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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 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大约是随着祭献魔法越来越接近结束, 笼罩着全城的雾气也前所未有地浓重起来。它们如同白色的纱幔一层一层, 如同被打翻的牛奶, 缓缓地在空气中流动着。
苏拉甚至在一瞬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我们、我们去哪里呀,夫人?”伍利带着哭腔问道,“布伦大人和密克大人都被骗了, 追着奥布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怎么办呀?这些雾气都是活人化成的能量体, 之前布伦大人说过最好不要沾上, 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我们才一直躲在地下室里的。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办?”
苏拉把亚伦往肩上扶了扶,对于她来说, 亚伦的体重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但她只能咬牙挺住。
“必须走, 不能留在这里。”苏拉道。她担心倘若距离不够远的话, 下面一旦动起手来, 物理伤害还可以躲得过去,但来自巫妖的精神攻击如果没有充足的距离作为缓冲,他们一样会被波及。
“先离开这座餐馆。”
“可是那些雾气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 我也很害怕啊!
苏拉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看到伍利和斯彭德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鼻涕眼泪, 她又忍住了, 海因里希在底下呢, 很快就会上来,所以她只要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平常娇气又胆小,因为亨利很温柔又很包容,会笑眯眯地接纳她的所有,所以她从来不需要遮掩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
可是现在不行了。
至少在亨利还没有回来之前,她要勇敢一点。
要成为虽然并不闪耀也不够强大,但能立得起来、顶住压力的存在。
就算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关系,因为她只要撑过这么一小会儿就行了。
“这附近有一家旅店,”苏拉回忆着说,“就在街头,我们去那里先避一下。等亨利结束了,他会来找我们的。至于雾气……”苏拉的目光在餐厅里逡巡了一下,”这里有一些桌布,我们用它包住头部和手,行动的时候尽量注意一些,走快点,问题不大。“
伍利也看到了铺在餐桌上的桌布,可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仍旧苦着脸,“没用的,雾气会透过这些桌布,还是会接触到皮肤,只要一接触——”
“那就多包几层!”苏拉道,她强硬地打断了伍利的话,“这里离地下室这么近,一旦打起来,它如果冲出来发现了我们,会怎么样?你想变成第二个希克斯·奥布里吗?”
伍利忍住眼泪摇了摇头。
这时,斯彭德·乔纳森却抽抽搭搭地道,“可是皇太子殿下呢?一旦出去了,我们尚且自顾不暇,一定会顾不上他,如果他被雾气沾染了,他会死的!”说着,他又响亮地擤了个鼻涕,”而且外面好黑,我不敢出去……餐厅这么大,那边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小厨房,我们躲到那里去好不好?如果公爵大人赢了,我们就算留在这儿也不会有危险,可是如果从地下室出来的不是公爵大人,我们跑到哪里都没用。“
“是啊……”伍利忍不住附和。
苏拉摇头,生硬地道,“你们见过巫妖的精神攻击吗?”
没有人应声。
她便继续道,“我也没见过,所以我不知道这个攻击的范围有多大,需要实力多么强大才不会被影响。但我确定,距离一定能够让攻击减弱。他们之间的战斗强度我说不清,但绝对不会弱,如果在这个过程里被波及,变成亡灵,就像追杀亚伦的那些人一样,你们就愿意吗?”
她说着,将亚伦扶到了靠近餐厅入口的一张餐桌前坐下,然后抽出覆盖在上面的桌布,将他裸*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臂都一一包裹了起来,很快就弄完了,她又抽出第二张围在自己肩上,一边利落地打着结一边道,“我不愿意。而且我不相信最后出来的会是那个家伙,亨利会出来,所以我要好好的才行。”
见她这样,伍利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也抽出一张桌布来。
斯彭德·乔纳森的嘴唇蠕动着,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还是不愿意,还是害怕着外面那些看起来就很诡异的雾气,他像一只进退维谷的鸵鸟,畏惧着前方危险的同时又清楚地知道后方也并不安全,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他只想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让那短暂的黑暗为他营造一个安全的假象。
“别、别这样……想想皇太子殿下……”
“勇敢点,斯彭德。”苏拉道。
她看见斯彭德·乔纳森站在距离自己两步以外的地方,缩着肩膀,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脑袋不同于之前总是低垂着,而是微微扬起,露出恳求的神色。
——这是苏拉第一次清楚地看清他的容貌,他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皮肤有些偏黄,像是这个世界上无数个同龄人当中的一个,平凡又普通,没什么特点。
他的脸上全是泪水。
尽管已经处于不一样的时空,但双月仍旧高悬着,冷淡的月光穿过一层层的雾,抵达地面时就变得稀疏而淡薄,落在他的脸上,一大颗泪珠从灰白色的眼睛里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领口。
苏拉觉得自己的心跳错了一拍。
她叹了口气,沉重地朝斯彭德·乔纳森走过去,拿起一块桌布给他裹好,她的声线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像是强忍着泪意,“不要紧的,相信我,好吗?”
斯彭德·乔纳森又一次瑟缩了起来,他已经习惯了卑躬屈膝,只要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他就会忍不住缩起肩背,把自己隐藏到很低很低的位置里去。
“我只是担心皇太子殿下,”他小声说,“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害怕他会死掉。”
“我知道,”苏拉道,她当然知道亚伦现在的身体状况,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这样可以吗?我们两个先过去,让伍利留下来照看亚伦,如果没事,我再返回来带他们过去,你就留在旅店等我们,好吗?”
斯彭德·乔纳森愣了一下。
伍利也愣住了,“可是这样很危险,尤其是对你来说——”
是啊,很危险。但是她一点也不聪明,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了。
苏拉眨眨眼睛,泪意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稍稍冒出个头来就被她狠狠地压回去,她对斯彭德·乔纳森道,“我先保护着你过去,没问题的。”
雾气的威胁暂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两个人从餐厅走到旅店,大约花费了十分钟的时间。
“看来是我想错了,我太胆小了……”斯彭德·乔纳森道,他畏畏缩缩地打量着这间旅店的大厅,然后走到柜台旁边,“灯……好像坏掉了。”
“我这里有。”
“那你回去的时候拿着吧,路上太黑了。”斯彭德·乔纳森道,“我在这里等你。”
苏拉从空间道具中拿出了一盏阿拉丁神灯造型的灯具,壶嘴上面漂浮着的几个小光球很快照亮了她周围的位置,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夜晚的风正汹涌地进入她的肺里,仅仅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就凉透了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
“不用回去了。”苏拉道。
斯彭德·乔纳森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他们很安全,因为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吗?”苏拉说,一抬手,将海因里希之前给她的那块凝胶拍在了旅店的门锁上。”巫妖先生。“
***
被巫妖占据身体的人的眼睛是灰白色的。
这是克西安·狄斯雷利临走前说过的话。他很在意这一点,所以明明已经快要死了,还是让苏拉拿出镜子来,他看到自己的眼睛重新恢复成一片纯粹的黑,就放心了。
苏拉当时没有在意,只是以为那是他的一个小小的执念而已。她以为克西安·狄斯雷利留下的所有提示,都在那张羊皮纸上。直到十多分钟前,她在月光下第一次看清了斯彭德·乔纳森的脸,看到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她才明白过来。
它在你们中间。
它的眼睛是灰白色的。
克西安·狄斯雷利留下了比用魔法道具检测更为方便和直观的办法,来教他们辨认出到底哪一个才是巫妖,可是他们都没有领会到。
奥布里父子都不是,苏拉看过他们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分相像、具有明显血缘特征的眼睛,细长而锋利,闪烁着神采。
剩下的雷哲·密克、赫莉·布伦、矮人迪基和药剂师伍利,在这几天的接触里,他们都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只有斯彭德·乔纳森,他永远是一副被吓坏了的神情,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就连吃饭的时候,都缩着肩膀低垂着脑袋,匆匆接过一块面包就跑回到那个角落里。
他几乎不出声,避免一切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机会,却唯独有两次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第一次是苏拉发现了羊皮纸上的秘密,要去封住门的时候。当时她借口要上去取点热水下来,斯彭德·乔纳森意外地表示要帮忙。
第二次则是刚才,她要过来避难,斯彭德·乔纳森因为害怕外面无处不在的浓雾,想要留在餐厅里。
“你和克西安还有卢锦在同一个身体里相处了那么久,当然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从我和亨利救他回来开始,你就一直紧绷着,注意着他的动静。看到他把羊皮纸给我,你第一时间猜到了他会说出你就在地下室这几个人当中。所以当我说要上去取水的时候,你提出要帮我,其实是想趁机逃走。只是伍利也要一起去,这打乱了你的计划,你不得不短暂地操控埃尔弗雷德·奥布里,干扰他的心神,让他先逃跑,造成他才是巫妖的假象。你以为我们都会追出去,这样你就可以趁机逃走,但你没想到的是,亨利留了下来。”
苏拉缓缓道,“埃尔弗雷德逃走地太轻易,时机又太恰当,这反而令人怀疑。你见到亨利没有追出去,就顺势控制了希克斯·奥布里。我相信你真正控制的只有希克斯,而且确实是从爆炸之后,趁着他衰弱控制他的,你甚至让埃尔弗雷德以为,他儿子的身体里真的有一个巫妖的灵魂,这样他才会真正的受制于你,对你不设防,让你随时能操纵他,以此来保住他儿子的命。你能让希克斯按照你的心意说话和做事,就像你真的在他的身体里一样,我和亨利都被骗了,注意力都在希克斯的身上,而那时你就在角落里暗暗操控一切。亨利让我带着你们上来,你自然求之不得,但还是要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希克斯的嘲讽,其实是你真正的心情吧,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而我们却自以为胜利了。“
“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斯彭德·乔纳森不再瑟缩着,而是站直了身体,一边说一边把缠在身上的桌布慢条斯理地取下来,“那我上来以后不应该逃跑吗,找个地方等待亡灵裂缝打开,但事实是我并不想离开呀?”
“你想离开,只是不是时候。”苏拉道,“我猜测,你对精神的攻击和控制都是有一定距离限制的,超出一定的距离以后就会立刻失效,就像我曾经在迷雾森林里不小心走进了埋着你命匣的地方,难受得快要死掉,但只要一离开,就会缓解过来。你如果立刻逃走,亨利一定会反应过来,然后追上来,你也说过,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在体术方面并不占优,你跑不了多远就会被追上的。你不是不跑,你是不敢。”
“呵,那现在呢?我还不是跟着你过来了?”
苏拉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灰白色的眼睛在微弱的光下显得了无生机,却充满邪恶,“我没有办法,因为害怕你呆在那里会对亚伦和伍利不利,只好骗你出来,你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一开始不想离开餐厅,是想近距离操纵着希克斯,你对战胜亨利有信心,可是交上手后你发现亨利很厉害,即便在你的精神干扰之下,你仍然打不赢,所以你不得不跑。你操纵着希克斯,做出他慢慢处于下风、然后失败的这个假象,同时顺势跟我来到这里,等到我返回去接亚伦和伍利,你就可以趁机逃走。不是吗?”
她又看了一眼门锁上已经生效了的封锁魔法阵,“不可能的,你跑掉了,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你了,学长的死、沿途那么多无辜的人、这座城里的几万条生命都不会答应的。”
一把匕首出现在苏拉的手里。
是原主留下的那一把,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她把匕首收起来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再拿出来的这一天。
“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呢?”斯彭德·乔纳森狞笑着,一步步朝她逼近,”我确实打不赢克拉伦斯那家伙,但如果你以为我连你都打不过,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而且,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和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吧?“斯彭德吃吃地笑着,上下打量她,然后又把目光落回到她的脸上,“你和他一样,都不属于这个世界,而灵魂却莫名其妙地在这个世界拥有了一具身体。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你们这样的人,因为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一间没有锁门的旅店,就像我们刚才进来时那样,轻而易举,你说对吗?”
苏拉和他对视着,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后背上全是冷汗,“我不需要打赢你,我只要撑到亨利赶过来就可以了。他现在一定发现希克斯是个冒牌货了。”她想起很久以前,或者也说不上很久,明明就只是这几月发生的事情而已,她不用做得很多,因为上天已经赐给了她最好的,她只需要再关键的地方不退缩。
“我倒是很有兴趣,你能不能坚持到他赶过来呢?”斯彭德·乔纳森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话音还没落,整个人忽然如同吹气球一样膨胀了起来,而后只听“砰——”地一声闷响,血雾弥漫,一团灰白色的光芒竟然从乔纳森的腹部破体而出,直直地冲着苏拉冲了过来!
“用你的身体跟那家伙再打一场,他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这是苏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团灰白色的光芒快如闪电,几乎在眨眼之间就逼近了她的面前,试图贴上她的脸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巴挤进她的身体。
然而就在它即将贴上来的一瞬间,苏拉一把将它抓住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尖锐的声音在耳边持续响着,什么人在哭,在咆哮,在癫狂地大笑,搞得她头痛欲裂,浑身都仿佛要在这些声音里炸开,以此求得片刻的安宁。
天旋地转。
彻骨的冷。
四肢渐渐麻木。
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就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她感到自己好像摔倒了,背靠在地上,可是却一点也不痛,她想感受到痛,这样也许会驱散一些眩晕,所以她鼓起力气,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很快咬破了,血是温热的,她吞下去,却还是感觉不到痛。
她好像有过这样感受。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她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似乎有一道娇软的声音隔着时空在呼唤她。
“苏拉,我保护你。”
“你笨死了,快跑呀!!!
“苏拉。”
是……恺撒吗?
还有……爱因斯坦。
还有谁呢?
那个从森林深处走出的人影,高大挺拔,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一双眸子是柔软的灰色,像一片正沉入梦乡的湖。
……亨利啊。
可是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他们都不在呀。
有没有人来帮帮她呀,她想站起来,想喝点热水,想把耳边的这些声音都赶走,然后松一口气,好好地睡觉。
没有人。
只有她自己而已。
像她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茫然又不知所措。
只能咬着牙坚持。
害怕吗,委屈吗,怨恨吗。
当然啊。
那……想要放弃吗。
从来没有过。
因为她很胆小啊,所以不敢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要牢牢地握住、握在手里,然后哭一哭,咬着牙再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等来很好的相逢呢。
故事不都是这样开始的吗。
像以前一样。
苏拉迷迷糊糊听到了什么。
斯彭德·乔纳森愤怒地吼叫着,“不可能!怎么可能就这样被抓住,被一个人类!徒手!!可恶!快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的,我会把你的灵魂切成好几块,然后一口一口吃掉,你会生不如死,求我把你杀掉!放开我——”
苏拉感受到手心里的那个光团正在不安分地挣扎着,它时而变出尖锐的刺来,想要扎进她的手心弄痛她让她松手,时而又化作长条,试图从指缝间挤出去。
烦死了。
苏拉气上心头,狠狠一用力,把那个光团捏碎了。
***
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
苏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听不到那些声音了,她躺在地上愣了几秒钟,然后连忙把手举到眼前,什么都没有。
她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扑倒门上查看那个封锁魔法阵,还完好,代表着巫妖没有强行突破出去。斯彭德·乔纳森的尸体倒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她走过去看了看,蹲下*身将这个无辜的年轻人的眼睛合上了。
她想起来自己刚才捏碎了一个丑陋的光球,因为那个光球试图挤进她的身体里,却没有成功。
怎么可能会成功。她的灵魂是连学院里的教导主任莫瑞克·帕拉查斯都赞扬过的强大且纯粹,没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因为她从来坦荡,尽管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可是每一件事她都问心无愧。
一切都结束了。
苏拉打开旅店的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原本弥漫在街上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全部消散了,黑夜即将结束,微茫的天光将遥远的天际线轻轻擦亮。
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不是一个声音,是好几个。
“苏拉。”
“苏拉!”
“苏拉啊啊啊!!!”
一个高大的青年正从街的另一头朝着她飞奔过来,风吹起他的头发,给他增添了几分洒脱,只有抿起的唇角和眼睛里浮动的焦急泄露了他的情绪。在他的身后,更遥远的地方,一只姜黄色的小老虎四爪着地的努力跑着,上头是一只白色的鸟瞪着两只豆豆眼拍着翅膀,它飞得很快,彩色的翎毛在空中划出一道似曾相识的弧线。
像是已经发生过的昨天。
又像是一定会到来的明天。
而现在,她的今天正朝她飞奔而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