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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章宫遇见小石榴的事情香云不敢隐瞒, 如实地禀报给了朱照业。他当时心底是慌的, 但见瑶光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一派正常地吃喝睡觉,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癔症哪里是那么容易好的。
一直到冬至那天, 他在前面和百官举杯庆贺, 忽闻后殿传来她生产的消息。
酒杯被打翻, 面前的案桌也不小心被带翻, 他来不及换件干净的衣裳,就这样冲了出去。
她中午的时候还好好生生地吃了一盘饺子,胃口喜人,没想到傍晚的时候肚子就隐隐作痛, 酸胀难受。未央宫是随时备好了产婆的,香云叫来产婆一问, 这才得知妇人要生产前都是这般反应。
“奴婢去禀报陛下!”香云急得不行。
流光拦住她:“他在前面宴请朝臣,不方便过来, 有你们帮我就好。”
“那怎么行呢!”香云心尖儿都在发颤。
“行, 都听我的。”她咬咬牙, 坚定地说道。
香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固执稳沉的她, 微微一怔, 便忍不住按照她的指令去做事了。
未央宫有条不紊地准备生产的需要的东西,她躺在床上, 忍受下身传来的一波又一波地痛楚。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痛, 痛可以抚慰她一直以来心口空缺的那一块儿。
“夫人, 准备好了。”产婆检查了一番她的身体,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若等会儿疼痛难耐,这里有根木塞,咬住会好很多。”
流光伸手,将木塞接过。
香云紧张地手心全是汗水,她还年轻,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生孩子的过程,又激动又紧张。
“开始了。”产婆摸了一把她湿漉漉地裙子,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流光抬手,将木塞放在牙齿之间,做好了全身错盘的准备。
朱照业奔来的时候正是她最为痛苦的时候,两个宫女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产婆在她的身前不停地说着什么,而她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发丝软软地贴着她的轮廓,她眼前被汗水润湿,一片模糊。
这样的场景,她仿佛经历过。
“夫人,夫人……”产婆见她眼神涣散,赶紧拍着她的脸蛋儿唤她,生怕她撑不过去。
朱照业站在屏风那里,本想上前给她鼓劲儿,安慰她一番,但手上却使不上劲儿,似乎是因为刚才奔袭过来的一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陛下?”高内看不懂他的反应,方才还不是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吗,怎么现在走到面前了还不敢上前了?
朱照业咽了咽喉咙,外面大雪纷飞,他却像瑶光一样生出了一身的热汗。
床上的人大口的呼吸,冷不丁偏头看到他杵在那里,跟个傻子似的一动不动,她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夫人,加把劲儿啊,奴婢已经能看到殿下的脑袋了!”产婆催促道。
她闭上眼,眼角滑落的不只是汗水还是冷水,突然一个挺身,木塞被她咬出碎屑,身下像是流水一样流出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生了,生了!”产婆接住那团“东西”,欢喜地叫道。
他有孩子了?
他挪动脚步,身子踉跄了一下,几乎是扑到她的床边的。
“陛下,是位小公主。”产婆笑着说道。
浑身脱力,她闭上眼,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朕有女儿了。”他握着她的手亲吻,眼底有泪光闪烁。
产婆将小公主递给旁边准备好的人,回头对着瑶光道:“夫人,咱们继续。”
“……”
在场的人都震惊了,愣着眼盯着产婆。
“怎么?太医没有说过吗,夫人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啊。”产婆也很吃惊,她刚才上手摸了一下夫人的肚子,早就摸出这肚子里不止一个了啊。
瑶光睁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怎么还有一个?
朱照业也傻眼,握着她的手不止如何行事。
“夫人,快,羊水都流尽了,别让殿下在你肚子里憋坏了啊。”产婆继续催促她。
一回生二回熟,出来了第一个,第二个自然也顺理成章地“跑”了出来。
这次,是位小皇子。
未央宫一片欢腾,龙凤胎,这是龙凤呈祥的意头啊!
朱照业抱着瑶光,眼中泪水滚落,丝毫不在乎她汗湿的头发,一个劲儿地亲吻她的额头。
所谓苦尽甘来,不过如此罢。
她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微微一笑,指着襁褓里的两团,道:“这是兄长,这是妹妹。”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是,兄长理应照顾妹妹。”朱照业点头。
就这样,后面出来的小皇子成了哥哥,起先在前面“披荆斩棘”的小公主倒成了妹妹,注定了日后要被父亲和兄长捧在手心里。
双生子被意为不详,可龙凤胎却是大吉之兆。因着这两位的降生,京都百姓庆贺了整整三天三夜,流水席不断,灯火不灭,载歌载舞,同庆这太平盛世。
朱照业“左拥右抱”,深感此生圆满。
可唯一让人感到疑惑的是除了他们出生那天瑶光伸手抱了他们以外,之后就一直没再将他们抱起来哄过。
宫人们猜测瑶光是身体受损,元气大伤,所以连抱一抱孩子的力气都没有。朱照业则是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根本没有察觉她不抱孩子的这件事情。
洗三过后,孩子们的名字也被他取出来了。
哥哥唤作恩常,妹妹唤作爱久,合起来便是“恩爱长久”,其指向不言而喻。
瑶光喜欢唤妹妹“小久儿”,看她胖嘟嘟的脸蛋儿就忍不住动手想捏。恩常兄长有些吃醋,每每挥舞着藕节似的胳膊求抱,这时候便会换来母亲的亲亲,然后他就会心满意足地打个嗝儿,以示满意。
这些天朱照业都无心处理政务,一下朝便马不停蹄地跑回后殿,只要站在门口听见儿子女儿的声音,他便能笑上许久。
寻常人家像他这般岁数的,儿子都能谈婚论嫁娶媳妇了,可他却才当上父亲。有时候他抱着沉甸甸的两团会有些后悔懊恼,若不是他做错了事,他的恩常和爱久一定会更早地来到了这个世上。
这天,他下朝回来,见儿子女儿吃得饱饱的躺在床上玩儿,她在一边打络子,心里顿时舒展。
“怎么有空学这个?”他坐在她床边,伸手拥住了她,凑上前嗅了嗅她的发丝,“是做给我的吗?”
她斜睨了他一眼,含笑:“是做个哥哥妹妹的。”
“他们还这么小,哪里用得上。”他没出息地和孩子们抢起东西来。
“可我觉得很好看吶,和他们的小被子很配。”她伸手将打到一半的络子贴到他们的小被子上,花色很配,她点点头,“很配得上。”
朱照业胸口有些堵:“你还没有送过我这些东西。”
她手上忙活着,抽空看了他一眼,道:“你还缺这些物事?”
“就缺你送的。”
“好,打完妹妹的这个也给你打一个。”她轻笑出声。
他低头吻她的肩膀,即使这般不能做更亲密的事情,就这般待在她身边,他也觉得时光静谧得有些可爱。
“我虽爱他们,但更爱你。”他突如其来地表白。
她手指被线缠绕,动作顿了一下。
“我爱他们,也爱你。”她抬头,眉眼弯弯,仿佛少女萌动春心。
他受了蛊惑,不管儿子女儿在场,低头便吻上了那两瓣唇。
……
近来,她一直数着什么时候能出月子。周围的人都拦住她不让她洗头洗澡,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发酸,难为有人还不嫌弃地跟她躺在一张床上。
“不能沾水,会落下病根儿的。”他比看管的嬷嬷还严,只要他在这殿里,她一定是被最“严苛”的对待,就算她收服香云想放水也不行。
她艰难度日,小孩儿们却见风就长,待她出了月子,他们的脸上已经能看出父母姣好面容的影子了。尤其是哥哥,那一双眉眼,简直跟从她脸上拓下来的似的。
朱照业见了头疼不已,妹妹像她不好吗,怎么会是哥哥,偏偏还是那双眼睛。
可正因如此,日后哥哥长大了犯了错,只要眨眼看他,什么话都不用多说,他再大的怒气也消散了,简直是免死金牌。
这天是她“出狱”的日子,早上比他醒来的还早,一睁开眼便让宫人准备沐浴的一切,她要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等朕下朝回来一起庆祝。”他按住将要起身的,不由分说地窃取了一个香吻。
她眉梢都是能冲洗脏污的喜悦,应付地点点头,欢喜地朝浴室去了。
朱照业无奈扶额,她这性子,真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躺了一会儿,没了睡意,他起身准备上朝,走之前分别亲吻了睡得脸颊红红的一双儿女。
“陛下,该走了。”高内在一旁道。
他站在门口,本想等她出来后也亲亲她,可她一通澡洗到现在也没见人影儿,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出来了。
“走吧。”他笑着迈开步子,沐浴着曦光地朝着前殿走去。
两个时辰过去,他下朝回来。
未央宫安静得可怕,宫人们跪在那里,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这是怎么了?”他皱眉问道,眼神开始搜寻她的身影。
宫人们垂首,不敢接话。
“香云,你主子呢?”他抬腿往内殿走去。
香云在后面喊道:“陛下,不用找了,夫人走了。”
他“唰”地一下回头,差点儿扭到脖子:“你说什么?”这一刻,他仿佛听不懂人话。
香云将刚刚发现的信双手呈上,垂着脑袋道:“夫人留下了这个。”
不过一张纸,什么保密措施都没有做,她从浴桶旁边捡起来的,一不小心看了个完全。
“一切已知晓,勿寻勿盼。”
短短九个字,道尽了她所有在回忆中挣扎过的路。
“两位殿下呢?”他捏着纸,神色难辨。
“都在。”
不知为何,香云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他想让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逃走?
众人幻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来临,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一天,其实在他的预料之中,只不过他一直自欺欺人罢了,以为她永远不会想起来,以为命运是选择了他的。
若可以,他更愿意她将孩子带走,这样的话……
他以手扶额,神色痛苦。
高内站在门口处,不知该不该派人追,这才过去两个时辰,封锁九门,追回来应该不是难题。可坐着的那人一言不发,他有些拿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