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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一位眼盲患者?
楼京墨难免想起让她记忆犹新的蝙蝠岛, 将其围剿了后挖出不少原随云的笔记,从中可知原随云是在十三四岁就开始建岛, 那事是完全瞒着父亲原东园进行。
原随云真可谓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天下人对眼盲者的看法, 更是给那一代的江湖人带去了无法抹灭的心理阴影。
“你们说的是最近搬到十泉里的那位花公子?”
欧阳情会知晓花满楼迁入姑苏城, 那都是因为他所居之地百花楼的名称。这三个字乍一听难免让人产生联想,除了卖花的地方,可能就是另一家青楼。
这会看到陆小凤点头,而楼京墨仍缄口不言, 欧阳情则说起了将半个月以来有不少鲜花送入百花楼之事。
“先生这几天出城采药去了, 应该还没来得及听一听这桩新鲜事。我特意去瞧了花公子,人如其名是君子如玉。我问了问,百花楼将来会出售鲜花盆栽,还管给花卉植物治病,经营的是园艺生意。”
欧阳情只剩半句没有说,花满楼那般犹如谪仙的人物, 是个人见到了都察觉不到他居然目不能视。
楼京墨明白了那一句未尽之语, 她笑着对两人微微摇头,“能让两位都予以高度赞美,想来花七公子非同反响。陆小鸡, 你别一脸急色,这眼睛能不能治必须视具体情况而定, 我可不能说空口白话, 你休想借此砸我招牌。”
“我怎么敢砸你招牌, 请你去帮忙看病的能从大运河的这一头排到那一头, 他们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我了。”
陆小凤嘀咕了一句不再多言,不太恰当地比喻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能因为一位朋友去为难另一位。
花满楼被害致盲已有十年,以花如令于五湖四海结交朋友的本事,他早已为其请了不知多少名声在外的大夫,但没有一个人带来过好消息。正是因此这些年秘而不宣花家还有一位七公子,应该也是出于对花满楼的保护。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对此几近被天下医者判定无法救治的病症,楼京墨即便有办法也一定不可能是容易的方法。或是于她而言不易,或是于花满楼不易,总之都急不得,不可能在三言两语间定下。
“是我想得不周到。就罚我今夜我多喝几杯,治一治那个不灵光的脑子。”
陆小凤认错认得快,这又想出了新主意,“看病的事情先放一放,不如改天一起吃顿饭如何?花兄的新家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不如过两天一起去给他温居?”
“好。只要主人欢迎,我自是愿意去蹭一顿饭。”
楼京墨这次没有推辞,趁此机会先去确认一番,再谈她想不想医治此病。
三日转眼即逝,楼京墨并没能从旁打听出花家七公子的病因起源,看来花如令对此三缄其口正如不对外多透露小儿子的情况。
江南花家的大本营花家堡位于金陵城外,金陵与姑苏相隔不算太远,却不知为何花满楼决定搬到姑苏独居。尽管孩子大了搬出来独居无足为奇,但对于一个身患眼疾而自幼不曾离家的人又另当别论。
有的疑惑,见面之后就会烟消云散。
五月末,一天气候适宜的黄昏,楼京墨在百花楼里见到了花满楼。
仅以望气之术观,花满楼虽亦眼盲但与原随云成截然相反之势。随云者未能云淡风轻,满楼者却真花香入心。只见他周身隐有祥气闪动,而不沾一丝血腥。
陆小凤给两人做了简单地介绍,没有直接提起给花满楼看诊眼睛。“你们都对培育花草有兴趣,既然同在姑苏城,今后也能相互切磋一番。”
“我听邻里街坊提起姑苏小楼先生的雅名,本就想要慕名前去拜会。今天陆兄是做了一回好事,让我得遇仿佛来自天外之人。”
花满楼望向楼京墨颔首而笑,前去拜会之言绝非客套。久病成医,他确实希望能与小楼春的当家人交流一番,不成想今日得遇楼京墨却更多一分意外。
虽然花满楼看不见来者的容貌,但近年来已经将听风辨位练得化臻入境,足以分辨天下绝大多数的人或物,更能闻到不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同气息。
比如父亲身上多见铜钱味,而陆小凤多见胭脂水粉味,却第一次遇到一个人,她的身上纤尘不染。
楼京墨是一位大夫,可是她身上连半点药味都不沾,更是不留其余任何气息。仿佛她根本不曾穿过条条小巷,明明身在红尘却又似在九天虚无之中。花满楼想着也只能用来人的武功境界已经返璞归真去解释。
“花七公子客气了。入小楼春的同行但凡怀诚心而来,我有时间都不会把人拒之门外不理。你有空来喝几杯茶,我也是欢迎之至。既然都是陆兄的朋友,你便也叫我一声小楼就好,想来你也不介意我直呼花兄。”
楼京墨说着瞥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结识朋友的本事还真不低。今日一面,她还真的打算继续花满楼交流接触一番,而现在给出两分愿意为其治病的可能性。
不过,陆小凤还真是与花满楼倾盖如故,认识没一个月,竟是为他考虑得那么细致周全。
陆小凤挑了挑眉,他一贯都很为朋友着想,才没有那么不靠谱。至于从前连累大家一起跳河的事情就快快忘了,谁没几段黑历史,不能一直抓着过去不放。
三人入席开吃,酒过三巡之后,陆小凤才渐渐将话题转移到了花满楼的眼睛上。
“花兄,之前只听你提了一句,七岁时被人用毒剑刺坏了眼睛,不知我是否可问一句那人是谁?是否已经绳之以法?”
哪个丧心病狂的会刺瞎七岁孩童的眼睛?那真比杀了对方好不到哪里去。
“是铁鞋大盗。十年前他为害一方,在江南多行杀人劫财之事。爹也算半个江湖人,他与一众武林人士设局围捕铁鞋之际,我不巧撞上了他们的打斗。”
花满楼三言两语谈及过去。花如令与一众高手成功地灭杀了铁鞋大盗,将其重伤而见他落水身亡。正是那次花满楼的失明不治让花如令彻底退出江湖,虽然此事以铁鞋被诛杀终了,但他却再也无法换回小儿子一双健康的眼睛。
“为了让我如常生活,爹和哥哥们费尽苦心,寻来合适的武功心法,更是陪我渡过了初时最难熬的日子。”
花满楼提起那段最初陷入黑暗的生活,眼睛里反而盛满了愉悦的光芒。“自从看不见的那一天起,我实则看见了更多。遗憾总是有的,但也没有什么需要去抱怨。”
陆小凤才知道十年前恶名昭彰的铁鞋大盗刺瞎了花满楼,这下他咔嚓咔嚓地咬着鸡脆骨,此时是将它作铁鞋啃了。
“重伤掉河里淹死,还真是便宜他了!铁鞋恐怕绝对想不到他的恶毒用心并未得逞,不是所有目不能视的人就一定会置身黑暗。”
世间有几人目不见光明却置身光明,甚至去创造光明?那不是凡人的境界。
楼京墨却有些不合时宜地提出一问,“虽然如此,但花兄仍心有所惧。离开父兄独自生活,固然是人到了一定年纪的选择,但你却在躲避什么。”
陆小凤微微扶额而瞪了一眼楼京墨,难道她就不能别一直怀疑论吗?“花兄,……”
花满楼放下了酒杯,对陆小凤微微摇头示意无碍,楼京墨一言道破了他的心底忧虑。“小楼说得不错,我搬到姑苏确有一则忧虑。这事情多年来没再重提,却一直徘徊在我心底。”
花满楼沉默了片刻才说到,“我已不为目不能视而感觉黑暗,但有一个猜测却是阴云不时飘过心头。我一直觉得铁鞋没有死,或者该说他的亡魂一直纠缠在花家堡不散。”
七八年前,花满楼还对父兄提过这种感觉,但是花家堡的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检查了,每个佣人也都反复核查,没有一处地方没有一个人有问题。
偏偏此种感觉久久不散,而他为了不让父兄忧心便也不再提起。或许,真的是因为在花家堡重伤而使得他有了一丝心理障碍,这会搬出来住换一个环境也好。
“多年前,宋神医就说过我身上的伤恐怕治不好了,而要更注意如何不加重心中的伤。如今我也算是学武有成,也是时候搬出来了。小楼果然医术了得,这也能看出我心有暗疾。”
陆小凤闻言哑然无声,其实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亡魂不散,否则早年怎么敢陪朱停挖了一座有一座墓。“原来如此,那是该换个环境。反正那鬼也追不到姑苏来。”
楼京墨喝了一杯酒没接话,且不说鬼有没有办法追不到姑苏,恐怕花满楼的忧惧之中八成更认为阴云不散的是一个活人。
对于此事,她不好冒然开口,没有切实证据一切都是猜测而已。
反正花满楼也搬到了姑苏,接下来两人还有的是时间喝茶聊天,等相处久了再让她考虑谈要不要多管闲事,要不要费心费力去给人治疗眼睛。
不过,楼京墨是将一个人记住了,花满楼多年来的主治大夫宋问草。她多多少少听闻宋神医的名讳,此人多为江湖人士治病,更堪称用药高手。
当下她好奇心起,看来宋问草的本事不错,能让花如令放心将花满楼交于他诊断,而他更成了花家的常驻大夫。
人有时候经不起念叨。
七月中旬,宋问草刚刚照例每一季定期给花家人问平安脉,他顺带来了一次姑苏看看花满楼的情况,这就被花满楼邀请一起前往小楼春研讨医术。
“小楼,这位就是宋神医。”花满楼做完一番简单的介绍,他却隐隐觉得楼京墨似乎有些不对。
何止不对!简直就是大不对!
楼京墨看着宋问草的脸,此人脸上必然覆着一张人/皮/面/具。不是有人扮作宋问草,就是宋问草一直都是假身份。任凭此等伪装如何巧妙却逃不出她的眼睛,也不看看她的易容术是师从何人。
也罢,或许花满楼真与她有些缘分,否则其姓名之中怎么有花又有楼。她插手管了这件闲事,算是爱花及花一回,
思及此处,楼京墨浅浅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