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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婉玗没有想到,自己与古永愖的第一次分歧,居然发生的这样快,并且,还不是因为公事。
“不论他们是不是骗子,我们报捕房都没有什么坏处啊?”廖婉玗实在不太懂,为什么古永愖急着用钱解决问题。
他不愿意因为这种人浪费时间,所以很不赞成到捕房去走程序,“廖小姐,到了捕房,就算他们骗子的身份被揭穿,你当我们就不用花钱吗?何况走起程序来,若是拖延个一两日,我们还需准备随叫随到,会耽误正事的。”
律师同翻译先生不晓得廖婉玗的来历,此刻也不讲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可我们并没有撞到她啊!”廖婉玗分别看了看律师和翻译先生,“您们撞到她了吗?”
两人均是摇摇头。
“我们又不理亏,为什么要平白给他们钱呢?”
古永愖不想同她争论,只平静地看着她,“如果是先生在,按照我对先生的了解,给他们十块、二十块,先生并不会在意,也不会愿意同他们浪费时间。”
他们讲话声音不大,俱是刻意压低过的,那孕妇仍旧坐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哎哟哎哟”地看着他们。
律师先生挠挠头,“要我说,我们直接走就好了,半毛钱也不要给,他们真的是骗子,只是孕妇是个真孕妇罢了。”
翻译先生面露尴尬之色,“我们现在要是走,少不得要拉拉扯扯,这成何体统。”
古永愖在上火车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早早地在心里面衡量过廖婉玗这个人,但又实在想不清楚,她在林克己心目中的定位究竟如何,故而决定妥协,反正因为去捕房而可能引起的后续诸多问题,廖婉玗才是最直接的责任人。
古永愖微一歪头,轻耸了一下肩膀,“Ladiesfir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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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澹如是第一次到练兵营来,营地在保定东关外,是自辛丑之后,袁公请奏创立的常备军。
这里不但有常备军,起初更有马司令任总办的北洋行营将弁学堂,后来袁公又筹建了陆军小学堂、中学堂、大学堂,和北洋陆军速成武备学堂,进行招生并接受正规军事教育训练。然而清廷早几年收紧兵权,停办了该学堂后,改设全国陆军速成武备学堂,由中央直接管辖。
建设陆军学堂时,袁公的初心自然是好的,他希望自己手下的兵将们能够有较高的素质和稳定的来源,然而滑稽的是,从武备学堂出去的毕业生们,起初确实发展不错,但到了后期,几乎就只能任些闲职。
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各地已然渐渐形成了裙带关系,尤恐新生力量插足,所以毕业生的去向反而并不乐观,大部分都是返回原籍,全靠自己钻营出路。这也正是为什么,一个水师学堂毕业的谢澹如,可以因为刺杀齐继仁一事,就成为团长的根本原因。
灰蓝色的呢制服,因为天气原因,罩了一件同色的厚呢短斗篷,镶着五色五角星的军帽被他拿在手里,谢澹如较为满意地,在办公室内走了一圈。
新派给他的小副官姓冯,本名叫金宝,可是谢澹如觉得这名字实在太俗气了,给他改叫志清,取意志气清洁。
小副官今年才十七岁,人很机灵,万分感恩谢澹如的赐名,欢欢喜喜就同爹娘给取的名字划清了界限。
他还摸不清这位新长官的脾气和来历,故而事事都小心翼翼。
“团座,司令命人在西大街附近,为您购置了一座宅子,在您休养期间,内外均已安置妥当,还请团座示下。”
谢澹如养伤期间一直住在王锡珍家中,虽说也并无甚不便之处,但此刻有了自己的宅子,也没有必要不去住,再者说这是马甫华的意思,他不好空置。
当日下午,他就带着冯志清去了一趟。
宅子是旧式的,据说是从某位告老还乡的京官后人手里买来,崇门壮丽此时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院墙的东南角,伸出几只嫩黄色的素心腊梅,娇而不艳,倒是这素裹天地间仅剩的几许颜色。
谢澹如没有车,这个天气做人力车简直就是遭罪,但又好过步行,所以他将斗篷围了个严实,由冯志清扶着下了车。
冯志清前前后后已经往这里跑过七八趟了,地形早就摸熟,这会带着谢澹如一个院子一个院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转了一大圈。
“团座,您看,卧室给您安排在这里还满意吗?”
谢澹如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花了好几分钟,才将着屋子看尽了。
这宅子旧派,同他在鹭州的祖宅比要小气很多,说不好是原主人并不讲究这些,还是经济不足以支撑他过分讲究。索性谢澹如也懒得比了,好歹是在自己的房子,不用住在练兵营里,同别的团长们低头不见抬头见地住宿舍。
“挺好的,辛苦你了。”
小孩听了这话“嘿嘿”一笑,挠了挠被军帽压扁的头发,“能伺候团座,是志清的福气。团座的胆识我们都听说了,大家都很崇拜您呢!”
他们听说的,当然不是谢澹如去刺杀了齐继仁这个事情,而是马甫华另编的一套说辞,谢澹如这几日在养病,自己都不知道对外的故事究竟是个什么版本,故而也并不接话。
“府中还有什么人?”
冯志清“哦”了一声,从军装口袋里翻出一张对着好的纸条来,“买下来之前,只有一个看管房子的老头,现在还等着团座指示,若是往后不用他看门了,我就去同他说。”
“另外,新给团座配了一个厨娘,两个丫头,还有两个小子。按照司令的指示,宅中可留一个班的人,供您差遣,但究竟是去是留,全看团座的意思。”
谢澹如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一个月的军饷是多少,忽然就养了这么一大家子人,但他这人对钱的概念并不太清晰,也不怎么在意,花销多少倒并不是重点。
“那原本看宅子的人年龄大了,就留着吧。丫头留一个,小子就不要留了,厨娘……回头试了菜再说。”
他在家的时候也不用什么人近身伺候,房里更是连个丫头都没有,虽然姜知荷张罗了好几年要给他安排个通房丫头,也省的他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混到一处去,但都被他拦住了。
看着站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的冯志清,谢澹如想,是时候应该往家里去封电报了。
现在的电报分三个等级,民用的最慢,通用明码,派遣时排在最后。略快些的是商用,因可能涉及商业秘密,故而密码等级高些,破译起来与译码员水平高低也颇有关系。最高等级的,当然就是军事电报,那密码就更隐秘复杂些,也是最先派发的。
谢澹如此刻在鹭州是个“死人”,但一通电报,也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他反正如今事事都已经改用“谢霄”,故而民用明码,已是足够。
这一天,距离除夕夜不过四日,有电报自保定而发至鹭州,按照一个字两角两分来计算,谢澹如统共花掉了十五块钱。
要知道,按照如今的时价,两角钱,足可以买一斗米了。
冯志清不晓得他是什么来头,只觉得自己这位新长官仿佛不当钱是钱,毫不知十五块是笔巨款似得。
他一个月发足饷银也不过十块钱,多数时候还会有各种原因的拖欠,时长有欠着欠着就不了了之了,思来想去,在心里头更觉得谢澹如实在是奢侈。
两个人发完了电报,要去练兵营清点谢澹如这一团的人员,可走到半路上,遇见了马甫华的小汽车,谢澹如就被叫走了。
他在车上坐着,瞧着站在车门外脚踏板上的冯志清,想着晚上回家的时候,得叫厨娘给他熬完姜汤水喝。
马甫华看起来人还算壮士,但其实身体也并不怎么好,他手里头捂着一只黄铜雕花的手炉,见谢澹如一双手冻的通红,便递给了他。
“贤侄,你应该晓得吧,袁公如今开缺,翰卿也开缺,整日里许多军务都丢到我头上来,倒教我成了最忙的一个。”
谢澹如听他这话就是在做铺垫,于是倒也安安静静做个倾听者,只是手上并不同他客气,手炉早就接过来了。
“袁公总是迫于无奈,可翰卿就太不够意思了,一辞再辞,到将我一个人留下来遭罪。”
王锡珍这人对权利并没有执着,做事的时候尽职尽责,但若说放下,也就绝不会在贪恋,谢澹如听到这里已经明白马甫华的意思,想必是要透过他去做王锡珍的说客,此刻他就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并不去接话。
马甫华抱怨了一通,见谢澹并不配合,自己的戏唱的是又累又无聊,难免就要有些不大高兴,“我听说,你到现在还没去过练兵营?”
谢澹如心想,自己本来是要去的,这不是半路被他拦住了,可这事他也就只能想想作罢,“报告司令,昨日去过,听说要过阵子要练兵。”
说起练兵的事情,马甫华也是头大,“本来说是秋操,忽然又改了春操,都是革命军闹得,一时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