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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汛下了飞机, 脚踩在地面上, 依然有种不切实感。
像是从天堂回到人间。
过去的一个月有如一个瑰丽的梦境,现在梦醒了。
他开车回家,整理东西。
到小区门口时,保安和他说:“楚先生啊, 你出门旅游忘了把垃圾倒掉啊,东西烂起来都发臭了。有个人来找你, 神经病一样说以为你死在屋子里了,物业就开房间让他进去过。对不起哦, 我们联系不上你, 所以有些担心……但我们有好好看着他,没让他乱动你东西。”
楚汛心里大概有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保安说:“忘了,好像姓鸡……还是季。”
哦, 是季天泽吧。楚汛想, 一个月前离开时他想到季天泽还会有些郁闷, 现在却没有任何感觉。他听过就算完了, 并不准备去见季天泽, 他的生命没剩下多少, 何必浪费在这人身上呢?
如果把人生比成一部电视剧,你觉得这个人在你人生参与过十几年, 他一定会是个重要角色, 将有大量后续戏份, 最终出现在圆满大结局。但事实上并不是的, 他说不定是个配角而已,走个过场,这个过场可能有点长,他下场后,就再也不会出现。
人生不是小说和电视剧,能看到的旁人只有自己的视野范围,除了一生的伴侣,谁都没办法把自己的全部人生线,放进另一个人的人生里,即便是父母儿女也不行。
人都是会变的。
楚汛不明白自己,明明他全心全意喜欢过季天泽十几年,可现在他满脑子只想着蔺焰尘。
他移情别恋可真快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样薄情。
楚汛大概看了下感觉房里的东西大概都还在,就算被偷了他也懒得去报警。各种证件都好好的放在上锁的抽屉里。
他清点了下自己的剩余资产,省会市中心三百平房子一间,升值许多,购入价四十万车子一部,现在应该已经贬值,三十万现金当时给蔺焰尘,他没当然拿回来,还有那张五十万的卡也给了小蔺,剩下二十万他这个月就当零花随便刷刷卡吃喝玩乐,居然刷爆了……
但总体来说,还是有部分不动产资金的,楚汛整理好,休息了一晚上,带上房产证等等,开车又出了门。
他还剩下一件未了的心愿。
这件事做完,他就可以安心地躺着等死了。
楚汛回了老家。
楚汛五年没回家,他还记得以前回家的路,但是道路翻新,很多老房子都被推了,建起了高楼大厦,他居然差点迷了路,兜兜转转终于找到家门口。
他长大的这个家倒是一点都没变,青苔斑驳的砖墙,茂盛蓊郁的石榴树,桌脚生锈的桌子,半旧的竹编躺椅,楚汛只是看一眼,无数记忆便像是拂去了岁月的灰尘,蜂拥着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他死前最后一件想做的事,就算爸爸妈妈讨厌他,他还是想见他们一面。他和爸爸的关系一直没好转,但是妈妈这两年还是说过几次话的,他想把钱留给妈妈。
楚汛去按门铃。
没声音。
他太久没回来,门铃都坏了。唉。
那只能用嘴巴喊门了,楚汛本来就没什么底气,要他自己开口更难堪,他该怎么说呢?
——爸,妈,我回来了。
他上次和父母大吵一架,说好断绝关系,就算他腆着脸喊“爸妈”,爸爸妈妈会说什么?爸爸肯定会羞辱他。
——你好,我是楚汛,我有事找你们。
这样倒不会显得倒贴,颇有尊严,但不是找打吗?他今天来事想和爸妈好好谈谈的。
楚汛还没想出个对策来。
门里突然爆发出一声犬吠,把楚汛吓了一跳,一只蓝眼睛的哈士奇从院子的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边狂叫一边嘲他冲了过去,他吓得退了两步,这只哈士奇扑在栅栏上。
楚汛定神,才发现这只哈士奇并不凶,傻傻的,好奇地看着他,摇着尾巴,吐舌头哈气,汪汪叫几声。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养了只狗?
有人喊他了:“你是……楚老师的儿子?”
楚汛回过头,见到一张陌生的大妈,记不起来是谁,大妈亲热地说:“我是xx阿姨啊?你不记得我了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还在襁褓里时被抱过怎么可能会记得啊?但大人总爱拿这套话和小辈套近乎,楚汛礼貌地回答:“呃,你好。”
大妈告诉他:“我刚才还碰到你爸妈,一起逛菜场,买了两斤牛肋排,原来是你要回来了啊。”
楚汛不置可否地笑笑,知道爸妈原来不在家,他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是等在门口迟早也会碰到回家的爸妈,想想便又害怕起来。
他回车里等待,车头朝向家门口。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远处爸爸妈妈慢慢走近的身影,爸爸两只手都拎着袋子,跟在妈妈的半步后,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妈妈乐呵呵地说:“今天炖排骨给小胖吃,他肯定高兴。”
爸爸说:“他最喜欢吃排骨了……吃骨头对牙齿好。我都听见小胖在叫唤了,真聪明啊。”
楚汛犹豫了又犹豫,在爸爸妈妈打开院子的大门以后,赶紧下了车,走近过去。
他看着爸爸妈妈的背影,突然无比紧张,像是得了失语症,不知道如何开口,大抵是离家太久,都生疏了。
要么……还是算了。
才五年不见,爸爸怎么老了那么多?多了好多白头发。听说之前爸爸到了年纪退休,但是学校师资不够,去年又请他回去教书,好像是在带高三生,太累了吗?
妈妈也老了好多……也发胖了……
楚汛莫名觉得鼻酸。
楚汛的爸爸——楚杉老师——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停下来,回过头,看到楚汛。
父子俩都是一愣,一个在街头,一个在街尾,望着对方,很近,近的只有几步路,又很远,隔着五年的时光。
楚汛下意识想躲,但无处可躲,千言万语只汇成一个字:“爸……”
楚爸爸愣在原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他儿子回来了,他的眼底仿佛有暗流涌动。
那张和楚汛肖似的脸上,愠怒慢慢地爬上他的皱纹和眉梢,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楚汛,尖酸刻薄地说:“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