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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瓶胡同后面是一片茂盛的桃花林, 桃花茂茂,开在枝头,就算在宝瓶胡同的胡同口站着, 也能闻到胡同后的桃花林的香气。
祝芊月在这里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桃花香浸入心脾, 可她心里头却是有些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今日走出去的这一步是对,还是错。
选择来桃花林见郑景林,实在大胆。
未婚男女私会,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她的名节就毁了。
可是祝芊月想赌一把试试。
她一直拖着没给郑景林回应, 一直冷着他, 万一她这样, 使得郑景林对自己失去了兴趣,那就得不偿失了。
祝芊月不舍得白白放弃这个机会,情愿来赌一把。
赌注太诱人了……她若是赌对了,日后就是身份尊贵的郑国公夫人了……
赌徒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之后,就无理智可言了。
祝芊月犹豫了不过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宝瓶胡同。
秋巧跟在她身边,而那个刚进她院子的小丫鬟她信不过, 就让她看守在了宝瓶胡同的入口处。
祝芊月进了桃花林, 一眼便看见了在树下笔直站着的郑景林。
祝芊月刻意放缓了自己的步子, 又是咬唇又是绞着手指, 犹豫的心情一看便知。
郑景林察觉到了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来,看见祝芊月如约而至,眉眼染上笑意。
他笑着对祝芊月作揖行礼:“祝姑娘。”
祝芊月在心里暗哂:他们二人约在桃花林私下相见已经是不知礼数了,这郑景林偏要做出一副礼数周全的样子,倒是有些好笑。
不过,这不也正说明了他对她的珍重吗?哪像是那程祈峰,在茶楼里就对她动手动脚。
祝芊月袅袅娉娉走过去,在离着郑景林两三步的地方站定,温温婉婉地开口道:“郑公子有何事?今日公子与小女子私下见面,实在算不得妥当,不若快些将话说完,也好快些离开,免得被外人看见,弄坏了名声。”
“祝姑娘还不知在下心意吗?”郑景林笑得温文儒雅,“那些信,姑娘可是都收到了。”
听着郑景林的话,祝芊月的耳后根有些发红:“是收到了。”
“祝姑娘冰雪聪明,在下的心意,难道还不明白吗?”
郑景林眯着眼看着祝芊月脸上的红霞,语气温柔似水,心里却在猜测这祝芊月脸红是真的感到了羞怯,还是装出来的。
他叫她出来到底是为了些什么?祝芊月来赴约的路上心里虽已有千百种盘算,可是她毕竟也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第一次大着胆子私会外男,心里还是有些慌的,不知道自己要回应郑景林些什么。
她那古板的姑母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定会将她禁足好几个月!
祝芊月有些局促地左看右看:“郑公子,我们不若再换个偏僻些的地方说话?”
郑景林舔了舔嘴唇,若不是知道祝芊月自视颇高,他还以为她这是在向他做某种邀请……
压下了心头躁动,郑景林笑笑:“此处便足够僻静,姑娘不必担心。”
今日他与祝芊月的事情,没有人知道。连这几日常与他在一起的薛平阳也只以为他是到青麓书院去了。而这个桃花林一向少有人至,这个时辰是正午,更不可能有人过来。
再说了,就算真的有人看见了,他本就已经声名狼藉了,名声再糟糕些也糟糕不到哪儿去,坏的也是这祝芊月的名声,他何需在乎?
听了郑景林安慰的话,祝芊月的心仍是高高提起,未能放松分毫。
她脚上穿着的两只粉色绣鞋并在一起轻点,又不安地在地上画着圈,一副小女儿情态:“郑公子不如当下就将事情明明白白地同小女子说清楚吧,芊月愚钝,不解信中之意。”
郑景林心里冷笑,他那信已写的足够露骨,祝芊月怎会不解他的心思,这般欲擒故纵的态度,还真是令他倒胃口。
想到了他自个儿的计划,郑景林压下了自己心里的嫌弃,对祝芊月说道:“那在下便说与姑娘听。”
“在下冒昧。”
“在下倾慕姑娘。”
“愿娶姑娘为妻。”
……
在听了郑景林的几句无比真挚恳切的话之后,祝芊月的身子却僵住了。
最想要的东西就这么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美梦成真,祝芊月忽然生出了浓浓的不真实感。
可是等她抬眼看着眼前俊脸带笑的郑景林,看着桃花林里落英纷纷,明白过来一切都是真的,当下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哭一场,笑一场,放声尖叫。
郑景林抿着唇等着祝芊月的回应。
以他这些时日的观察,祝芊月就是个爱慕虚荣又有些小聪明的女子,他现在已经将这么大的饵都放在她的面前了,没道理不上钩。
耳边突然传来了怯生生的一声询问:“郑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郑景林的神情无比庄重,“婚姻之事,在下不敢儿戏。”
一边在心里笑开,婚姻于他就是儿戏,前不久他还在一个花娘的床上说要为她赎身子,惹得那个小妖精孟|浪了许多,女人就是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
他是郑国公义子,未来的郑国公,这祝芊月不过是一个外室生的庶女,如何般配得上他?还是程祈宁更有资格。
不管样貌、身段还是家世,祝芊月都远不及程祈宁。
祝芊月咬唇,长长的手指抠进了自己的掌心,强迫眼下太过激动的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之后,她复抬眼,看着郑景林:“小女子并非对公子无意,只是小女子出身卑贱,公子虽对小女子有情,可小女子尚有担忧,不知郑国公是否愿意公子迎娶一个出身卑贱的女子。”
“此事无妨。”郑景林早就料到了祝芊月会这样逼问他,笑着回答道,“家父对在下的管教虽严,但却早就说过,要在下娶一小户女子,说是如今国公府门楣太大,声势太过显胜,怕惹来圣上猜忌,因而不打算找高门联姻。”
他忽叹气道:“在下只担忧……姑娘会因为一些流言蜚语,拒绝在下。”
他急着表白:“在下之前可能是浪荡了些,可是那是因为在下未能寻到想要真心对待之人,若是姑娘与在下共结连理,那在下定然不会再做错事。”
见祝芊月垂着脑袋久不应声,郑景林心里有些不踏实,走上前,眼中映入了祝芊月纤细修长的脖颈,白皙的耳尖还带着微微的红。
郑景林的心里了然,大为振奋,大着胆子继续往祝芊月身边走:“姑娘可还有什么疑虑?
他的手悄悄绕到了祝芊月身后,将祝芊月的身子带入到了自己的怀抱,闻着祝芊月身上的馨香,倒有些意乱情迷,情话就这么出了口:“若是你还有疑虑,尽管都同我说,我虽不才,却会竭尽全力,将你的那些疑虑一一清除,只为换你心安。”
祝芊月心尖本就狂喜,耳边忽然又传来郑景林呼吸间吞吐的温热气息,不由得有些腿软。
她用小手去推郑景林的胸膛,又被郑景林拉住胳膊往前一带,脑袋立刻撞入了郑景林的胸膛。
郑景林的手隔着一指的距离在祝芊月的后背上由上至下流连,之后停在了祝芊月的发上,手指一动就摘下了她头上的几点桃花。
他在祝芊月即将挣扎着要将他推开的时候,松开了手,又在祝芊月面前摊开了手心:“祝姑娘,你看看,桃花都落到你的肩头了。”
“人面桃花相映红。”郑景林看着手心中的粉嫩的桃花花瓣,搓了搓手指碾碎在了指尖,可是心里想的却不是祝芊月。
祝芊月娇羞地低下头去。
郑景林再度开口问祝芊月:“祝姑娘让在下今日就说清楚,那在下可否也请祝姑娘,现在就给个答复?”
许是桃花林漫天桃花的情境动人,又许是郑景林承诺的一切太过美好,祝芊月忽然就被冲昏了头脑,伸出手去,轻轻拥住了郑景林的腰,缓缓点了点头。
桃花林边缘,秋巧默默站在那儿,冷眼看着相拥的两人,杏眼弯起的弧度有些阴冷。
……
谷露居内,程祈宁正坐在软塌上翻看着名册,帮着赵氏梳理她的祖母六十岁寿宴的时候会来的宾客。
苏老太太六十大寿,对刚回到韶京的他们一家来说,十分重要。
这是她母亲在回到韶京之后操办的第一场宴会,是好是坏,很容易就影响了旁人对母亲的看法,而且老太太宴会上,京城但凡是未与程家交恶的都被邀请来了,宾客成千,可不能搞砸了。
翻了半天名册,程祈宁掰着手指头数着公侯姓名,景国公的名字怎么都找不见。
不可能找不见的,她爹爹的老师便是景国公刘执夙,景国公也痴迷画技,与爹爹既是师生,又是忘年之交,等到她爹爹因画技而声名鹊起之后,时人曾将他们二人并称“刘程”。
她皱着眉,用朱笔在名册上圈写了几笔,忽然听见春秀一声惊呼:“姑娘!”
程祈宁从厚厚的一沓子名册里抬起眼来,看着春秀:“怎了?”
春秀正站在博古架边,她的手上提着一只鸟笼,脸上满是惊讶。
看见了这只鸟笼,瞧着那只在鸟笼子里欢快地蹦跶来蹦跶去的胖鹦鹉,程祈宁还有些头疼。
在锦丝坊偶遇了福宁长公主之后,唐尧跟着长公主回去了国公府,程祈宁以为这是唐尧与他的家人把误会说清楚了,可以回他自己的家了,还有些庆幸,心头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却没想到第二日唐尧又来到了东宁侯府!还又在这里又住了好些时日,眼看着二月都要过了,要到三月了,他还没有离开。
看样子,祖母六十大寿之前,唐尧是不会离开这里了。
程祈宁又叹了一口气。
这只虎皮鹦鹉,程祈宁认得的,这么胖的一团,分明是抄手回廊下的那只。
昨日下午唐尧打着长公主的名号,将鹦鹉送进了她的院子,又拿出了他在锦丝坊的那套歪理,说她若是不收就是在生福宁长公主的气……
程祈宁当真是有些束手无策。
她现在只想避着唐尧。
而且在认出这只鹦鹉就是挂在她家抄手回廊下的那一只之后,程祈宁心里更是奇怪,不知道这唐尧是怎样知道的她喜欢,又是使出了怎样的手段,才得到了这只鹦鹉,大费周章地来送给她。
唐尧好像很清楚她的脾性,几次送来的礼物都莫名合她心意,若不是送礼的人是他,她许是会很宝贝。
正因为送礼的人是唐尧,程祈宁的心里反而有些不踏实。
她对唐尧一无所知,唐尧却对她如此了解,这怎能让她不生出防备?
知己不知彼的感觉当真让她有些心烦意乱。
想到这里,程祈宁抿了抿唇,唤来了春秀:“春秀,你帮我去打听打听,这唐世子平素都爱玩些什么,喜欢的东西有些什么?讨厌的东西又是什么?”
春秀大吃一惊,姑娘这是对唐尧上心了?
她先没答应这件事,反而摊开了手,对程祈宁说道:“姑娘先您瞧瞧,婢子在装着这只虎皮鹦鹉的笼子里,找见了什么?”
程祈宁看了眼春秀摊开的手帐心,身子立刻如置冰窟,丝毫动弹不得。
唐尧怎么把这玩意儿给送来了?
她颤着指尖抬手,将那块麒麟状的黑色玉佩拿在手里,玉身温凉,程祈宁的指尖在触及的那一刻,猛地一缩。
她忽然将这块玉攥紧在手里,力道之大几乎能让玉佩陷入到掌肉里,从红木螺钿细书桌前站起身来:“春秀,快带我去客院。”
这黑色的麒麟玉在她眼里犹如洪水猛兽,看一眼便能勾着她想起那缠了她十几年的噩梦,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梦境当中,亲临死亡的压迫感。
春秀想着程祈宁方才的吩咐之后,心里还有些疑惑:“姑娘方才吩咐婢子那些……”
“莫要管那些,先带我起客院!”程祈宁光洁的额头上渐渐出了汗。
春秀看见自家姑娘这番模样,一下子也着急了:“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程祈宁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有些喘不过气了。
她惶惶然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看了眼那块黑色的麒麟玉,强忍住自己想把玉摔到地上的冲动,站起身来:“快,带我去客院,我要把这个还给世子。”
春秀立刻手忙脚乱地帮着程祈宁穿上了绣鞋,又给她稍作梳洗,然后就出了门。
她跟在程祈宁的身后,头一次发现自家姑娘这么着急,步子竟然这么快,她快着步子追着,都被落下了一段路。
程祈宁捏着玉,飞快往前走着,这玉定然是好玉,玉身轻盈,搁在手中温热,却压得程祈宁的心里头有着说不出来的难过。
好压抑。
那个梦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梦过千百次,每一幕都无比熟悉,又鲜活生动。
真实得不像是梦境的梦。
程祈宁难耐地闭眼,又猛地睁开了眼。
差点撞到了人。
还好她反应快了些,很快收住了步子。
“抱歉。”程祈宁飞速对面前的人说道。
程祈宁平素性子有些懒惰,有时候除却了去给爹娘请安,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出自己的院子。
侯府又太大,她走得又着急,从谷露居一直走到了这处僻静院落的拐角处,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几点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更衬得她的脸颊如玉,唇瓣未施口脂,却也殷红如樱桃,额上汗珠子细密,美人连扶着心口、娇|喘微微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情态有着说不出来的明冶绮丽。
差点被她撞到的那个人顿住步子,看见面前的人是程祈宁,眼中一下子升起了狂喜。
程祈宁看着面前做小厮打扮的那个人一直不走,一直挡着她的路,不由得拧了拧眉,绕开了那个小厮想往前走。
她还着急去将手中这个烫手山药还给唐尧呢!
却不想她的步子往左挪,那个小厮的步子就往右一挪,她往右,他又往左,不偏不倚,正好能将她面前的路挡住。
追上来的春秀看着这情形,喝了一句:“还不让开!”
她还没见过府里有这么不长眼的下人,居然敢挡着小姐的路。
却没想到那个人痞里痞气地笑了:“不让。”
就算春秀平素性子再温和,也一下子有些火了,她上前,想将这人拉开。
那人却嬉皮笑脸道:“说不让就是不让。”
程祈宁这时候听出了这人语气里的嚣张与无法无天,仔细看着他的面容,方察觉到这人的身份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虽做东宁侯府的下人打扮,可是面容白皙,同府内那些因为常在外做活而肤色偏黝黑的小厮很不一样,眼神傲慢嚣张,更像是那种被人伺候的大爷,而不是伺候主子的小厮。
这张脸……还有些眼熟。
她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那小厮笑笑:“前不久才见过,姑娘便不记得在下了?倒是可惜,不如咱们寻个去处叙叙旧?”
这般轻浮的语气,春秀一下子就恼了!这是何时入府的下人,这般无法无天!她家姑娘怎是他这个做奴才的能轻薄的。
春秀当下做出了反应,高高扬起了手。
任谁都没想到,那个小厮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块方帕,忽然飞快上前捂住了春秀的嘴。
程祈宁的瞳仁立刻紧缩,几步冲上前想救下春秀。
却不想春秀的身子几乎在那帕子捂上去的同一刻就软了下去。
程祈宁的小脸儿惨白了许多,转身就跑。
那人松开了手,看着离他几步之遥的程祈宁,奸邪笑着,一步步朝着程祈宁这边逼近。
程祈宁跑不过他的,这一处差不多是侯府最西边了,比较僻静,这半天都没有丫鬟下人经过,谁都不能拦住他!
他举着帕子,迅速朝程祈宁扑了过去!
那帕子上有迷药。
看着这人脸上越来越大的笑容,电光火石间程祈宁忽然想起了这人是谁——
是那天在玉石铺子里见了一面的郑姓的公子!
她的动作比郑景林慢了许多,郑景林跑到了程祈宁的前面堵住了她的路,眼看着帕子就要捂住程祈宁的嘴了。
程祈宁反应极快地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口鼻,郑景林见没法将帕子直接捂在她的鼻上,眼中忽然露出了凶光。
会随身带着帕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这侯府里头偶遇程祈宁,今日得偿所愿,他怎会让自己觊觎已久、又即将到口的肥肉跑掉呢?
听着程祈宁捂着嘴却还发出了“呜呜呜呜”的呼救的声音,郑景林立刻贴近了程祈宁的后背,未拿帕子的那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他的手慢慢收紧:“姑娘最好别说话,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要做出什么事来。”
程祈宁立刻噤了声。
她咬了咬舌尖,舌尖传来的痛感让她冷静了下来,定下心神来仔细想了想,眼下她的位置正在属于大房的一间院子外面,虽然僻静了些,但是却是祝氏派人修建的一处小佛堂。
祝氏笃信佛教,若是她没记错,每月到了月末最后一日,祝氏都是会在佛堂里诵经的。
今日正是二月的最后一天。
而且就算祝氏没来,这院子里总有丫鬟小厮什么的在吧,她只要冷静些,再拖延些时间,这条路上应该还是会有人走过来的。
这种时候程祈宁就想回到桐城的家去,东宁侯府的宅子太大太大了,人丁又少,若不是这样,她又怎会在这僻静的地方遇到这等事?
而且……这郑景林又是怎样进来的侯府,还是一身小厮打扮?
郑景林虽然用手掐住了程祈宁的脖颈,但是毕竟是程祈宁,他心存怜惜,手下一点没用力气,程祈宁看准了机会,忽然垂头,狠狠咬了下去。
郑景林没有防备,手背剧痛,猛地松开了手。
程祈宁趁机赶紧跑出了郑景林的桎梏,飞快往外跑。
一想到她被人抱了这么久,方才又咬了他的脏手,程祈宁的胃里就是一阵恶心。
可是她人小步子小,刚跑过拐角的位置,就被人高马大的郑景林给捉住了。
郑景林这下子也顾不得怜惜程祈宁了,用了全部的力气将程祈宁往角落里拖,拖着的过程中还不忘将手上的帕子往程祈宁的脸上捂。
他将程祈宁扔到了月洞门之后的小角落里,正松着自己腰间的系带,衣领忽然一紧,紧接着整个人被人拽了起来,又狠狠扔到了墙上。
之后郑景林被人拖出了月洞门,程祈宁心有余悸地软软瘫坐在月洞门后,耳边一阵阵传来了外面拳打脚踢的声响。
她想站起身来,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脚抽筋了。
原本以为不会有人来救她,程祈宁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在脚尖上,准备在郑景林松着腰间系带的时候,赌上全部的力气踢断郑景林的命根子,却没想到郑景林被人提走,她那一脚没了着落,居然就这么抽筋了。
而且就算脚没抽筋,大概她也站不起来。
死里逃生的感觉虽然让她的提起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可是身子却是控制不住,尚处在害怕的余韵中,仍在一个劲儿地发抖。
程祈宁努力了半天,终于扶着墙面颤巍巍站了起来,她走出月洞门,想看看是谁救了她,却赫然发现,面前只剩了被打晕过去的郑景林,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正困惑无比,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程祈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无比温暖又正在颤抖着的怀抱:“念念,念念。”
程祈宁抬眼看清楚了来人,惊讶万分,怎么是他救了她?
“唐,唐尧,世子。”程祈宁有些无措,她的脚崴了,若是不撑着墙她就会跌倒,只用不扶墙的一只手,那点小力气根本推不开唐尧。
唐尧忽然将程祈宁抱了起来。
程祈宁吓了一跳,屈起胳膊去推他的胸膛,却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而且她一动,脚踝就疼得厉害,程祈宁打小最怕疼,立刻老实了下来。
少年身上清爽的气息令她莫名心安,方才郑景林身上带着的酒气与那块方帕上的丝丝药气,当真是让她又恶心又害怕。
唐尧那双漂亮得像是流光溢彩的眸子此刻渐渐充斥进去了红血丝,他盯着程祈宁,从头发丝到脚上绣鞋,确认了她安然无恙之后,才哑着嗓子说道:“还害怕吗?”
关切的话让程祈宁眼角不知怎的就涌出泪水,她头一次觉得唐尧出现是件好事。
她摇了摇头:“世子,先放我下来。”
唐尧置若罔闻,看着抱着程祈眼角的泪,一阵揪心,走到了被打昏过去的郑景林身边,对着郑景林昏过去的身体狠狠踹了几脚,然后又吹起了暗哨。
广陌出现在唐尧与程祈宁的面前:“世子。”
唐尧又看了眼郑景林,方才那几脚根本不够他将自己的怒火宣泄,这该死郑景林敢动程祈宁,死几十遍都不足惜!
他咬牙,察觉到了自己怀中的程祈宁的身子似乎在看见了郑景林之后,瞬间变得格外僵硬,登时浑身戾气更加高涨,杀意与悔意在心尖并行,冷着嗓子对广陌道:“看住郑景林。”
他抱着怀里的小姑娘走了两步,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对郑景林的这般处置难以泄愤,又折了回去,对广陌道:“把他翻过来。”
郑景林被打昏过去的姿势是趴在墙根的。
广陌不知唐尧是何意,却乖乖照做,将郑景林翻了个面。
唐尧的眼底一黯,眸子里面忽然杀意丛生,浑身都带着戾气。
他抽出了一只抱着程祈宁的手,将程祈宁半抱半放在地上,用那只手捂住了程祈宁的眼。
程祈宁被唐尧的手挡着,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上有些温热,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是郑景林的声音。
郑,郑景林被打昏过去,又被打醒了?
那得多疼……
好可怕……
纵然被挡住视线,那声凄厉的尖叫还是吓到了程祈宁,她抬了起了胳膊,紧紧圈住了唐尧的脖子。
极度害怕的时候,礼数什么的就忘记了。
广陌站在一边吞了口口水。
他的想法和程祈宁差不多……
小主子好可怕。
郑景林在京城中也算是有名声,可是这名声是花名,广陌估摸着,日后郑景林怕是连喜欢花天酒地的名声都没了。
毕竟他享乐的那玩意儿怕是不能再用了。
之前主子在京城也横行霸道打过不少人,但是下这么重的手的,郑景林是第一个。
惊惧过后,程祈宁立刻松开了勾着唐尧脖子的手,睁开眼想看看郑景林怎样了。
眼睛被唐尧的手堵得严实。
唐尧的手果然好大,竟是将她的整个脸都挡住了,眼下的她没什么力气,拽又拽不开,程祈宁想蹲下身来。
唐尧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拿开了手,却将她的脸转过来面向了自己的胸膛,往自己的怀里一按,少年的嗓音依旧暗哑如沙:“念念,你别看。”
空气里头隐隐有血腥味道,程祈宁缩了缩鼻子,隐约也猜到了郑景林现在的状况可能真的不适合她看,瞬间变乖了起来:“我不看。”
脚踝处痛得厉害,程祈宁悄悄转了转自己的绣鞋。
唐尧瞥了眼她那只乱动的粉头小绣鞋,眸子更加阴冷,又一次抱起程祈宁,往她的谷露居走。
程祈宁羞得厉害,几次开口让唐尧把他放下来,可是唐尧却置若罔闻,只是冷着脸不说话,抱着她往谷露居的方向走。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她现在被唐尧抱着,左右手的十指交缠勾在唐尧的脖子后面,有几缕唐尧的长发落到了她的脖颈上,稍稍有些痒,再加上她离着他近,连唐尧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这般亲昵的动作,自她年纪大些连两个哥哥都没这么做过,可是现在……
程祈宁脸红心跳,小脑袋不安分地乱动了几下,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又一次出口道:“世子,你快将我放下来。”
唐尧正好也在这时开口:“念念,对不起。”
程祈宁听到了他的话,有些发懵。
今日之事多亏唐尧出手相救,他怎么还向她道歉?
唐尧自然也听到了程祈宁的请求,他抿唇,佯装作没听清,继续稳稳当当地往前走:“你会出现在那里,是不是想拿着玉佩来找我?”
“嗯……”
唐尧凄然笑了一下,嗓音喑哑,后悔的心情展露无疑:“念念,若不是我把玉佩塞在鸟笼里,你就不会来找我,也就不会遇见这种事。”
在程祈宁差点受辱的那个拐角处,唐尧看见了落在地上的那块黑色麒麟玉,一时间大悲大怒。
他以为程祈宁不喜欢他送的东西,直接扔了去,心中顿感挫败悲凉,却没想到一转弯就看见了被人打晕在墙边的郑景林,和扶着墙弱柳扶风、一脸惊慌得站在那里的程祈宁。
该死的,玉佩不是她故意丢的,定是她在和郑景林争执的过程中无意掉落的。
会把这玉佩塞到鸟笼里,就是因着唐尧听长公主说了,这玉佩最开始是给他和程祈宁做定下娃娃亲的定情信物的。
所以他才想出了将玉佩塞到那只虎皮鹦鹉的鸟笼子里的想法。
若是程祈宁接受了玉佩再好不过,若是她不接受,那必然会带着玉佩来还给他,到时候两个人就又有见面的机会了。
却不想到他这一番心思,竟然让郑景林撞了空子!
程祈宁皱了皱眉,她听着唐尧话中的愧疚,也跟着生出了愧意,这事情怎么能怪唐尧呢,程祈宁温声细语道:“这不是世子的错,若不是世子,祈宁怕是已经……”
唐尧的步子猛地停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眸子里再度激荡起了血红:“我回去杀了姓郑的!”
程祈宁闻言也着急了起来,勾着他脖子的手更是用力了许多:“世子莫要再去了。”
单是方才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足够她确认,这郑景林肯定没个好下场,她也想让这种渣滓去死,可是郑景林毕竟是郑国公唯一的义子,若是郑景林死了,那岂不是要去得罪郑国公了?
唐尧本来都可以束手不管,没必要再因为这件事背负上更多的后果。
听着小姑娘软软糯糯的话语,唐尧收住了往后走的步子,却是垂下了眼睑,默不作声,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会让郑景林活着,活到前世他能活到的时候,却要让他在仅剩的这几年,生不如死。
还有放郑景林进东宁侯府的人,也会同郑景林是一个下场。
程祈宁趁着这时唐尧步子轻缓了许多,挣扎了两下,站到了地上。
唐尧一时未料到她会有这般动作,没有及时停住步子,正好撞到了程祈宁的身上,将程祈宁抱了个满怀。
程祈宁的脸上带着赫红,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与唐尧拉开了合适的距离:“世子,我们这样于礼不合。”
唐尧的嘴瘪了瘪。
唐尧知道程祈宁崴了脚,见她宁肯自己扶着墙一跳一跳往前走,也不愿让他抱着,心里五味杂陈。
罢了。
她想如何便如何。
他俩的速度慢到像是两只蜗牛往谷露居的方向爬。
唐尧走了几步,觉得程祈宁这样子实在是辛苦,又不让他抱,于是不再往前走了:“念念,我们先停住,在这处等等,等有个丫鬟过来了,让她扶着你回去。”
程祈宁许是刚被唐尧所救的缘故,心态稍稍有了转变,现在听着唐尧的话,觉得他的考虑颇为周到,感激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这里站着,相顾无言倒有些尴尬,程祈宁的视线也不敢往唐尧的身上落,一落到唐尧的身上她就容易想起方才被唐尧抱在怀里的感受,于是别开了眼看着跃出墙头的海棠枝子:“今日之事,念念当真感激世子。”
若说之前她还觉得唐尧会在她们一家回韶京的时候帮她们赶退土匪是早有预谋,经过了今日之事,这疑虑却打消了大半,觉得唐尧可能真的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不然他与她毫无干系,他又为何要帮她惩戒郑景林?
玉佩的事被程祈宁短暂抛到了脑后。
唐尧却是皱了皱眉:“不是我救了你。”
他过去的时候,郑景林已经被人打昏了过去。
程祈宁闻言怔住:“郑景林不是被你给打昏的吗?”
“不是。”唐尧摇头道。
功便是他的功,过便是他的过。他虽顽劣,可是并不会去抢别人的功劳,而他自己的功劳,也从来不会让别人占去。
程祈宁这下子吃惊不已:“可若是不是世子……”
那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