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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颜姝被御旨赐婚给温羡时, 颜桁对准女婿唯一不满的就是他徒有文采心计却不通武功, 容易得罪人而无防身护人的本事。今日亲眼见识了温羡的身手,颜桁本当欣慰,却因为教他轻而易举赢了自己而面上挂不住, 不由紧绷着脸冷哼一声, “还知道唐突?你小子隐藏得倒是深。”
温羡是个识趣的,闻言只敛目一笑,并不答话。
苏氏领着颜姝过来时,翁婿两人正站在校武场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见二人这么快就比划完了,苏氏有些讶异,走到颜桁身边,问他:“不是说要教时慕功夫么?”她眼底带着疑惑, 倒叫颜桁刚刚咽下去的一口气又窜了上来,面色一僵, 竟是直接扔了红缨枪转身往练武场外走去。
红缨枪精准无比地落入兵器架,看了一眼颜桁扬长而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此刻站在女儿面前正低头不知在说些什么的温羡, 苏氏心里疑惑更甚, 然而不过片刻, 她便似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阿爹刚刚好像有点儿生气了?”任由温羡牵着自己的手, 颜姝压低了声音道, “你骗了他这么久, 回头肯定少不了苦头吃。”
她的语气里含这些担忧,却也掩着一点儿小小的幸灾乐祸。
温羡闻言故意垮下一张俊脸,看着她道:“那娘子回头可得多替为夫说几句好话才行。”说着就弯下腰,与她额头相抵,瞥见她饱满红润的唇,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凑过去。
“咳。”
一声轻咳想起,令温羡骤然回神,看一眼站在不远处憋笑的苏氏,又看了一眼躲进自己怀里的小娇妻,俊美无双的面庞上难得出现了尴尬的神色,目光也忍不住往一旁飘去。
苏氏看着练武场上的一双小儿女,抿着唇无声地笑了。
这温羡看起来的确与传闻中不大一样,倒是真的对自己的女儿上心了。
目光划过地上的小短棍和武器架上的红缨枪,苏氏眼底的笑意也愈盛了三分,没有再站在原地打扰女儿和女婿亲近,转身去寻独自生闷气的颜桁了。
颜姝躲在温羡的怀里,半晌才揪着他的衣裳,偷偷地探出小脑袋,见苏氏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方松了一口气。“你刚刚怎么能够当着娘的面……娘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说着,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掐他的腰,却轻易地被人握住了手。
温羡捏了捏滑腻的小手,心里也有些无奈,刚刚的确是他疏忽了些。只是低头看着怀中一副羞恼的娇娇模样,他反而翘了翘嘴角,道:“又不是被外人瞧了去,笑话便笑话吧。”说不定苏氏还乐得看他俩蜜里调油呢。
他这般无赖的样子,成亲以来的这几日颜姝算是已经习惯了,因此听了他这一句,倒是没有再开口埋怨,反而打趣他道:“若是让外头的人瞧见一贯不苟言笑的温丞相原来也是个会耍无赖的,真不知还会不会有人怕你了。”
听了这话,温羡挑眉一笑,对上小姑娘狡黠的目光,一本正经地道:“我也只对你耍无赖罢了。”
“……”
小夫妻俩正说着话,就见苏氏身边的陈嬷嬷朝这边走来。
“前头老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都到了,夫人让老奴来请姑娘和姑爷过去呢。”
颜老夫人本来就心疼颜姝,知道她今日回门,便特意领了颜书安兄弟三人以及颜嫣和颜娇早早地过来,又岂料颜姝与温羡到得更早。颜老夫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向门外张望,好半天,看到外头不远处相携而来的一双人影,她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笑意吟吟地看向堪比金童玉女的孙女儿、孙女婿。
等二人行完了礼,颜老夫人将孙女儿召到身边,握着她的手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色红润,原本就娇美无双的小脸更是多了几分明媚之色,面上的笑意更是掩不住,一颗素日里半提着的心也终于稳稳当当地落了地。
打量完孙女儿,颜老夫人这才将目光落在立在那儿恍若芝兰玉树般的温羡,见他模样俊秀,浑身气度从容,一时不由颔首。只是转而想到了定国公府那一家子,老人家又蹙了眉头,问他:“听说成亲的第二日,你们是去长公主府敬的茶?”新妇敬茶,敬的是公婆长辈,小宋氏不在世,可温恢可还活得好好的呢。
颜老夫人不是不知道温羡早被温恢赶出定国公府并从族谱除名的事情,只到底还在琢磨他二人之间的血脉之亲。
温羡心知颜老夫人言下之意,却依旧神色淡淡地道:“长公主于时慕有恩,自是当得。”他抿了抿唇,方又道,“至于其他人,时慕是顾不上的。”
颜老夫人见他如此,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倒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旧事她还有印象,那定国公温恢的确是有些混不吝了。
立在颜老夫人身旁的颜姝瞥了一眼自家夫君的面色,见他微微抿起了唇角,便转头看向堂兄颜书安,后者随即笑着开口将话题岔开了去。
颜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一早从颜府到武安侯府,又说了半天的话,没多久便有些乏了。苏氏见状,连忙亲自扶了老夫人去后院早就备好的屋子休息。
另一边,一进侯府门就察觉自家三伯父心情不大好的颜书宣在说话间得知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四妹夫竟是个精通武艺,一时不免有些手痒痒,撺掇了自家老实的二哥,一时就要拉着温羡去练武场走一遭。
“四妹夫,你藏得可真深啊,不行,今天我们一定得好好比划比划。”昔日冷傲矜贵的温大人成了自家妹夫,颜书宣没了畏惧,这会子直接上前去揽住温羡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温羡扭头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爪子,又看了一眼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的颜书宣,点了点头。
半柱香以后,颜书宣龇牙咧嘴地捧着自己的手在练武场叫苦连天。
原以为这温羡赢了自家三伯父不过是凑巧罢了,没想到……颜书宣看了一眼站在那儿垂眸看剑的温羡,回想起方才被吊打的一幕幕,顿时觉得嘴角也有些疼了。
到了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原本还在因为一早的事情心里兀自不舒服的颜桁看见自家侄子一身狼狈后,心里莫名地愉悦了几分,而颜书宣心里则更加郁闷了。午饭男女隔着一扇山水屏风分席,颜姝在颜老夫人和苏氏的关怀下,一面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面悄悄地倾了倾身子去听屏风另一边的动静。
与这一桌的安静相比,那边要热闹得多,此起彼伏的是劝酒的声音。
“书安,给你四妹夫满上。”这是颜老爹的声音,中气十足。
“……”
“时慕,从前我可没想过有一天我们能成为一家人,这杯酒我敬你。”温和的声音来自颜家大哥。
“……”
“我干你随意。”颜书宁言简意赅。
“……”
依次敬酒,轮到颜书宣时,那边的动静似乎大了些。颜姝放下筷子,侧耳听时,只剩下了自家三哥停不下来的劝酒话,当即就轻轻地蹙起了眉。这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下去,温羡哪里能吃得消?果然没一会儿,屏风那一边温羡的声音就有些含糊了起来。
颜姝心里担心,不由看向苏氏,唤了她一声,“娘。”
然而苏氏却只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的碗里,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你爹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的颜桁酒到兴处,哪里还记得苏氏之前的叮嘱,一心只想跟女婿在酒量上再一较高低。因此,到了最后,那一桌上的五个人就趴倒了四个。
等吃完饭,温羡便辞了苏氏带着颜姝回府。
一路上,颜姝跟在温羡的身后,见其步伐从容,举止一如平常,想到醉成一片的自家阿爹和三位兄长,不由有些惊讶。
夫君的酒量竟然这么好!
然而到了卧云居,颜姝才渐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
似乎自离席到回府,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同自己说一句话?
看向坐在湘妃榻边上眉眼沉静的温羡,颜姝这才发现他凤目早已不复旧日清明,布上了一层迷雾,两颊微红,整个人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
原来还是醉了么?
“过来。”正当颜姝准备转身出去吩咐人准备醒酒汤时,一直缄口不言的温羡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喑哑却意外勾人。
垂眸对上那一双染着水雾的凤眼,颜姝愣了愣挪步,见他不耐地皱起了眉头,方慢慢地走到他跟前。他喊了她过来,却只是微仰着脖子盯着自己,目光灼人,颜姝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去给你准备些醒酒汤来。”言罢,转身要走,可脚下的步子才挪出一半,就教身后的人探手拦住了腰肢,天旋地转间身子转了个圈,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温羡的怀中,两条纤细的胳膊因为惊慌正虚虚地搭在他的肩上。
“不要走。”温羡将头埋在怀中人的颈窝处,嗅着那令人心安的馨香味儿,低低地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语气里似是藏着很深很深的悲哀,颜姝闻言不由心尖一颤。
小手轻轻地在他的肩上抚了抚,软语道:“我一直都在呢。”
颜姝见过自家阿爹宿醉醒来时直嚷嚷头疼,因此这会儿便一边推着温羡的胸口,一边对他道:“你先放开,我给你去弄醒酒汤来,不然醒来就该闹头疼了。”
“不用醒酒汤,有你就够了。”
颜姝本来正忙着推开温羡,听到这一句还未来及多想,就突然被一双大手扶住了脸,紧接着唇上便是一热。
醉了酒的温羡反而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耐心,他慢慢地描摹,小心翼翼地撬开齿关,勾着那丁香追逐嬉戏,只等怀中人软成一滩春水,娇喘微微地虚挂在自己身上,方揽住她的身腰,翻身将人压在湘妃榻上,手下不算温柔地想要去扯颜姝的衣裳。
屋外日光正盛,颜姝哪里愿意让他胡来,于是趁他不备,一把就将人推开了去。
湘妃榻本来就不大,温羡又吃多了酒,倒叫她一下子就给推到了地上去。
他坐在地上,两手撑着地,目光迷蒙却又灼人,颜姝握紧了衣裳,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眼熟极了,然而她并不敢多想,匆匆忙忙地下了榻,跑出了屋子。站在廊庑下,徐徐的春风吹散脸上的热度,颜姝回头望了一眼还坐在地上不动的温羡,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后,还是转身朝着小厨房去了。
她不敢这会子再往里头去了。
温羡的确醉了,可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以后,醉意倒是稍稍消退了几分,他坐在地上,转过头去看跑出去的小妻子,却只看到一抹裙裾一晃消失了。
他揉了揉眉心,待那分冲动稍稍平复了一些,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颜姝亲手熬了醒酒汤,端回到屋子门前却有些踟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儿声响,颜姝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
他醉成那样,该不会直接在地上睡过去了吧?如今虽是春日,可到底还有几分料峭,地上又那样凉……颜姝咬了咬唇,抬步进屋。
湘妃榻前早没了人影,她端着醒酒汤转过雕花屏风走进内室,一眼便看见安卧于拔步床上的某人,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柔声将人唤醒,喂他喝了小半碗的醒酒汤以后,颜姝方把碗放到一边后,扯过床上的锦被替温羡盖好,看着他安安稳稳地睡着,明明还未醒酒,倒与之前的醉态迥然,一时只觉得有些好笑。
轻手轻脚地离了内室,将碗交给屋外的翠喜以后,颜姝折回屋,从书案上随意取了一本游记,坐到湘妃榻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温羡昏昏沉沉醒来时,屋子里早已点上了烛火,摇摇曳曳的灯火晃得他有些头疼。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披了件外衫走到外间,见到湘妃榻上蜷成一团的人儿,嘴角轻轻一勾,举步走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伸出,想要抚上那微微泛着红晕的小脸,可指尖方才触上去,就见原本睡得香甜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温羡还记得醉了以后发生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心虚,手就僵在了那儿,眼睁睁地看着小妻子往后退了去。
“姝儿,是我不好。”为了醉酒后差点儿强迫了她。她虽已是他的妻,可到底年纪还小,大白天的,怕也是吓坏了。
醉了酒的人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颜姝见过自家阿爹醉过酒,比起阿爹耍的酒疯而言,温羡那样却也算不得什么。再者而言,两个人都是夫妻了,颜姝心里纵使羞恼,但也不至于斤斤计较这些,更何况温羡此时小心翼翼的态度更是让她觉得窝心。
伸手握住温羡依旧僵在那儿的大手,轻轻地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颜姝抬起眼眸,对上那一双水雾散尽的幽潭,弯了弯唇角,轻声道:“我没有生气。”顿了顿,见温羡的眼底缓缓地缀上笑意,她又轻轻地哼了一声,“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不许你在外面喝酒。”醉酒的他看起来虽然与平常一般,可到底头脑不清醒,要是不小心被旁人占去了便宜可怎么办。
温羡勾唇,低笑一声,“好,不喝。”
他答应得干脆,颜姝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真不喝?”
温羡在榻上坐下,将人揽到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握着她的柔荑,认真地道:“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
颜姝这才绽开了笑脸。
“头还痛吗?”见温羡一手去按额角,眉头紧蹙,颜姝有些担心,“醉酒以后很难受的。”
上一回她不小心吃多了酒,即使喝了醒酒汤,醒来可还是闹了一天的头疼。
温羡牵了牵唇,轻轻地摇头,“还好。”看了一眼已经黑下来的屋外,估摸着自己醉酒后一通折腾到现在,颜姝也没用饭,便起身去外间吩咐人准备晚饭。
温羡成亲,云惠帝特批了十天的婚假,这十日里,温羡每日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的妻子,或是红袖添香窗前作画,或是西窗对弈巧解玲珑,又或是踏春郊游泛舟湖上,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然而过了第十日,温羡重新站在了大殿上,云惠帝就给他派了一桩差事。
送嫁。
去岁七公主黎朝阳指婚给了北高的二皇子时,定的就是开春三月廿二从信陵送嫁出发去北高。
当然,云惠帝指派温羡远赴北高并不仅仅只为了给七公主黎朝阳送嫁,更重要的还是让温羡去探一探北高的虚实。
北高虽然地处蛮荒、人口不多,但是除却老弱妇孺,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如今北高虽然臣服黎国,还主动和亲示好,但云惠帝心里还是对其心怀疑虑。
温羡接了旨意,神色寡淡,站在朝班里的颜桁看着云惠帝就有些上火了。
他的宝贝女儿才刚刚嫁给小狼崽子没几天,云惠帝这会儿把小狼崽子给打发出去,他的小阿姝岂不是要独守空闺了?老皇帝这样做实在不厚道啊。
颜桁想要出班说什么,脚下步子还没迈开,就教站在他身旁的卢远道给抓住了手腕拉了回来。
卢远道压低了声音对他道:“陛下这是器重温相叻,你莫要冲动,惹祸上身。”
颜桁哼哼道:“可我女儿……”
卢远道笑了笑,以更低的声音对颜桁道:“趁着温相出门,你把女儿接回家去不就得了?”他摇摇头,喃喃道,“我还巴不得衡阳王也跟着去呢。”这样他就可以把他家阿筝接回家来住啦。
“……”颜桁闻言捋了捋胡子,半晌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还真有些道理呐。
一时之间,反而觉得云惠帝的这一道旨意竟是十分圣明了。
下了朝,颜桁还特地站在盘龙柱前等温羡,见着他就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时慕啊,你只管安心送嫁去北高,阿姝我和你岳母会照料好的,到时就让她回家来住好了。”
“……”温羡嘴角一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走以后,只留颜姝一人待在温府里他也不放心,倒不如住在武安侯府里好些。
而颜桁见温羡答应了下来,立时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看着自家女婿,倒是难得顺眼了,因此便叮嘱他道:“北高那帮家伙不是只会蛮力的野人,你去了也要万事小心,切不可逞匹夫之勇。”
“小婿明白。”
颜桁点点头,“一路上保护好自己,全须全尾的回来。”
“岳父大人请放心。”
翁婿二人一路走出皇宫,到了武安侯府前,颜桁才对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温羡:“这事回去好好地跟阿姝说清楚。”颜桁知道自己的女儿是真心喜欢这小子,眼下两个人刚刚成亲,日子正蜜里调油的,温羡就突然要远行,他还是有些担心阿姝的。
温羡点了点头,“我会好好与她说的。”
回府以后,温羡没有去卧云居,反而直接转去了竹里馆的消息传回到颜姝的耳朵里,令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自打成亲以后,温羡即使有公务需要处理也都是在卧云居的小书房里,今日突然去了竹里馆,颜姝直觉他是碰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可是今日明明是他结束婚假第一天上朝,能遇到什么为难的事呢?
颜姝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