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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夫人产子之处甚为污秽,还请大人移驾别处等候……”
小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男子一脚踹到在地。
“拖出去, 杖责二十!”男子目光狠厉的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冷声道:“夫人产子大喜之事, 有何污秽!”
说罢,不耐的挥挥手, 也不管小厮的不停求饶, 转身走到石阶下,皱眉看着门窗紧闭的西厢房。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又起了风,早春风寒,尚未完全舒展的枝条在风中摇晃,让整个庭院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冷清。男子的面色极其难看, 听着房里声音渐衰的叫声,手中的念珠转的越来越慢, 已经四个时辰了, 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他将目光从廊上悬挂着的白灯笼上收回,转头定定的看着产房门口, 抬脚向产房走去,却在恍惚间看到满天的夕阳下, 仿佛有一道金光射进了产房。
“哇……”嘹亮的啼哭打破了傍晚的静寂, 男子紧张的看着门口, 就见产婆将包裹严实的襁褓抱了出来,一脸汗水的道喜:“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夫人平安产女,母女皆安。”
郭翔勋看着产婆怀里小小的襁褓,半响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沉着的脸也慢慢浮现出一抹笑。
“有劳嬷嬷了。”郭翔勋说着,示意身边的小厮将早已备好的礼金递上,从产婆手中接过那小小的一团,轻轻打开看了眼,严肃的脸上满是慈爱的笑意。
“四小姐长得极是俊俏,随了大人和夫人呢。”产婆捏了捏荷包,讨喜的恭维着。
郭翔勋的手指轻轻在女儿脸上点了点,轻声笑道:“比我与她母亲好看许多,也不似她的几位兄长那般皱巴巴的,可见是个漂亮的孩子。”
产婆连连点头,好听话似不要钱一般往外扔:“夫人本就是冰玉一般的人儿,四小姐将来也定是金尊玉贵的……”
郭翔勋脸上的笑微微一顿,突然想到傍晚时分恍惚看到的金光,心中一颤,缓缓将手中的襁褓交给产婆,看着漫天星光,半响后才道:“中年得女,别无他求,唯求她一生平安顺遂便好,给夫人说,取名宜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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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明个儿就是大典了,还请您保重自个儿,多少用些东西吧。”
宝庆殿挂满了黄白的经幡,随风飘动,棺椁前方跪着一个身着黄袍却带着重孝的孩童,3、4岁的脸上满是稚气的小脸上,眼眶通红,许是哭多了,面色带着几分木然,挺立直直的脊背,端正的跪在那里。
身后的太监听不到回应,皆不敢抬头,只能一声声的劝着,弱弱的祈求声回响在香火缭绕的殿内,像是哀鸣。
“都退下!”
谢樟动了动唇,许久未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压迫,“朕乃天下之主,说了不用,便莫要再来劝我!”
“皇帝此言差矣!”
谢樟身体一顿,转头看向殿外。
太后立于殿外看着谢樟,气势逼人,身边的一个女子一身素白,越发衬得脸色苍白,几近透明,看着谢樟的目光带着几分忧心。
谢樟看到女子关切忧心的目光,眼眶一酸,只觉得一阵发热,他飞快的垂下眼皮,将目光移向被一群人簇拥在正中的女人,从蒲团上起来,上前行礼,“儿臣向母后请安,向母妃请安。”
太后轻轻抬了抬手,越过他走进殿内,恭恭敬敬的在棺椁前跪下祭拜。谢樟在一旁将香火递上,目光却一直看着跪在太后身边的女子,喉头一阵阵酸涩,有些想念她的怀抱了,可是他不能,因为从父皇殡天那天起,他……就不再是孩子了。
“皇帝多久未用餐了?”
太后起身,看着殿内跪成一片的太监宫人,声音平淡。
“回……回太后娘娘话,皇上已经一日未进一餐了。”颤抖的声音从宝庆殿总管太监的口中发出,身体也抖得如同他的声音。
和妃闻言瞬间转头看向谢樟,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却更多的是对他的担心。
太后仿佛没有看到母子两人的动作,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总管太监,眯了眯眼睛,轻轻挥了下手:“劝主不利,拖出去,杖毙!”
和妃惊愕的睁大眼睛,谢樟也呆在原地,直到看着总管太监快要被人拖出殿外时,谢樟才回过神,连忙上前喝止:“住手!”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呼吸可闻。
谢樟站在宝庆殿的门槛前,那高高门槛衬得他越发稚气,他抬头看向站在黑色棺椁前的女人,许久才缓缓道:“是朕不愿用餐,他身为奴才又怎管得了朕!”
太后看着眼前未及自己腰高的孩童,眼眸深沉,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皇帝幼时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并不曾如此刚愎自用,如今先帝大行才几日,就如此独断专行,焉知不是这些奴才们教的一身好本事?”
谢樟在女人的目光下,有些退缩,可是想到身后这位总管太监对自己的照拂,握了握拳头,迎上太后的目光,据理力争道:“是朕思念父皇,不食茶饭,难道母后觉得这些奴才要将饭食硬塞进朕口中才好吗?”
林太后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明明已经畏惧却迎视自己的孩童,微微勾起一侧唇角,声音严厉道:“皇帝刚刚说自己乃是天下之主,即知自己是天下之主,又为何不保重自己?先帝当年难不成没有教导过你要为人主,必先听的下劝告之理吗?”
谢樟哑口无言,为君之道,父皇缠绵病榻时,日日教导,他怎会不知,可……要想为天下之主,就要先逼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吗?
“这些奴才终日陪伴君侧,不止要照顾皇帝龙体,更应实施劝阻皇帝何事该为,何事不可为,若连此等都无法尽责,留他何用!拉出去!杖毙!”
林太后的猛然呵斥,将谢樟吓得打了个哆嗦,还不等他想好如何求情,就见那位照顾他许久的总管太监被太后身边的人堵了嘴拉了出去,他连忙转身想要追去阻止,身后却传来了林太后平静无波的声音:“皇帝年幼,身边的人还是好好选的好,和妃身子不好,哀家就做主为你选了。”
谢樟愣在原地,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只觉得她瞥向自己的目光让他膝盖发软,他求救的看着站在太后身边的母亲,却见她红着眼眶对自己轻轻摇着头,她……居然也让自己妥协?
谢樟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瞬间流出。
辜太后的余光从一旁和妃的脸上滑过,唇角微微带出一丝得意,但很快便收的干净。上前两步,抬手轻抚谢樟的头顶,语气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慈爱:“皇帝重情,乃是好事,只是天下之大,该舍则舍,世上无完全之事,便是天下之主,也求不得。你自幼便一直在先帝身侧聆听教诲,只是先帝去的太早,皇帝只怕还有些事顾及不到,先帝留下的顾命大臣自是好的,可这朝堂之上,还是咱们自家人最向着皇帝的,皇帝可千万莫要内外不分。”
头顶的手掌很温暖,可谢樟却感觉到一阵凉意从头顶直冲而下,直达脚底,这座大殿、这座宫城,霎时间冷的像是冬天。
第二日,钦天监监副索正超脚步匆匆的来到福寿宫,不知向辜太后说了什么,不到下午,辜太后便下令搜宫。消息传到紫怡宫时,宜平正在听钱嬷嬷和小金儿禀奏谁是宫中有外心的那一人,听到小柱子传回来的消息,宜平当即就从榻上站了起来,想到昨日刘洪神色焦虑的求见,手掌慢慢握紧,立刻小声对钱嬷嬷和小金儿吩咐道:“去看看这院子里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悄悄的,莫让那人察觉。”
钱嬷嬷和小金儿领命出了内室,宜平又将青岚唤来,让她帮自己将内殿齐齐查看了一番,主仆二人便在内殿坐定,守着内殿不再出去。
到了掌灯时分,紫怡宫外果真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人,打头的便是福寿宫的水清姑姑,钱嬷嬷连忙上前行礼,水清姑姑侧了侧身,笑道:“嬷嬷客气了,您是和妃娘娘身边的老人,奴婢可不敢受你的礼。”
钱嬷嬷笑盈盈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如今老奴奉圣命在此教导宜贵人,水清姑姑当得一礼。”
水清姑姑脸上含笑,脚步却踏进了紫怡宫,左右打量一番道:“紫怡宫只住了宜贵人一位主儿,倒是有些冷清了。”
钱嬷嬷干笑了两声,拉着水清姑姑的手,顺势将一个荷包滑进了她的袖笼,“这地儿本就荒僻,若不是皇上那日想去院中赏月下雪景,只怕也不会来此处,可就那一次,这位主儿还出了大错,昨日半月禁足刚解,怎能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