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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的门开了一条缝, 一只小白猫挤了出来, 一路跑向白子秋,后腿一蹬跃到了他的膝上。月心忙去找来帕子,蹲在一旁悄悄地把小白猫四只爪上的灰尘擦拭掉了。
水云闲两次变人时间离得太近, 这次没坚持多久便又变了回去。她听到外面白子秋发火, 不知发生了何事, 一变成猫就赶紧扒拉开门跑了出来。
白子秋伸手揽住小白猫,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心里的怒气就去了大半。他冷眼看着眼前跪着的云鸢,越是身边人的背叛越令他生厌:“这个大丫鬟你也不必再当了,由月心暂代, 罚你半年月例, 去西角门做洒扫丫鬟, 别让本王再见到你!”
月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罚的有些重了,毕竟云鸢这么多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她有心想替云鸢说情, 却又怕激怒了王爷, 反倒连累自己。
云鸢重重地磕在地上:“奴婢认罚,一切是奴婢咎由自取。只是奴婢还有一言相禀,若王爷愿意听,奴婢就是被撵出府也甘愿。”
“讲!”
“奴婢想说的, 就是这个怡情楼的头牌——红芷!”云鸢回头指向了红芷, 红芷正掩面而泣, 忽见自己被点名提了出来,再看到云鸢的满眼怒意,便知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连忙摆手,抬眼看了一眼王爷,伏在地上,双肩微微抖动。
云鸢咬牙说道:“你不必在此装可怜,若不是你三番两次故意接近我,我焉能到这一步?我糊涂在信了你演给我看的假象,而你,从头至尾都是故意的,一切都在你的谋划之中,目的都是为了接近王爷!”
红芷慌忙哀求道:“王爷明鉴,奴家自进府来一直安安分分待在小院里,除了这次受人撺掇,做了错事,旁的什么都没做过呀,王爷!奴家冤枉!”
水云闲见红芷这般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若不是那次落水,她也会一直觉得红芷是好的,她待人和善,从来不争不抢不辩,让人拿不住她半点错处。可是那次在偎翠湖……她几欲要落水,情急之下用爪子勾住了她的裙摆时,她都没想过红芷会是故意松了手想让她落水,直到她看到红芷抖裙子时眼底的笑意,让她心底升起一阵寒意,才幡然醒悟了过来。
想来那时,红芷不加掩盖,定以为这不过是只猫而已,若是人,她便不会露出什么错处来。
水云闲想到此,只觉脊背发冷,她伸出爪,悄悄拍了拍白子秋的腿,仰面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云鸢听她如此狡辩,登时起了怒火,喝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做没做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简直痴心妄想!”
“姐姐何必如此羞辱于我,我到现在都念着姐姐的好,姐姐却要把妹妹拉出来顶罪不成?”
云鸢呸了一声:“少在那做戏!我云鸢一向光明磊落,人对我好,我便对人好,遇到你这种背地捅刀子的人算我栽!栽一次是我看人不准,要栽两次那就是我蠢。我的错,我已经认了,你做的事,你自己好好顶着!休想拉人垫背!”
“姐姐何出此言……”
“够了!”白子秋一掌拍在桌上,云鸢和红芷都忙住了嘴,低头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月心。”月心听到王爷叫她,连忙上前听令。“一会儿送红芷出府。”
红芷一听,大惊,连忙跪直了身体,求道:“王爷,奴家……”
刚一开口,月心就厉声打断道:“你听不明白吗?王爷要你出府!还不快早早回去收拾,若落了什么东西,我们可是不管的!”
白子秋揉了揉眉心,这内宅诸事处理起来,真让人有些头疼,他第一次觉得,府里要是有个正妃就好了,想到此,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
膝上的小白猫,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喵——”
传话丫鬟匆匆忙忙跑来,一进院子就见地上一片狼藉,吓得脚步也不敢大迈,小心翼翼地留着墙根走了过来,远远地就福了福身。
月心上前问道:“何事?”
“定……定国公来访。”
白子秋扭头看了过来:“请到正厅去!”
“是。”传话丫鬟复又溜着墙根走了。
定国公徐元荣是已故静妃娘娘的哥哥,瑞王白子秋的亲舅舅。白子秋回屋换了衣服就去了正厅。
定国公正坐着喝茶,见白子秋走了进来,便站起身。
“舅舅请坐。”白子秋把定国公送回座上,自去对面坐下了。
定国公正欲开口,看见瑞王怀里抱着只猫,就皱了眉:“你还是这般不务正业!”
白子秋抚着怀里的猫,语气平静:“我有什么正业?无非是听听曲,弹弹琴,消遣下日子罢了。”
“最近还加上了养猫?”定国公瞪圆了眼,盯着他怀里的猫。
“养只猫而已,舅舅也不许?”
看他这般满不在乎的样子,定国公气恼不已:“人家别人养猫就是管个吃喝拉撒,逗弄玩乐,你呢?你那叫养猫?为了只猫你能去青楼包个场?!你知不知道,满朝文武都议论成什么样子了?舅舅这老脸往哪放?!”
白子秋冷哼道:“不是议论我被一个花魁给迷住了吗?怎么?又有人说是为了猫了?”外面那些传言他心里清楚,多数是认为他迷上了花魁,而真正知道内情的就只有他那个侄儿和他父皇了,如今听舅舅也这般说,便知舅舅此行绝不是单纯来看他的。
定国公被这么一提点,恍然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嘴硬道:“啊?我刚说的是那个……那个什么花魁啊,谁说猫了?你大概是想猫想疯了,听岔了。”
“舅舅既然是说此事,那倒不必担心了,我已经送那花魁回去了。”
“哦,回去了啊,回去好……”定国公心不在焉地喃喃说着,“但是……但是,这养猫啊,也不能太入迷了……”
白子秋打断道:“舅舅不必绕弯子了,说吧,父皇让你来做什么?”
定国公调了调息,端起桌上的茶,拿起杯盖刮着水里的茶叶:“舅舅不过是想着多日未见了,想来看看你,你莫名其妙提皇上做什么?”
白子秋笑笑不语。
定国公端起茶杯送到嘴边,饮了一口,复又把杯子放到桌上:“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不是舅舅说你,你这岁数也是老大不小了,也该娶亲了,得亏你生在帝王家,这把岁数也能寻个好王妃,你若是生在普通百姓家里,岂不是要孤此一生?”
定国公说罢,给身后的小厮使了个颜色,那小厮连忙把怀里的画卷呈到了瑞王面前。
“这是舅舅这些日子替你物色的王妃人选,你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你只要选好人选即可,剩下的不用你操心。”
白子秋扫了一眼那一摞画卷,本不打算理会,可他忽然瞥见了自己怀里的卿卿,竟然悄默默地伸出了爪子,搭上了其中一幅画卷,用肉垫拨弄了许久,无奈那画卷只是在原地打转,她只好又收回了爪,看着自己五指不分的爪子叹了口气,耷拉着耳朵又趴了回去。
“这些画卷就放这吧。”白子秋道。
定国公原以为他不愿意看,早在心中想好了劝词,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答应了,不由心头一喜:“好好好,那你好好选选,多选几个不要紧,可以多接触接触再筛选。”
白子秋这边已经展开了一幅画,小白猫跳到了他的胳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定国公看了这一幕,更是喜不自已:“你慢慢选,不急,选好了托人来知会舅舅一声。”说罢,定国公又端起茶饮了一口,没想到本以为是很棘手的任务,这么顺利就完成了,任务完成了,定国公也不多坐,便要回了。
白子秋见卿卿看画看得入迷,便把手里的画连同她一块放到了桌上,起身去送定国公。
送至门口,定国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甥玉树临风地立在那里,依稀有着他母妃的影子,不由叹了一声:“如此……慧儿定也安心了。”
慧儿是静妃娘娘的闺名,白子秋听到舅舅提起母妃,垂眸不语。
定国公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母妃留给你的黄玉,你可收着呢?你母妃在世的时候就提过,待你娶妻的时候,要把这黄玉赠于与你结为连理之人。”
“我怎么不知?”
“你那时候还小……”话说了一半,定国公叹了一声道:“回吧,不用送了。”
白子秋也不再追问,送走了定国公,回到正厅里,屋内的情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从桌上到地上乱七八糟地铺满了画卷,罪魁祸首显然是正在各个画卷上赏阅着的卿卿,她时而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而叹口气,摇摇头。
丫鬟们知道这猫是王爷最宠爱的猫,也不敢上前制止,眼看王爷回来了,只能低头认罚。
白子秋上前抱起小白猫就要走,小白猫急得“喵喵”叫,两只爪死死地保住一个画轴不撒手,那幅画就跟着被带了起来。
“放开。”
小白猫摇头,爪子抱的更紧了。
白子秋不再多言,抱着猫,猫勾着一幅画,就这么一人一猫一画回了卧房。
到了卧房,白子秋才松了手,水云闲早已勾不住了,那画掉了下来摊开在地上,画上一名女子金钗翠娥,拈花而笑,一旁有小字书曰:忠勇候蒋裕章次女。
水云闲跳到画上,拍了拍爪,仰脸看着白子秋。
白子秋没好气地道:“给本王选的?”
水云闲点头。
“倒是辛苦你了。”白子秋冷哼道。
水云闲连忙摆了摆爪。不辛苦,不辛苦,选美这种事她还是很乐意做的。
白子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带锁的雕花银盒,打开锁,里面躺着一块长方形的黄玉,长短适中,恰好能放在手心里。白子秋拿绳子串了起来,招手让水云闲过来。
“可喜欢?”
水云闲仰头看那黄玉,色泽纯黄,玉质细腻,底部雕有祥云图案,祥云上方看似无甚异样,但透光却能隐约看到有一长须仙人,踏云而立。
白子秋见她伸长了脖子看得呆了,便弯腰把黄玉系在了她的猫脖子上,冷冷地道:“看在你辛辛苦苦替本王选妃的份上,这就当谢礼了。”
水云闲摸了摸脖子上的玉,那玉仿佛有感应一般,她手上的肉垫一碰上那块黄玉,就有一丝暖意自玉身传出,直钻入她的身体里。
水云闲虽然不懂玉,但她也敢断定,这块玉绝对是个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之前收个衣服首饰什么的也就算了,起码能帮忙建个凉亭来回报他一下,这块玉要是收了,恐怕以身相许都还不起。
她抬头看着白子秋,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抽了?不过是帮他选个正妃而已,用得着这么感动?拿这么一个好玩意儿来当谢礼?
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白子秋有隐疾——他那方面不行,这个可是她亲眼见过的。怪不得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成亲,怪不得帮他选个正妃能让他感动成这样……
白子秋看卿卿直愣愣地仰着猫脸看着自己,那眼神忽而疑惑,又忽而同情,还微微地摇着头,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他伸出手指弹在她的额头上:“你这小脑瓜在想什么呢?”
水云闲回过神儿来,低头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她帮他选了正妃,若他们真的成亲了,那她岂不是坑害了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