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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佳玉笃定的点了点头, “父亲,您刚刚不是看到了,她说雪停,大雪就真的骤停, 当日也是她说屋子会突然坍塌,方才救了女儿的性命。”
孙佳玉说的万分诚恳,可换来的却是孙勤和不满的皱眉。
“胡闹!你既有心要将高人引荐为父, 又为何要拿此等小女来糊弄为父!你真当谁都是傻子吗, 这可不是你们过家家的把戏!”
严厉的训斥之后,孙勤和又有些犹豫了起来, 如果说真是高人不愿见他, 才派弟子前来试探,那他岂不是反而得罪了高人?
说完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停顿了片刻, 心下又觉得刚刚语气强硬了些, 清了清嗓子声音又软了下来。“若是这位女弟子是高人座下门人,那可否代某转告高人一声,某诚心求见高人,若能得见实乃万分荣幸。”
这话是看着乙儿说的, 她原本在发愣, 听到声音回过神来睁着一双大眼睛, 木讷的看着孙勤和。
他是在和她说话吗?
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
孙勤和心里一个庆幸, 确定他刚刚想到的肯定不会出错了,这个小丫头肯定是高人的门下弟子,还好刚刚没有对她恶语相向。
果真是高人身边的弟子,不然又怎会生的如此好相貌。
“是的,若是高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向某提,只要某能做到的一定在所不辞。”
乙儿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在所不辞啊,还以为有什么有趣的东西,那可真是没意思。不再去搭理孙勤和,扬起脑袋看向乌压压的天空,还是这变化万千的天象更有趣些。
孙佳玉看到父亲的反应这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信有高人,而是根本就不相信能说准雪起雪停的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少女。
何止是父亲不信呢,当初她又何曾想到这个看着痴傻的漂亮丫头,竟然会有这等滔天本事。
可是孙勤和不信,她还能去哪里给他变个高人出来不成?
在孙勤和看来,这个丫头又是摇头又是看天的古怪的动作,反而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必是心中有所求,听到他应允了条件,肯定会一口答应相见,可见真的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人。
刚要窃喜自己做事稳当,没有错过高人,一抬头却看到大女儿正一脸无措的看着自己,又觉得很是无趣。若是此时玉娘能出口在这丫头面前美言一二,凭她们的关系就事成有望了,只可惜他的大女儿根本就不谙此道。
顿时泄了气,怎么就让这个无用的女儿撞上了这等机缘,若是小女儿沅娘那可就机灵多了,定能助他心想事成。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孙勤和看着面前的三个毫无反应的小女娃,一时之间无计可施。
而且他堂堂一个知府刚刚已经低声下气的求见了,竟然还被他们给晾在了这里,有些恼羞成怒的甩了袖子要走。
就在此时原本仰头看着天的乙儿低下了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口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别人恐是不了解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春兰知道,每次只要乙儿发现了什么了不起(有趣)的事情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就像是她曾经在说暴雪将至,房子会塌,雪要停时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只是可笑的是,每次她说的这些话都没人相信。
“天,放晴了。”
孙勤和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明明还是乌云盖日,低压的云层好像下一刻就会撕开裂缝下起大雪来,哪里来的天晴?难道刚刚都是他的错觉,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娃?
一想到到衙门里堆积如山的事情,以及越来越多因为大雪引发的灾情就一阵头疼,顿时烦闷的连休息都没心情了。
“真是无的放矢,这般的天气何来的放晴之说,这会不过是天公打盹,不出一刻钟这大雪又会继续下的。”
“天,放晴了!”
孙勤和停下了脚步,对于高人的这件事又半信半疑起来,刚刚莫不是巧合罢了?“好,既然你如此的有本事,那你倒是说说,天要放几日晴,之后可还有大雪?”
他以为这丫头肯定不敢回答了,没想到小丫头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有,七日之后,冬雷震震,暴雪压顶,需,早作防备。”
孙勤和一听到冬雷二字再无法淡然了,额头的青筋直跳,“放肆!休得胡说!冬雷也是你这黄口小儿可说得的?”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失言,冬雷啊!怎么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那就糟了,“这话不许再对他人说起!今日之事全当我什么都没听见,若是再有下次,别说是什么高人,就算是我的女儿也别怪我不客气!”
孙佳玉被突如其来的怒骂声给吓得浑身一抖,这是怎么了?
方才父亲不是还好好的吗,是哪一句话让父亲如此的震怒,再去看他,孙勤和已经抄着原路径直往府外扬长而去。
孙佳玉的身体一软,要不是被春兰给扶住整个人就要跌坐在雪地上。
“这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带着乙儿回了院子,虽然及时的换掉了湿透的衣服,但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着了凉,孙佳玉又病倒了。
而与此同时,柳氏也很快的知道了孙佳玉半路拦孙勤和的事情。她本来都换好衣服准备了饭菜要等孙勤和一同用晚膳,结果就等来了孙勤和回衙门的消息,气得砸了一整套的茶碗。
“娘亲息怒,万可不能为了此事而气了自己的身子。”孙佳沅在一旁娇嗔的安抚着柳氏。
只是,孙佳沅也不高兴,但是她不高兴的是没能见到孙勤和,父亲可是答应了要给她带好玩的东西,都怪大姐姐,现在连父亲的面都没有见到,过几日不下雪了苏四娘来找她玩可怎么办?
“还是我阿沅懂事,你大姐姐近年来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亏得我还好心给她物色好人家,我看这做人最是好心要不得,到头来都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孙佳沅不喜欢听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只能附和两句,脑子全是上哪找好玩的东西,好应付苏四娘,说了没两句就毫无心事的回了自己院子。
看到自个女儿这幅没心眼的样子,柳氏更是气得心肝儿疼。
柳氏身边的大丫头红棉一边给柳氏捏着肩,一面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说话,“二姑娘到底是夫人捧在心头娇宠的,自然是不谙世事,就算真的有什么旁的事,也有夫人替姑娘撑腰不是。”
被红棉这么安抚着再加上肩上这么不轻不重的捏着,柳氏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沅娘心思单纯,有我在倒是不怕会有什么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柳氏停顿了片刻,又继续恨咬牙切齿道:“只是这孙佳玉着实的可恨,以前不觉,现在是越发的和她死去那个短命娘一样的可恶,尤其是最近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敢与我顶嘴,还敢咒我。现在更是可气,竟然还敢跑去老爷跟前多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然把老爷给气回了衙门!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有这等恶人作祟。”
红棉听得眉头一跳一跳的,其实大姑娘这些年在府里谁都知道她的性子懦弱可欺,全部是柳氏嘴里的样子。
但谁也想不到大姑娘竟然真的会去拦孙勤和的路,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夫人又给她下了什么绊子,她终于忍不住要去老爷去告状了,没想到不过一刻的功夫,大姑娘就把老爷给气跑了。
这可就不是告状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夫人莫生气,您这几日为了大姑娘院子的事,已经忙得食不下咽了,可不能再气坏了身子,那咱们这一大家人可指望谁啊?”
“还是你说的一两句话能入耳,我这么累死累活的都是为了这个家,却还有人不领情!还好老爷是个明辨是非的,不然就这一遭,外人要如何传我?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亏待了她秦氏的女儿,这可真真是让我心寒啊!”
柳氏只要一想到孙佳玉带着那个漂亮的丫头,还去和孙勤和说话,心里就咬牙切齿的恨,她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后院可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妾室盼着她不好,就算是为了阿沅,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好在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夫人的为人谁还敢怀疑呢。不过夫人也莫怪奴婢多言,往日里大姑娘可是胆小谨慎的很,最近却有些变了,依奴婢看,怕是事有蹊跷,夫人也不可不早些提防啊。”
红棉的几句话倒是点醒了柳氏,说来也确实是奇怪,孙佳玉以往虽然是讨厌,但确实是没有这样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除非,是有什么人在怂恿她!
柳氏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了,到底是谁,竟敢在后头搞鬼。
柳氏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真是脑子糊涂了,竟然忘了那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傻子了!
如果真以为那只是个傻子,那她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呢!
“是了,也怪我近几日都在忙修葺院子的事,竟险些要被这些小雀啄了眼,你去代我走一遭,把孙佳玉跟前那个小傻子带来。”
孔师爷在太原城内声望极高,如果有他出面再加威逼利诱,那些世家大族不管如何总要有所表示才行。
其实他也是在赌一个拖字而已,他早就知道把灾民拦在城门外始终不是个办法,可相比较整个太原城内所有百姓的安慰,他只能牺牲这些灾民的了,就赌这场暴雪能短时间的结束。
没想到却还有半月之久,乙儿说的对,既然不能够一直堵住不然灾民进城,还不若想办法救济灾民,派人严加看管,到底是堵不如疏。
孔师爷果然还在衙门,看到孙勤和回府还很是诧异,不过听了孙勤和的意思却是更为惊讶。
他其实心里早就不赞同孙勤和的做法了,十日之前的那场小雪他就用这个方法拦了所有的灾民,大多数的灾民不是去了临城就找了别的法子活下去了。
可这次的电闪雷鸣加暴雪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可是又没有更好的方法,粮库空虚他比谁都要清楚,孙勤和提的这个方法他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这方法提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孔家,他自己愿意说服孔家带头捐粮,可其他世家会愿意吗?
就说苏家郝家,哪个又是好惹的角色。
“孔师爷,如今危急存亡之际,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考虑的了,由你们孔家做牵头人,其他几家是愿意也得捐,不愿意也得捐。”
孔师爷摸着长长的胡子还在思考,孙勤和已经在原地急得来回的转圈了,最后灵光一闪又想起了乙儿的那个堵不如疏。
“孔师爷,您老若是还犹豫不决的话,本官也不强求,既然孔家不愿意来做这个头,本官就去找苏家,只是可惜了孔家在这太原府树立的百年清誉了。”
孔师爷一愣,一想到一直与孔家不对头的苏家,若是苏家有了孙勤和的扶持,再加上这几年苏家的各种产业兴起,再过几十年可能这太原府就真的是苏家的天下了。
“大人,方才是老夫年老脑子转不过弯,这等救百姓与水火之事,孔家是义不容辞的。”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当即孔师爷就带着人直奔孔家老宅,孙勤和又联系了其他城内官绅商贾,连夜收粮。
一直忙活了一晚上,一开始确实是处处阻碍,但好在有孔家带头,五大世家倾力合作捐出了库房的现粮,一夜已经筹到了十石粮食,煮了粥和面省着点吃,应该够这些灾民吃上几日。
再由几家商行合力在城中拦起了一大块空地,作为灾民的临时避难场所,剩下的粮食就要再想办法了,而接下来最为重要的就是开城放灾民了。
孙勤和就休息了一个时辰,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了东城门,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雪再加此时天色尚早,街上根本还没有行人,就连商户也是紧闭着店门。
城门的官兵也是轮流换了好几波人看守,因为孙勤和的命令,绝对不许有灾民入城,就怕有人里应外合私放灾民进城,他们也已经两日不曾休息了,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远远的就有眼尖的官兵看到孙勤和带着人急匆匆的赶过来,“是知府大人来了!”
当值的领班赶忙从休息的屋内跑了出来,唯恐孙勤和是来勘察他们是否在偷懒的。
“大人,天色这么早又迎着风雪,您怎么来了。”当值的领班是孔师爷的侄孙,叫孔胜生,是个高大威武的汉子,不管从外表还是性格看除了一个姓氏,其他倒是和孔师爷全然不像。
“就是因为这风雪,本官才不得不来啊,胜生贤侄啊,昨日城外的灾民可有异动的?”
孔胜生一张方正的黑脸,被风雪一吹连表情都看不清了,“属下一直派人在城楼顶上盯梢,我们东门外聚集了大约三四百人,暂时还未有异动。”
孙勤和这才放下心来,“胜生贤侄,本官与孔师爷昨夜已经募集了十石的粮食,一会就开城门放灾民,届时要把所有的灾民统一管理起来,等会所有人入城之时,还要靠贤侄出力维持百姓的安危了。”
孔胜生不知道是什么让孙知府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但他也是既可怜这些灾民,又害怕处理不当会引起恐慌,现在既然有了办法自然是愿意的。
马上抱拳,朗声道:“大人只管放心!有我孔胜生和诸位兄弟在,势必会引导灾民的同时保护好城中百姓。”
孙勤和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孔家的儿郎看来看去,也就是这个孔胜生有些出息,只是到底家世单薄了一些,不然配玉娘也是郎才女貌的。
孙勤和在孔胜生的陪同下上了城楼,从城楼往下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树下城墙边随处可见拥在一起取暖的百姓。
其中就有胡家村的人,此时胡二正带着村里的年轻小伙去周边挖野菜,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抓些野兔田鼠。
而与胡家村人画圈休息在一处的还停有一辆青蓬顶的马车,孙勤和远远的就注意到了,这马车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些灾民能用得上的东西,可附近又看不到有主人。
思考不了这么多,孙勤和朝着孔胜生使了个颜色,孔胜生吹响了号角,朝着城楼下大喝一声。
“灾民们,醒一醒了!知府大老爷来了!”
他的声音醇厚高远,再加上号角声,马上就有灾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仰着头看向孙勤和。
马车上的男子原本在闭目养神,突然被吵醒,眼睛微微眯起好似未睡醒的样子,“童儿,去听听那厮在说些什么?”
穿着一身布衣的小童子原本还打着瞌睡,一听到这话瞬间睁开圆不隆冬的眼睛利落的掀开布帘子钻了出去,蹲坐在马车头继续闭目打着瞌睡。
“让众位受苦了,本官是本城的父母官。\"孙勤和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不少妇人朝城墙的方向呸了一口痰,“去你娘的父母官,把咱们这些老百姓拦在城外还有脸说是父母官,咱们太原可没你这样的父母官!等雪小些,若咱们还有一条狗命,定要去京师告御状!”
孙勤和擦了擦额头的汗,还好没有真的把人拦在城外半月,不然他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大家别激动,先听本官说,在暴雪初来之际本官面临城内粮库无粮,城内四处动乱的局面,不得不先委屈众位在城外歇息了两日,如今本官已经准备好了粮食和暂避的场所,给大家伙避难。”
一开始还是谩骂声,等听到孙勤和说的诱人条件,马上就有人忍不住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为了把我们骗进去关起来吧!”
忍不住挨饿受冻的日子,即使再怎么小的可能,都让底下的灾民激动了起来。
“真的真的,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假,等会请众位排好队,老弱病残身体不佳者靠前,身强体壮者往后排,按秩序进城。”
话音落下,底下虽有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行动起来。“要我们信你也行,你自己下来,跟我们一块进去。”
孔胜生拦在了孙勤和的前头,“大人不可啊,若是他们突然发难,属下可不能让您置身于危险之中。”
孙勤和犹豫了许久,还是安慰的拍了拍孔胜生的肩膀,“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就算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也都是本官的报应。”
孔胜生还是不肯放手,要保护孙勤和一同出去,虽然他一贯看不上孙勤和的做派,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孔胜生愿意替百姓相信孙勤和是真心想帮助他们的。
“众人听令,一会开了城门,如果有暴民硬闯的,一律以大人的安危为重!”
“得令!”
号角声响起,沉重的城门在厚重的雪地上划开一道痕迹。
城门外的众人还是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可疑的看着孙勤和。
孙勤和坦荡荡的走了出去,“本官就在此,不知大家可否相信本官这一次。”
就在此时,一个婴孩的哭叫声响了起来,声音越哭越响,孩子的母亲哭丧着脸焦急的安抚着孩子,“娘啊,孩儿夜里着了风现在又饿了,这该咋办。”
“大姐不要担心,本官已经找了数十位医馆的大夫在避难处等着大家了,有什么伤痛的都能得到医治。”
“我不管了,我的孩儿再这么下去会活不了的,我要进城了。”那位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不管其他人跑在了第一个。
她的家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管不了这么多,跟了上去。
其他人看到有人动了起来也没有顾虑了,一个跟着一个的跑了上去。
也不知是一排的官兵起了震慑作用,还是他们真的没有气力了,一个个真的老实排着队,拉着长长的队伍往避难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