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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太后发起火来顿时让虞真长公主招架不住,上回四个老嬷嬷还是亲娘派人送到公主府的, 但她心里实在委屈不解, 别家婆婆拿捏儿媳妇轻而易举, 偏偏作为后宫至尊的黎太后对皇后那么客气。
“母后……”虞真长公主扯着黎太后的袖子晃了晃。
黎太后神色没有半分缓和,瞪着双眼道:“虞真, 本宫当你长进懂事了, 你刚解除禁足便好了伤疤忘了疼?”
亲娘这么不给情面,虞真长公主脸色也不好起来,见高明纯坐在那儿神情淡然, 心中不平更盛。但经过上回的事,她明白与帝后对立时黎太后心里偏袒她,但也要给皇帝面子, 脑子一转立刻换上讨好的笑容。
“母后, 女儿只是说说,您怎能生这么大气?”
“还不是气你不懂事。”黎太后有了台阶下, 嗔怪虞真长公主一句再不敢多说,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满两月。
“不过,我二十岁才怀上你,你二十六岁怀上这个, 难不成咱们母子三人都要二十多岁才能生子?”黎太后纳闷道,又看高明纯一眼问:“皇后, 令堂今年多大?”
“家母今年四十有二。”
黎太后追问:“你长兄呢?”
高明纯心中好笑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 柔声道:“长兄今年本命年, 二十四岁整。”
“那令堂是十七岁怀上你长兄, 你才过了生辰,女儿像娘,想必也快了。”黎太后喃喃道,不知是安慰皇后还是安慰自个。
虞真长公主却是狠狠翻了个白眼,出于忌惮才没说什么,过会儿借口肚子不舒坦招来太医来诊断,黎太后点名让柳院判来诊。
柳院判秋天里跑出来一头汗,细心给虞真长公主诊了脉:“公主殿下孕相甚好,只是秋季不可贪凉,螃蟹等物皆不可食用,其旁的倒没什么。”
“好,那回头你每半月去公主府给殿下诊断一次,结果如何都要报于本宫。”
“下官谨遵太后懿旨。”
柳院判开了方子准备退下,不想虞真长公主突然开口:“母后,既然柳院判来了便给您和皇后都诊诊脉吧。”
黎太后心中一动,点头:“也好,先给本宫诊吧。”
高明纯坐在那儿笑容依旧,关切的看向黎太后,跟不懂虞真长公主个中深意似的,这长公主何时那么好心,特地借口身子不适请来柳院判给大家诊断。
可怜柳院判热汗还没消下去,冷汗从脖子后面蹿了出来!
“太后娘娘身子并无大碍,略微有些脾胃失调,娘娘平日饮食还是要清淡些。”柳院判说的很委婉。
黎太后浑不在意,她爱好不多,喜好美食这一项怎么也舍不得给扔了,挥挥手指向高明纯:“柳院判给皇后诊诊罢。”
“是。”柳院判悄悄用袖子擦擦满头的汗。
高明纯伸出手腕,迎着黎太后母女殷切眼神无辜一笑,从承乾殿搬回椒房殿后柳院判不再日日给她诊脉,改成每五日诊一次,这亦是宫里的规矩。
柳院判医术高明,可说谎不大擅长,收回手后索性垂眸禀报:“皇后娘娘身体康健,脉象显示并无大碍。”
“噢。”黎太后有点遗憾。
虞真长公主看着高明纯毫无起伏的肚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等到辰时末,高明纯从康寿宫回到椒房殿处理事务,彼时皇帝尚未下朝,她与青黛等人坐在一起看小娃娃的衣裳,捏着那巴掌大的肚兜疑惑道:“小娃娃穿会不会太小了?”
“不小呢,小娃娃刚生出来也就一点点大,奴婢小时候见穷人家刚生出来的孩子跟猫儿似的,不过咱们得多准备些,小皇子长得快呢。”
高明纯摸着软乎乎的婴儿肚兜憧憬不已,转念一想:“青黛,你少做些免得熬伤眼睛,吩咐宫里绣娘开始做婴儿衣裳,襁褓肚兜尿布都准备起来,不必说做什么用的。”
“为什么呀?”
罗璧不解,青黛却是瞬间明白过来,笑眯眯的解释:“娘娘不说给谁准备的,但外人会以为娘娘要讨好长公主殿下给她的孩子准备衣裳,但咱们的小皇子可是先出生的,当然咱们自个儿用了!奴婢跟绣娘交代都要做最好的!”
罗璧乐了,又上前给高明纯诊脉:“娘娘脉象稳健,柳院判说的一点都不假,我师父曾说女人怀孕要多走动,不能总躺着,娘娘咱们下午去花园走走吧。”
“好。”
主仆三人相视一眼,都咯咯笑了。
虞真长公主在康寿宫住了三日几乎将整个后宫闹得鸡飞狗跳,且不说阖宫太妃都要去看望恭喜她,光是吃的喝的都要数十人伺候,偏偏黎太后为了外孙乐此不疲,还隐隐有纵容的意思,因为虞真长公主二十六岁才怀上这一胎着实够金贵的。
闹到第二日连赵衡都有所耳闻,去康寿宫给黎太后请安瞧见虞真长公主那娇滴滴的样子,他心里开始不平衡了,杨钊元那逆臣贼子的孩子在宫中如此优待,他顶顶珍贵的嫡长子却要藏着掖着,连亲奶奶都去亲外孙,他家皇儿前世便少人疼,今生赵衡绝对不允许委屈宝贝孩儿一星半点!
赵衡掂量着要和黎太后挑明皇后有孕之事,却不打算让虞真长公主知晓,待到第三日杨钊元来宫中请虞真长公主回府了,他下朝后处理完正事,便摆驾去了康寿宫。
黎太后正和玉兰嬷嬷挑选衣裳样子,务必每一件都是寓意极好的,赵衡刚坐下便听黎太后似真似假的抱怨:“皇帝这几日够忙的,虞真以为你还在生她的气,整天小心翼翼的。”
呵,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转还叫小心翼翼?
赵衡有心结在,即使再不待见虞真长公主但也不能在缺乏证据时直接说出来让母亲伤心,这有违孝道。
“朕近几日刚好些,受不得闹腾,也省得吓着皇姐,母后是要怪儿臣了?”
黎太后哪里舍得怪他,将那衣裳样子送到赵衡面前:“本宫正在给虞真那孩儿挑花样,你这做舅舅的先给掌掌眼。”
阖宫之中,就剩赵衡未曾赏赐点什么珍宝恭贺虞真长公主有孕。
赵衡真的接过那一册衣裳样子看了,越看越觉得他家皇儿穿上一定玉雪可爱,给了旁人都是浪费,十分有必要吩咐王儒章再去搜罗些新鲜花样儿存着给皇儿做衣裳。
“玉兰嬷嬷先退下,朕有要事与母后商议。”
“是。”玉兰嬷嬷不敢迟疑,带着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退下,殿内只留赵衡黎太后与王儒章。
“衡儿,到底何事?”
赵衡捏着那衣裳册子来回踱步,在黎太后追问时犹豫道:“儿子告诉母后一件事,请母后不要牵连旁人。”
黎太后失笑:“皇帝都开口了,本宫答应。”
赵衡放下册子,蹲在黎太后身边一字一顿道:“母后,儿子要告诉你的是:皇后早就有了身孕,大约有五个月了。”
“什么?!”黎太后几乎失声尖叫!
赵衡老老实实蹲在那儿:“回母后的话,是真的。”
黎太后大惊过后便是按捺不住的喜悦:“这么说你们大婚后一个月皇后便已经身怀有孕了?”
“是。”
“那、那柳院判那日怎么没跟本宫说皇后有孕?”黎太后高兴极了,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朕交代不许柳院判外传,除了他只有朕与皇后还有皇后的贴身婢女知晓。”
黎太后一听就怒了,点着赵衡的脑袋问:“那怎的不告诉你亲娘?”
赵衡顺势坐在地上,讨巧卖乖:“母后,朕坠崖那事本就蹊跷,可一直查不出是何人所为,于是朕便借病引诱暗地里使坏的人露出头来,皇后有孕之事自然不能教外人知晓,况且皇后当时月份浅,朕让皇后先坐稳胎再来告诉母后。”
黎太后只听到后半截,心里那点不自在瞬间烟消云散,嗔怪道:“你呀,皇后年纪小对你还真是言听计从!”
“母后不生气便好,皇后将孩子养的挺好的。”赵衡松了一口气。
可黎太后一听这话更坐不住了,站起身在宫中来回踱步:“那本宫得去看看她,唉哟我的大孙子诶!”
“母后,儿臣告诉您是让您高兴,可千万不能张扬出去教外人知晓,朕最近有要事谋划。”
黎太后一愣,她现在高兴的很不得将阖宫太妃叫过来排排坐,宣扬她大孙子已经五个月的事实,好好扬眉吐气一番,可让她憋着不说,真的难受!
赵衡汗颜,看黎太后这反应,当时没说是对的。
“母后稍安勿躁。”赵衡扭头吩咐:“王儒章,你现在去椒房殿将皇后请来。”
王儒章应是,正要迈步,却听黎太后连连叮嘱:“抬着本宫的步撵去,抬的稳当点儿,别颠着皇后!”
“是,奴才一定吩咐他们抬的稳稳当当的。”
王儒章领命而去,黎太后在康寿宫坐立不安,几乎望眼欲穿盯着宫门方向,赵衡甚是头疼的跟她强调:“母后,你在外人面前可千万不要表露。”
“知道知道,本宫记下了。”黎太后心不在焉很是敷衍的回应。
赵衡无奈的叹气,干脆无视来回踱步的黎太后,安心翻看那衣裳册子,顺道翻出来鞋样子,各式虎头鞋精巧可爱。
“母后,你宫中的绣娘手艺不凡,这衣服鞋子就麻烦母后操心呢。”
黎太后大手一挥:“放心,先给本宫孙子做,各式各样都做出来。”
赵衡满意的笑了,心中十分平衡,就是不知高明纯来到康寿宫会不会被吓到……
高明纯都已经准备在椒房殿用晚膳了,王儒藏突然来请,她便匆匆放下筷子来到康寿宫,下来步撵来到康寿宫正殿,却见黎太后异常热切的目光,准确的说是热切的盯着她的肚子,再看赵衡的神色,立刻明白过来。
“臣妾见过母后。”
黎太后头一次这么热情,亲自将人搀扶起来不说,并且带到红木圈椅坐下:“皇后身子贵重,日后不必行这些虚礼。”
高明纯弱弱道:“……是。”
“你这肚子怎么看不出?别是用布条缠起来了吧?那对孩子不好!”说到后面黎太后近乎疾言厉色。
赵衡及时将亲娘和媳妇拉开些距离,耐心解释:“母后放心,朕哪里舍得让皇儿受苦,皇后就是肚子不明显而已。”
“噢,不显怀啊,真是吓本宫一跳。”
赵衡拉着高明纯的手让她站起身,轻轻摸在她肚腹上,才将宽松襦裙下略微凸起的肚子显出来,黎太后两眼放光,也摸了摸她的肚子连连点头。
“皇后用了晚膳不曾?”
高明纯一时不知说是还是否,王儒章在一旁道:“奴才到椒房殿时刚刚摆上晚膳,皇后娘娘还未来得及用晚膳。”
“快!命人传膳!”黎太后风风火火而去。
赵衡对高明纯露出一个苦笑:“无妨,母后心是好的。”
“臣妾明白。”至少,黎太后知晓后,她在这后宫会轻松许多。
晚膳摆满长桌,比上回给虞真长公主做的还要丰盛,高明纯嫁入宫中半年来头一次和皇帝太后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以皇帝身子好转的名义。
黎太后勉强按捺着给高明纯夹菜的冲动,可盯着看的眼神热切,直到赵衡看不过去假咳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吃吃,都吃。”
高明纯佯装淡然,在两人注视下细嚼慢咽确实一点没少吃。
“你不想吐?”
“臣妾就吐过一回,现在不想。”
黎太后欣慰的不得了:“要不,本宫这厨子到椒房殿给你做菜吃,他手艺极好,特别擅长做南边儿的菜。”
“母后喜欢他做的菜臣妾怎敢夺人所好,椒房殿有两名御厨是陛下找来的,手艺不差,臣妾吃他们做的就好。”
“好,都好。”这会儿黎太后看高明纯是怎么看怎么顺眼,百依百顺。
高明纯好笑之余又有感动,即便黎太后看在孩子的面上对她这么好,她依然感激,对黎太后又多一分尊敬。
等到高明纯与赵衡从康寿宫出来,额头皆有虚汗,都是被黎太后的热情吓得。
“朕知道母后会激动,万万没想到会激动到这个程度,朕猜母后今晚指定高兴的睡不着觉。”
高明纯忍不住笑了:“陛下当时也有两晚没睡着吧?”
“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赵衡说完立刻转移视线:“方才吃了不少,咱们慢慢走回椒房殿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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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
虞真长公主柔弱无骨的躺在美人榻上,宫女剥了葡萄递到她嘴边,饶是如此还是压不住胃里的酸水儿,吃了没几颗扭头便吐了出来,宫女不敢躲开,生生用衣裳接了秽物,等虞真长公主吐完才敢退下。
“驸马何时回府?”虞真长公主满心不悦,刚回到公主府杨家便派人来请杨钊元,说是杨钊元的祖母病危,要见孙子孙媳。
“本宫才不去见那老虔婆。”成亲后第二日虞真长公主曾去过杨家一次,杨钊元的祖母老而瘦瘪,白发苍苍的看起来极为渗人,又仗着是长辈不对公主行礼下跪,碍于杨钊元的颜面,她未曾计较,但打心底里瞧不起杨家。
杨老太君想借着病重见公主,可没那么容易。
“且等她要咽气时再去见吧。”虞真长公主嘀咕了一句。
一旁宫女欲言又止,可见她神色疲倦柔声道:“殿下,可要睡会儿觉,奴婢给殿下打扇。”
“已是秋天,本宫不需你来打扇。”虞真长公主觑见对方俯首时的动人侧颜,想到有孕后不能与杨钊元欢好便烦躁不已,这宫女如此容貌恐怕存着勾引驸马的心思,得找个理由打发走。
那宫女当真想不到只不过一句讨好,便让她四五年的小心伺候化为乌有。
掌灯时分,杨钊元从杨家出来,刚出府门见到管家带着小厮将一车白布拉到府门前神情阴翳,杨老太君时日不多,顶多撑上两三日便会驾鹤西去。
公主府门前早有宫女候着,甫一见到杨钊元行了个福礼:“驸马爷,殿下请您到芝兰园。”
芝兰园是公主府的正院,从大门过去要走上一炷香时间,杨钊元一言不发走在石子路上,宫女错开三四步跟在后面,走到一半时杨钊元忽然慢下步子:“公主回府后有无呕吐?”
“回驸马爷的话,公主回府后呕吐了两回,这会儿还未用晚饭,公主想吃燕窝粥,厨房正加紧做着呢。”宫女口齿清晰,不紧不慢回了杨钊元的问话,惹得他回头看好几眼。
杨钊元似是欣慰道:“殿下能吃下饭我便放心了,府中可还有上等燕窝?若无燕窝立刻派人去采买,万不可短了殿下吃用。”
宫女眼中闪过艳羡,仍老老实实回道:“殿下自宫中归来,太后与皇后均赏赐了不少燕窝。”
“皇后……也赏了?”杨钊元捏紧手中折扇,眼底浮现出极力克制的留恋思念。
“是,皇后娘娘赏的是上等金丝燕窝。”
杨钊元听了沉默良久,直到来到芝兰园前才缓过神来。
公主府是先皇命人建造,占地比寻常王爷府邸大了许多,正院芝兰园更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四季美景宜人,正房内烛火大亮,窗纸上映出一道美人影子,杨钊元撩起袍角跨入正房内同时脸上挂着天衣无缝的笑颜。
“殿下,我回来了。”
虞真长公主正百无聊赖,见杨钊元笑盈盈的故意露出怨念模样等他来哄,直到杨钊元连连答应她数个要求才喜笑颜开。
“驸马,老太君身子如何?”当着杨钊元的面,虞真长公主还愿意做做面子情。
杨钊元脸色渐渐沉重:“殿下,奶奶已经认不得人了,大夫说就这几天了。”
“那本宫明日去见见老太君。”
“多谢殿下。”杨钊元的感激不似作伪,虞真长公主觉得将其捏在手心里轻松掌控得意不已。
新的贴身宫女翡翠将做好的燕窝粥端上来,虞真长公主让杨钊元喂予她吃,他照做,又道:“今日杨府去采买燕窝,本来还想送来给殿下一些,不过品相不好便未带来,等明日我亲自去给殿下采买燕窝,万不能委屈殿下与咱们的孩儿。”
他说的情真意切,虞真长公主好生感动,她出嫁时陪嫁众多,燕窝人参各种珍贵补品吃都吃不完,何曾用得着杨家去采买,于是大方一回让翡翠将高明纯送的金丝燕窝拿来:“这燕窝是皇后给的,本宫不想吃她的东西,你拿去给老太君尝尝,算是本宫一番心意。”
“这如何使得?”杨钊元大为感动,原本是推辞不受,见虞真长公主要发怒才感恩戴德的收下。
虞真长公主用过燕窝粥前呼后拥去汤池沐浴,杨钊元独在房中,手中握着那装燕窝的锦盒,锦盒上勾勒着梅花图案精巧漂亮,盒内有宫造徽记,他来来回回抚摸着锦盒上的梅花纹,最后叫来心腹小厮:“照着这只锦盒弄来一只一模一样的,放些金丝燕窝进去送到老太君那儿。”
“是,奴才记下了。”
次日小厮送来一模一样的锦盒供杨钊元检查,确认无误后送到了杨老太君那儿,锦盒送到没多久,虞真长公主提议去杨府看望杨老太君。
杨老太君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几乎没什么起伏,整个人干瘦的像一把柴,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老人味儿,虞真长公主还未靠近已经呕出来了,她腹中怀着杨家骨肉,杨家上下紧张不已,躺着的杨老太君一着急直接蹬腿儿走了。
虞真长公主吓得吐都不敢吐了,直接被杨钊元架着走到院外,杨夫人忙乱之余不忘让杨钊元送虞真长公主回公主府:“新人不能见旧人,快送殿下回公主府,免得冲撞了孩子。”
“是,母亲。”杨钊元脸色晦暗不明,深深看一眼杨老太君的房门,沉默着将虞真长公主送回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虞真长公主大吐特吐之余想起一件事,杨老太君去世杨家上下都要守孝,那她与驸马岂不是不能同房?
不等虞真长公主忧愁不能亲近驸马,杨老太君是被虞真长公主吓死的传言在京城中流传开来,流言传的速度非常快,等到杨家察觉已经演变成杨老太君是被虞真长公主逼死的,虞真长公主不敬翁姑等等。
杨家在朝为官的男子均已跟皇帝递了奏章在府中料理丧事,好在当朝丁忧之风不如前朝盛行,官员甚少因丁忧而守在府中不理世事。但在杨家料理丧事时,朝中御史一点没闲着,不停给皇帝上奏章指责皇家公主不仅翁姑枉顾孝道伦理。
赵衡收集一沓奏章放到康寿宫黎太后面前,里面内容他耳熟能详,看时尚能泰然处之,黎太后看后大为光火。
“这些御史夸大其词!虞真是受不住杨家那个味儿吐出来才把那杨老太君吓到的,这能怪她?”
“还有这个王婧之,说的什么话,让虞真去给杨老太君守孝,他知不知君臣之别?况且虞真还怀着杨家的孩子,简直无稽之谈!”
赵衡老神在在的听黎太后骂御史,几十本奏章看到一半黎太后已经没力气骂了。
“这些人千篇一律,说来说去都是那一套!”黎太后恨不得将这些人叫到眼前来亲自辩说。
“皇帝,虞真怀相不稳,若是让她知道被人这样做指责肯定不高兴,你总不能任由这事发展下去啊!”
赵衡略一沉吟:“母后,人言可畏,纵使朕让杨家对御史说出实情,可杨老太君终究是惊吓过度死的,皇姐所作所为不够谨慎,百姓对此亦有怨言。”
“总不能让虞真去给杨老太君守孝?她怀着孩子再吓到孩子……”黎太后是真心心疼女儿,既无奈又不知该怨恨谁。
“母后,让皇姐在公主府反思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出来走动,再者在府中休息对她养胎有利。”赵衡好心好意的建议。
黎太后沉默半晌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长长叹了一口气才道:“也只能如此了。”
谁让那杨老太君如此胆小呢,而她的虞真确实倒霉。
禁足反思的旨意送到公主府,朝中御史们总算消停下来,民间百姓不知真相如何,仍旧一厢情愿的相信是虞真长公主为人恶毒不孝太婆婆,后来各种传言沸沸扬扬闹了一月多才算消停下来。
杨家丧事经过这场风波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杨钊元守孝不能与虞真长公主同房,就连安抚爱语都少了许多,虞真长公主发了好大的火,直到差点见红小产后才安分一些。
高明纯知晓后,派人赏去十来件珍宝古玩,全了皇室的面子,免得让外人以为皇室可以任人欺辱。
她年纪不大却处事沉稳,处处顾全大局,黎太后对她的喜爱又多一层,转头就将高明纯赏出去的东西双倍补偿回来,婆媳俩有来有往,关系空前和谐。
十月二十六是黎太后的千秋宴,刚进九月高明纯便早早命人操办起来了,黎太后怕她累着,派来两名经验老道的嬷嬷来协助,又想起派到虞真长公主府中那四位历经两朝的嬷嬷,想召回宫中备着日后照料小皇子小公主,于是派人去长公主府中带人。
黎太后特地派玉兰嬷嬷去公主府,顺道看望虞真长公主胎相如何,却没想到玉兰嬷嬷欢欢喜喜去了,回来时面色沉重,身后跟着的仍是去时那些人。
“让你带回来的人呢?”黎太后奇怪极了,她这心腹嬷嬷从幼年便跟随她,忠心稳重为人老练,甚少露出这样的惊慌神情。
玉兰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没能将四位嬷嬷带回来。”
黎太后一惊,不由站起身:“到底发生何事?”
高明纯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虞真长公主当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
“奴婢到公主府后和长公主殿下要人,殿下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给人,后来奴婢说是太后您必须要她们回宫,殿下才慌了一下,然后告诉奴婢那四人已经死了。”玉兰嬷嬷想起虞真长公主当时毫不在意的神情瑟瑟发抖,她看过来的眼神陌生狠戾,仿佛站在她眼前的不是人而是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黎太后腿一软,跌坐回椅子上,颤声问道:“虞真、虞真有无说她们因何而死?”
“殿下说她们四人偷奸耍滑、对她不尊。”
那四位嬷嬷在宫里嬷嬷之中地位超然,深受上位者倚重为人小心谨慎甚少犯错,何况她们是多年的老人!在宫中说德高望重也不为过,就连黎太后也对她们很是敬重,可虞真居然因为这点理由随随便便就将人给杀了!
“她们……是什么时候死的?”
玉兰嬷嬷哭泣着道:“半月前。”
黎太后嘴唇发白,不敢置信!那时刚刚解除虞真长公主的禁足,她转头就将人杀了,不把皇帝太后放在眼里,草菅人命!她宠爱多年的女儿竟是这样心狠手辣!
“母后当心身体。”高明纯见黎太后神色实在不好,连忙给她拍着胸口顺气,心中一叹,虞真长公主是要往死里作啊,如果失去黎太后的喜爱庇护,她的公主之尊又有多少?不知怎的,她就是确定赵衡最近很不喜欢虞真长公主,如若不是顾忌黎太后,绝不会次次对虞真长公主轻拿轻放,只不过不愿意让黎太后为他们姐弟不和伤心罢了。
黎太后眼中落下泪来,抓着高明纯的手失声问道:“本宫的虞真骄纵跋扈了些,不会如此、如此狠毒啊!”
一直以来,黎太后确实认为虞真长公主被先帝娇宠,在皇子公主中骄纵跋扈些,但女人一生不易,生为公主任性妄为无可厚非,总归女儿家所求不过儿女情爱荣华富贵,况且儿子做了皇帝,这些东西更是不费吹灰之力,黎太后自小离家对娘家不大上心,一生所挂念的唯有一双儿女,儿女失和她知赵衡大度不会与虞真太计较,这半年太不像话她亦能狠下心教导,原本以为这次会有所收敛,可万万没想到转头就将从小教导过她的嬷嬷狠心杀害,一杀便杀了四人!
“母后切莫动怒,动怒伤身。”
黎太后不断摇头,只觉得浑身发冷,翻着白眼拽紧高明纯的手晕厥过去。
“快请太医!速请柳院判!”高明纯厉声道,她能看见人死前景象那日也看见过黎太后的,躺在昏暗床帐中,太医匆匆来诊断,可黎太后已是弥留之际回天乏力,很快因急病薨逝。
从前的一切都在变好,高明纯不想黎太后死。
柳院判匆匆忙忙赶来,给黎太后诊脉时神色沉重,诊罢一拱手:“皇后娘娘,太后怒急攻心致使晕厥,臣先开个方子给太后用药。”
“好。”高明纯六神无主,派去请赵衡的人还未回来,而承乾殿距离康寿宫较远,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
好在柳院判开过方子去抓药熬药时,赵衡终于赶了过来:“皇后,母后到底因何晕厥?”
高明纯没有犹豫,凑在他耳边说了事情经过,每说一句赵衡面色便沉重一分,听完原因脸色沉的能滴出墨来。
“赵虞真!”赵衡恨恨低吼。
躺在床榻上的黎太后似乎被内殿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喊道:“皇后,玉兰,皇帝问起不要说,本宫和皇帝说。”
赵衡走过去,叹了一声道:“母后放心养病,一切有朕。”
只见黎太后眼角沁出大颗大颗的泪珠,低声哀求:“衡儿,这次本宫一定好生管教虞真。本宫只希望她安稳活着。”
“母后……放心。”赵衡西答应下来,安稳活着有许多方式。
“厚葬她们,请得道高僧为她们念念经。”
“是,母后安心养病。”
黎太后若有似无的摇摇头,却再也不出声,直到药汁熬好,赵衡亲自将她扶起来,高明纯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喂给她。
“皇后不必陪伴本宫,你要小心养胎。”提到孙子,黎太后眼中终于多了些光彩。
高明纯柔声哄道:“母后放心,不碍事的,孩儿活泼爱动最近特别爱动。”
黎太后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呼了出来,喝过药很快睡了过去,赵衡坐在床边守了半晌才起身。
“陛下,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赵衡捏捏眉心,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惹得高明纯轻笑,又给他倒一杯。
“近日北狄异动,朕忙碌起来忽略你了,孩儿吵到你没?若是难受就在椒房殿养着,后宫事务交代下面的人去办。”赵衡头疼不已,唯有与高明纯说话才能获得片刻舒心安宁。
“不会累,他爱动证明长得好啊。”
赵衡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又大了点,确实长得快。”
高明纯满是得意骄傲,一脸“本宫说的没错吧。”
“淘气!”赵衡捏捏她鼻尖,不是没有察觉到高明纯特意哄他开怀,他心中着实惬意。出了这档子事,黎太后对虞真长公主的宠爱信赖肯定不复从前,但若黎太后因此大病,赵衡万分不愿意看到,对赵虞真的不喜更盛。
高明纯拉着赵衡的手,开解道:“陛下,皇姐做错事母后心痛,咱们也心痛,总要好好教的,那四位嬷嬷着实可惜,臣妾觉着还要给她们家人厚厚的补偿,至于别的怕是不能……”
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实行起来没那么容易,黎太后伤心吃惊不假,若赵衡真要虞真长公主给四位嬷嬷偿命,她第一个不愿意。
“不过,长公主在府中行事目无法度,她身边之人有监管不严之责,陛下要不要和母后商议将皇姐身边近侍换一换?”
赵衡忽然明白过来:“朕看,最该换的是那位驸马爷。”
高明纯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说,赵衡将王儒章叫来,命他去虞真长公主府传旨:“免去杨钊元新晋的骠骑将军一职留在杨府思过,无故不得擅出!”
王儒章一刻不敢耽误,亲自去杨府传旨,杨家还在办丧事骤然听到这圣旨不知所措,先前黎太后只是禁足虞真长公主,为何牵扯到驸马爷?而看虞真长公主面子来杨府祭奠的客人脸色大变,驸马直接撸去官职,这得是多大的过错,接下来若是与虞真长公主和离,那他们岂不是白白跪一场?
第二日到杨府门可罗雀,到下午了来拜祭的也是各家派小管事来一趟,全无先前的风光。
杨钊元禁足杨府中不得擅出,虞真长公主禁足在公主府,两家相距不远,此时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面都见不着。
虞真长公主气的在府中砸碎数个古董花瓶,信誓旦旦要进宫面见太后,谁知公主府门前守卫巡逻的侍卫根本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本宫不信!本宫不信母后会对本宫与驸马放任不管,本宫腹中还怀着驸马的骨肉!”
宫女翡翠低声劝慰:“殿下,等过解除禁足再进宫见太后娘娘吧,奴婢听闻太后病重,如今正吃着汤药。”
“母后病重,本宫更要进宫!陛下、陛下总不能如此狠心,我好歹是他嫡亲姐姐!”
翡翠不敢接话,可皇帝那一道免职圣旨可是没留一丁点情面。
又过一日,宫里倒是来了人,不过是询问那四位嬷嬷埋在何处,得到答案后又匆匆离去奉皇命厚葬她们。
虞真长公主瘫坐在府里,不敢置信。
侍卫宫女将公主府与杨府的状况传入宫中,高明纯一字都未添油加醋转达皇帝与太后,黎太后躺了两日已能起身用膳,精神头比第一日好很多,她听过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交代让皇帝处置。
“陛下,长公主怀有身孕,若是消沉下去怕是对胎儿不好,是否派人去公主府照料?”
杨钊元的孩子?想想他们夫妻二人做过的事,赵衡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婴儿生不出半点亲情,沉默半晌道:“让皇姐自行处置吧,她若不想要便随她去。”
高明纯道是。
“阿纯觉得朕心狠吗?”
高明纯摇摇头:“臣妾相信陛下有苦衷。”况且她也觉得这么处置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