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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引人注意,玲珑方才特意坐到了离主位较远的地方,今日参宴的有二十余人,论说她就如同埋在了人堆里,皇后应该看不见她的,哪知现在竟被点了名。
她怔楞一下,赶忙起身行礼,应道,“回娘娘,正是嫔妾。”
皇后将她打量一番,目中有些许意味不明的神色,不过仅是一闪而过,转眼重新十分和蔼的笑道,“今日穿的怎么如此素净?你正值好年纪,该穿些娇艳的颜色,才衬得起这幅好样貌的。”
玲珑原是想低调些,所以刻意穿的素净,却没想到别人都是花枝招展,竟叫她显得特殊了,经皇后这一问,她顷刻明白过来,赶忙解释道,“嫔妾先前只是觉得这衣料舒服,并未多想,多谢娘娘提醒,嫔妾记下了。”
她的确生的出挑,尤其这肤色白净,五官轮廓又极好,宫里少有人能及,从前皇后将精力都放在如何与那徐氏狐媚子争斗上,竟忽略了宫中还有这样的人才……
在心间略作思量,皇后颌首道,“快坐吧,这素食不顶饿,多吃些才好。”
玲珑又谢了一遍恩,方重新坐了回去。
然而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太好的预感,皇后方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嫔妃们其实很可怜,整日千篇一律,生活苦无盼头,一场午宴打发了近一个半时辰,结束后便又重新回到各自宫中。
玲珑也从宴间起了身,由明月陪着在御花园间行走,没走几步,忽然见到一宫女来到跟前行礼,“孟贵人请移步如意亭,皇后娘娘正在那儿等您呢。”
玲珑心间一顿,皇后又在等她?
……看来刚才的事果然不简单,这不后续都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拒绝,到了这份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点头笑道,“我这就去。”面上没有异色。
如意亭就在前头,没几步也就到了,入内后发现皇后果然正在里头,她遂再度上前行礼,
“见过娘娘。”
皇后叫人给她赐座,颇为和蔼的问道,“方才人多不好说话,所以才特意叫你来此,你这阵子没什么事吧?”
便是有事也得说没有啊,玲珑淡笑,垂首答道,“回娘娘,嫔妾并无什么事。”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你娘家远在江南,不比那些娘家在近处的,一个人进宫久了,漪澜殿又清静些,想来思乡也是难免的,本宫从前忙,竟忽略了此,你往后若是得空,可多去凤仪宫坐坐,给本宫讲讲你们江南风光,本宫素来听闻江南美名,却无奈困于宫廷,还从未去过,心里其实向往得紧。”
任谁都能听的出来,皇后这是非常明显的示好,玲珑却愈发头皮发麻。
好端端的叫她去凤仪宫做什么,为了与皇帝来个偶遇吗?
这如何得了!
她忙道,“嫔妾愚笨,去了只怕烦扰到娘娘。”
倒不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皇后笑道,“你过谦了,本宫素来听闻你心灵手巧,绣功非常不错,对了,本宫这几日正琢磨着要给陛下绣条腰带,依你看,这宝蓝底的料子,绣什么花样好?”
帝王服饰,无论颜色制式,自有礼制规范,并不是想绣什么就能绣什么的,皇后不可能不知这一点,无非是在试探她罢了。
玲珑于是面露愧色,道,“请娘娘恕罪,嫔妾平日里不过绣些妇人家的小玩意儿,还从来不曾绣过腰带,听闻陛下常服都有制式,嫔妾也从来不曾见过,所以……”
为难之意都写在了她的脸上,皇后面上不显,转而笑笑道,“也是我疏忽了,你怕是连话也未能同陛下说过一句,又岂能知道他喜欢什么花样呢。”
“不过没关系。”皇后笑的意味深长,“你得空了常去凤仪宫坐坐,总能与陛下见上面的。”
这话就再明显不过了,玲珑心里咯噔一声,皇后摆明是打算给自己开“后门”,把她往皇帝眼前送啊!
但是那梦里却分明没有这一茬,一直到游园那日被皇帝选中,她也并未提前得到皇后的看重,现在倒好,就因为她今日穿了件素些的衣裳,就引起了皇后的注意,要把她提前推至风口浪尖上呢?
心里头立时炸了毛,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表现出推拒,因为以她的处境与身份,这都非常不合常理,且一旦叫皇后起了疑心,会更麻烦。
她于是带了丝惊喜的应下,诚惶诚恐的向皇后谢了恩。
皇后对她的上道很满意,又说了几句,便起身率先回了宫,余下玲珑慢慢走出如意亭,心间却变得满满的不如意。
不成!她绝对不能往皇帝跟前凑,否则厄运很有可能会提前到来。
但看皇后的意思也绝非是随意说说,那她,又该如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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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仍有些寒凉,所以床上依然铺着松软的棉被。
入了夜无事可做,玲珑在灯底下看了会书,很快打起了哈欠,明月已经替她铺好了床,服侍她洗漱过后,便将她送进帐中,自己去外间守夜。
周围一片寂静,灯火也熄了,玲珑放下心来,毫不留情的蹬开了被子。
想了想觉得还不够,索性又把寝衣解了开来,只留下贴里亵衣,就这么光溜溜的躺在帐子里。
夜渐深渐凉,幼滑肌肤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很快就被冻得手脚冰凉,甚至要牙齿打颤了。
但玲珑始终没舍得钻进被子里,她打定了主意,在心间告诫自己,如若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出宫?
困意渐渐来了,她就这么闭上眼睛,终于瑟缩在被子上睡了过去,大约因为身体冷,梦里也是一片冰天雪地。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此坚持了一夜,第二日,她终于成功的染了风寒。
眼看她双颊泛着不健康的红色,喷嚏一连三个,明月委实愁坏了,连声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忘了夜里起来给主子盖被,害得主子染了风寒。”
玲珑心虚,用浓浓的鼻音安慰她,“不怪你,也是我不好,这个大的人居然还踢被子。”
春雪替她煮了姜茶送进来,明月却不放心,道,“主子病成这样,单是姜茶不管用的,还是该请御医来看看吧。”
她今次没有拒绝,虚弱的点头说好,“那就叫人去请吧……”
明月忙应好,当即便遣了春雪去御药房请御医。
不一会儿御医便到了。
她是实打实的风寒,病情也并不复杂,御医很快就确诊开了药,明月又派了个腿脚快的小宫女跟着去取药,等药取回,便命人仔细熬好,亲自送到了玲珑手中。
黑乎乎的药汁冒着热气,苦味一下将屋子里充满,明月关切道,“主子先把药喝了吧,趁热疗效才好。”
她蹙眉嗯了一声,说,“去给我去几个蜜饯儿吧,我喝完了含在嘴里,你晓得的,我耐不得苦味。”
明月不疑有她,立刻去替她取蜜饯儿。屋子里没人,玲珑则赶紧趁着这当口,将药汁倒进了手边花盆里,无人察觉。
哎,生一次病不容易,哪能轻易就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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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此番在外就藩的藩王应诏回京,乃是为了参加先帝的祭礼,如今祭礼一过,也就没什么要事了,依照祖制,藩王需尽快出京,回到各自得封地去。
昨日几人拜别了太后,今日齐聚乾清宫,则是来拜别皇帝的。
皇帝给几人赐了座,开口之前,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这几人。
也不知是不是遗传的,皇帝现今无子,而当年先帝的子嗣也并不太隆盛,除过他,便只有一位六皇子活到了成年,不过这位六弟是个病秧子,平日里与汤药分不开,根本无法肩负重任。
是以现如今他需倚仗的,仍是这几位叔叔。
而这几人在外就藩多年,已经势力不小,在替他稳固边疆的同时,却也造成了不小隐患。
然皇帝虽明白这点,却也有些无能为力,朝廷薄弱,已非一日之寒,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形成了困局,他上位几年,仍无力扭转,国库空亏,兵力不足,想要削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所以眼下只能从长计议。
皇帝面上和蔼,发话道,“此番辛苦几位千里奔波,今后还盼你们继续为我大周稳固边疆,保家卫国才是。”
而下立的几人同样口不对心,不管心间如何不屑,纷纷拱手遵是,表面看来,君臣十分和谐的样子。
皇帝颌首,特意转向几人之中的少年郎道,“此番三皇叔因病未能入京,朕心甚是遗憾,还望你回去后代朕表达问候,愿他早日康复。如若在医药上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朕会派人送去明州。”
明州既越王封地,今次越王病重,实在来不了京,所以才派了自己的世子慕容啸前来。今早隔湖相望,嫔妃们不识的少年郎,正是慕容啸。
此刻,慕容啸同样隐下目中寒气,略弯腰垂首,恭谦回话道,“臣代父王谢主隆恩,不过还请陛下放心,王府会自行解决父王医药,尽力不给朝廷添麻烦。”
表面看来,他还年轻,不过一位十八岁的少年郎,然皇帝却是知道的,他行至颇为沉稳,很有其父越王之风……
实话说来,这又是一头猛虎,现在虽年轻,却已经隐约透出令人棘手之势。
皇帝现在最关心的,其实是越王究竟“病情”如何,只可惜屡次试探,并没有结果,此次慕容啸来,他几次三番,竟一直未能问出什么有用的话。
慕容啸说不给朝廷添麻烦,这一句话堵住了皇帝的意图,叫他只得道,“希望越王能尽早康复,朕稳固东海海疆,不可失去他这条臂膀。”
慕容啸滴水不漏的跟他表忠心,“越王府上下,随时愿为陛下效力。”
皇帝只好点点头,又同旁人关照几句,便挥手令他们出京返回封地了。
出了宫门,几人回到京中府邸,纷纷收整行囊。
越王府位于江浙一带的明州,行水路要比陆路方便快捷,因家中父王卧病在床,越王世子慕容啸归家心切,当日午后便乘船南下。
然不过第二日日暮时分,趁着船只靠岸修整的空当,少年郎君卸下金冠蟒袍,换上便装,又悄悄带领几人,骑马返回京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