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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园子里不知名的虫儿叫得欢快,老太太身边的丫头站在石阶上面, 看着他们, 徐迦宁趁机转身, 只说是落了手帕在屋里。她跟着那丫头往回走,说正好回去找找,自己去回老太太的话。
苏谨霖站在暗处, 目光深邃,可人头不回地进了厅堂。
他在外面站了片刻,她又很快走出来,这一次老太太特意安排了人送她, 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下了石阶,走过他的身边, 都站了一站。
“二少爷还没回去呀!”
“二哥。”
客客气气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她扬着脸, 眉眼间还有怒意,似对苏谨言无声的维护。她二进厅堂, 到老太太身边去,看起来好像是叫了人来送她, 实际上,是在警告他,如果他再胡说八道, 那么这些话就要到老太太面前说道说道了。
这么偏着苏谨言, 可真像是骨肉亲情了。
本来就是试探着, 此时看着她,苏谨霖只嗯了声,大步走开。
两个人背道而驰,擦肩而过,徐迦宁垂下眸子,掩去不屑,她在宫里上斗众位妃子,下斗太监宫女,最能护住她的,并不光是这些争斗,是她的知进退。
皇后就是皇后,贵妃就是贵妃,虽然品阶上差了一点,但是这么一点,便是不可逾越。所以她笑到最后,就连皇后也喜欢同她一起逗逗猫,跟她倾诉烦恼。那是宫里最美的日子,她不像皇后有说不完的烦心事,她一人一猫两三心腹,四五天甚至六七天能见着皇帝一回,应付应付他了事。
那些前赴后继尸骨无存的人,自古以来就是太自以为是。如今,收人钱财,自然与人消灾,苏谨言是不是苏家的亲生子,那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她扮好这假妹妹就好。
回到东园,时候已不早了,苏谨言不在,红玉等了她回来,差点喜极而泣。真是的这孩子,把这里当成什么,什么龙潭虎穴吗?
红玉赶紧伺候着她换了柔软的睡衣,给她捏着肩膀。
徐迦宁则拿起了顾君书送她的书,基本常字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幸好这时候简字运.动才兴起,收录的简字只有几千个,剩下字体多半她半猜半学,读书基本没有问题了。
可这么多字,光会读书还不够,她得会写才算真的学会,顾君书不在,还得自学。背了一会儿书,又拿起了连环画,红玉不知哪里变出一个果盘,里面放着一串葡萄,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
徐迦宁先还没注意,回眸看见了,才要伸手,忽然想起了楼下那对夫妻。苏守信在报纸上看起来很是健谈,他的报道很多,但很少谈及家事,却不知他回了家里是这样的寡言少语。
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在他夫人面前。
默默做事,哄着她一日百变。
苏夫人看书的时候,就是一副少女姿态,想必她从前生活的时候,就是那样过来的吧,她明白苏谨言的歉意从何而来,她的存在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有利益关系。而对于苏夫人来说,是一种痛,因为不是真的,而且还不长久,所以就连靠近都是一种伤害。
不知怎地,想起她了,太多疼惜。
就连看连环画都没心思了,她习惯早睡,索性这就睡下了。
睡得早起得也早,一早上起来在园子里逛了逛,红玉带了两个老妈子,两个丫头过来了,说是苏谨言吩咐的,都要伺候她的,周妈李妈和春秀,徐迦宁记下了,任由她们进进出出。
昨日可能来得有些匆忙,房间都没怎么收拾,今日,周妈和李妈一起换了窗帘被单,还有屋里的摆饰,完全是按着女孩的喜好,不过那些红红粉粉她不喜欢,都让人拿了出去。
屋里只剩古朴的家具,多摆了些花瓶之类的工艺品,几个人围着她转,一时间让她有了一种错觉,这个世道好像这样下去,还是她的那个世道。
不过恍惚了一恍惚,已是梳好了头。
时下学生流行短发,长发不舍得剪掉的,就梳两条辫子,一边一个。
徐迦宁不喜欢这样的打扮,感觉没有威严,不过她现在也不该要什么威严,就随便了,周妈直夸她头发好,编辫子的时候,用彩色的发带编结其中,如此编好之后,对镜一看,也是很俏。
红玉站了她的背后,日常夸赞:“小姐,梳两个辫子也好看!”
周妈和李妈各站一边,也夸,异口同声的:“小姐长得美,什么发型都一样好看。”
徐迦宁站了起来,她今日穿着旗袍,正要回身,房门一下开了,嬉笑声从门口一下炸开,苏婷拉着苏婉后面还跟着两个小丫头,一起挤了进来。
苏婷这会穿着背带裤和荷叶领的白衫,她哪里还有什么大明星的样子,进门就叫了起来,最先冲到了徐迦宁的身边来,拉着她手来回转圈。
“天那,你这样可真像个女学生呢,就是穿这旗袍不大搭了……”说着回头,非叫人去她那屋里,拿一套学生装来,不由分说,捂了徐迦宁的嘴,不让她拒绝。
苏婉站了她的背后,也是笑:“你吓到人家了,穿旗袍也不错啊!”
她今个依旧一身白裙,只不过样式不同,今日裙摆稍短了些,两边袖口是灯笼袖的,看着很是时髦。徐迦宁看着她袒露在外的雪白小腿,再看了看自己的那一截,好像已经习惯了些了。
不多一会儿,丫头拿着学生装回来了。
苏婷非给她推了里面浴室,亲自帮她穿脱衣服,徐迦宁腰窝纤细,锁骨分明,双峰有致,平时穿着旗袍能昭显几分,此时脱下来了,更是让人惊呼连连。
苏婷伸手在自己的坚,挺小胸上揉了一把,看着她目光艳羡:“妹子,你应该穿得更时髦一点,走在大街上,让人都看见你,知道你,我们苏家出美人呢!”
说着,还想要揉她的一揉,被她躲过去了。
穿上这蓝衫黑裙,对着镜子看了一看,徐迦宁在腰上扯了下,她见过林慧如的,知道学生装上衣很是宽松,可她身上的这件,却是贴身的。
苏婷在旁更是笑:“现在流行学生装,我特意让人改的,还没上身呢,你穿着正好,纯纯的。”
她热情如火,徐迦宁也就笑了:“好吧,今天就穿一天吧!”
幸好让她穿的是学生装,不是洋裙,她露太多很不舒服,现在这样露一截小腿,穿着皮鞋,转圈看了下,还能接受。
正在浴室里看着,外面有人敲门,春秀说是有她的电话。
她才到苏家竟然有人给她打电话,徐迦宁连忙走了出来,对于电话这种神奇的东西,她是有所耳闻的,现在都不用面对面,只要拿了那个奇怪的盒子,把听筒放在耳边,就能听见里面的人说话。
不过全上海也没有几家有,所以还没见过。
跟着春秀出来,大家对她的学生装又是起哄,笑闹起来,说是明个一定让她穿洋裙,戴洋帽,苏婷还说要带她去烫头之类的,似乎一下就熟了起来。
电话在厅中,徐迦宁笑过,快步走了出来。
苏谨言坐了一边,正在看报纸,见她过来了,示意她拿起电话。
她还未打过电话,伸手拿起了,奇怪地看了两眼,这才放了耳边,苏谨言抬眼看见,一倾身握了她手,将话筒调转了下,原来是拿反了。
他看着她,目光在她辫子上扫过,还抬手在她发梢理了一下。
徐迦宁看着他,又把话筒拿下来看了看:“怎么没有人说话?”
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了一个男人声音来:“苏小姐,你真的是第一个让我等这么久电话的人……”
苏谨言回身坐好,又拿起了报纸。
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更低沉一些,有些熟悉,她觉得是霍澜庭,但又不确定:“请问,您是?”
似乎是在她心底的虫儿一样,霍澜庭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愉悦:“在电话里说话的声音和平时会有一点不同,所以,你心里想的是谁,我就是谁。”
徐迦宁眼皮跳了跳,谁心里想他了?
她是觉得应该是他而已。
苏谨言还在旁边,当然不能说别的,客客气气地:“呃……实在对不起,我还是没听出来,您是哪位?”
电话当中,有片刻的静默,随后,霍澜庭的声音再度响起:“苏小姐这么健忘,昨日我们才一起看过电影,吃过滋饭团不是?”
滋饭团那是她哥给她买的,特意提一下干什么?
是在警告她吗?
徐迦宁哦了声,似才听出来:“是七少啊,对不起刚才没听出来。”
电话里的声音似不大在意:“准备一下,半个小时之后我去接你去看电影。”
当着苏谨言的面,她还不能拒绝,当即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徐迦宁还特意跟他说了一声:“是霍澜庭,他说一会儿来接我。”
他嗯了声,眼也未抬,还在看报纸:“去吧。”
她还记着他要她拖着他的事,知道他不愿苏婉嫁过去,只怕是为了同苏谨霖一房争利,转身回来,每走一步,都想着对策。
拖着霍澜庭简单,他本身就抗拒同苏家婚事,拿她遮掩两分,就是表面功夫。
但是几次在他手里吃了亏,实在心有不甘。
她这个人吧,心眼小,爱记仇,昨日故意占了她的便宜,还让叫什么七哥,今天想起来,自然还恼。
因为她毕竟不是原主,对于从前有太多的未知,所以处处受他压制,过去不可逆,但是现在还有办法,能压着他的人,也不是没有。
回到自己房间门口,徐迦宁飞快理通了霍澜庭身边的关系图,开门走了进去。
苏婷和苏婉坐在一起说着话,见她回来了,看向了她:“谁给你打电话呀?”
徐迦宁憋了一口气,脸色微红,走过去也坐了她们身边,她先看了眼红玉,一抚额像是头疼模样,红玉当即会意,给丫头们都叫了出去。
一时间屋里可安静下来了,苏家姐妹都看着她,徐迦宁咬着下唇,还有点不大好意思:“是霍家七少爷,昨天大哥就让他带我去宴厅,其实我和他不怎么熟,就昨天看了一场电影。今个他又约我,我这才回苏家,当然什么事都听大哥的了,就是……就是不知道他们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呢,说起来,好像有带我去的意思,我要不要准备点礼物什么的呢?”
故意这么一说,苏婉脸色顿变。
苏婷昨日走的早,并不知道霍澜庭当众说什么一见钟情的话,还真认真想了下:“霍苏两家向来交好,他若有心带你回去,当然要准备点礼物了。”
徐迦宁假意烦恼,和她倾诉衷肠:“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大想去。”
苏婷和她说着话,苏婉这会儿站了起来:“你们先聊着,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写的书刊稿忘了收,得回去看看。”
徐迦宁当然起身相送,苏婉连连摆手,只说不用,快步走了。
等她走了,苏婷这才拉了她的手,紧握了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你很投缘,如果霍澜庭真的喜欢你,那你可得注意了,我们家苏小姐可不止一位,刚才走的这个,她可是喜欢他很久了。”
徐迦宁只当不知:“是吗?那我可怎么办呢……”
看苏婉走得那么急,定是去先下手为强了。
她还故意提醒了,说可能回去霍家拜访,苏婉去过,和霍家人比较亲近,这个时候一定去打亲情牌了,那么她们两个家世背景,男才女貌的,很登对。霍澜庭一定会受到来自家里人压制,如果很好摆脱,那么他也不会至今都拿苏婉毫无办法了。
想到此处,一手在裙边摩挲。
腿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一个小纸屑似的东西,徐迦宁伸手弹开,只在心里冷笑,看他还笑得出来吗,所有施加在她的身上的压力,都反弹给他。
想到此处,心里这口气可算顺过来了。
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