今天袁梦圆的话,开口,“有件事,想要问你来着。”
“什么事?”
梁璀错遂说出那晚不小心瞄到他手机上那半句话的事,问:“所以,你也一直觉得我出事不是偶然,那么你小叔那边给出的线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