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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在院子里听见声响,猛地跑进来一看,卫辞站在桌旁,气冲冲地抹眼泪,抽泣道:“我是没有脑子,可我知道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悔改,那珠子不是他身上掉下来的,难道是有鬼吗!”
她头一回发这么大的气,可到底是为了什么,被最亲的人出卖?还是青梅竹马骗了她?似乎又都不是,她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心心念念回了姑苏,发生了这样多措手不及的事情,她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发起疯来。
病娇见她哭的厉害,踱步到她身侧,嗫喏道:“主子,其实陆掌印说的也没错,瞧瞧那云氏的做派,他这么做也还不是为了替你出口气么,你同他闹成这样,往后回郢都还怎么同船?”
论到关键时刻,她还没有病娇想的透彻,心里的气发完了,可眼下的麻烦又一大堆,她才幡然想起来,又气又悔恨,“这下怎么办呢?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可明明是他截了我的珠子……”
“主子,关键不在珠子,也不在书信,您还指望着那些去挽回那个云华的心么?该来的总要来,绑鸡的绳子捆不住大象,眼下要紧的是掌印那头,我刚刚瞧见他脸色不好,估计是被气着了,您还是想想法子补救吧。”
卫辞犯难,“补救,我能拿什么补救,难不成要我自荐枕席么?”
“现如今,怕是这招也行不通了。”病娇故意道。
她觉得事情全都乱了套,本来关系就不好,现在指不定怎么折磨她,凄然道:“这样的日子也没甚过头了,等中秋一过,我就随他上建安,与其这样整天提心吊胆,不如就嫁给燕王!”
“您别一时气上头说胡话了,要是这么轻易的就放弃,那先前做的那些功夫不都白费了么!我还指望着跟您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呢!”
卫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事态发展成这样,也不是她心里的初衷。她知道陆渊的心里惦记她,那日在船舱上,她没有点破去拆穿他,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虽说做了太监,可也不是他情愿的,心里喜欢个姑娘也没什么丢人的,可偏偏越了底线,弄成了这副尴尬的境地。
“等后日上了常青山过后,我就带他去逛姑苏的灯会,算作给他赔礼,病娇你不是也想逛灯会么,本来想给你置办些嫁妆的,现在只能带你四处逛逛了。”
她觉得自己很惭愧,低着头望见满地的琉璃碴子,外头光线照进来,映射在门槛上发亮,满身心的疲惫,脚像下了钉子,定定的站着迈不动步子,腿里煞煞发软,该要怎么面对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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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是八月十五。
祭拜要趁早,赶着五更天,卫辞就爬起来,素衣布缟收拾了一通。外头夜幕还是黑潺潺的,她甫一开门,就看见台阶下立着个人,负手背站着,看不大正切。
陆渊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公主起来了?臣和您一块上山,夜路黑不好走,臣替您掌灯。”
她想起两日前的事情,更觉脸上难堪,小心翼翼问他:“厂臣那日生气了么?”
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她乜眼觑他脸色,见他良久不说话,心里愈发忐忑起来,心道这下是真的闯了篓子了,她急道:“我那日不是有心的,我也知道厂臣是为了我好,见不得我受气,你说的对,我是没脑子……”
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也不知是什么意味,颔首道:“臣是奴才,公主是主子,哪里有奴才对主子置气的道理。天儿不早了,咱们上路吧,再晚就要天亮了,天一亮,亡灵就回不来了。”
他说的中规中矩,挑不出一丝错来,可听在她耳里却不大滋味,她有心和他道错,可他似乎并不领情。
祭拜的事没有四处宣扬,卫辞也就是回来上柱香,连病娇也没带上。常青山距胥江不远,顺着小道上山,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到半山腰。
山上静悄悄的,只有脚踩在树枝上的吱嘎声,她望着前面带头的人,身形劲松一样,月光照着影子斜斜打在地上,正好落在她前头,每走一步总能跨进他的影子里,可下一秒就又朝前走了,一来二去,她像是在追赶他的影子。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头的影子突然停住,卫辞木蹬蹬的望着他,以为自己一路踩影子的事被他发现了,忙道:“我做错了,厂臣消消气罢!”
“公主错哪了?”
“我不该亵渎厂臣。”
“还有呢?”
她错愕的抬头,还有什么?
突然想起先前的事来,忙道:“我不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抢先问道:“公主心里还惦念着云华么?”
她摇了摇头,其实云华在她心里就像是小时候的玩伴,爹娘走了之后,似乎没有人可以惦念可以倾诉,偏偏云华那个时候又说要娶她,她年少心生荡漾,觉得那就是山盟海誓了,如今看来再可笑不过。
“只是觉得不甘,凭什么要那么欺负我,我看起来就很好欺负么!”她越说越愤怒,她拿真心待别人,可换来怎么样的结果呢?
他听着她自负的话,不免觉得好笑,“那臣替公主出气,东厂里的酷刑有上千种,随便一种都能叫人煎着熬,不如就上回公主说的剥皮罢,您觉得怎么样?”
她浑身一颤,他竟然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果真是记仇的人,“剥皮是不是太重了些?其实我也没想要他死,小时候说的那些也不算数,好歹我和他也一块从小长到大,一块糕点还掰做两块吃过……”
“公主又心软了?”他回过头歪着身子问她,似乎在急切的等一个答案,见她犹豫,知道她心里到底还没那么狠,他让她宽怀,道:“这么着吧,贪赃枉法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至于后头这么说,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觉悟了。”
“我没曾想他们会这么对我,权当我是死在了郢都么!”
她算是看出这里面的门道来了,涉世越深见识的也就越多,他叹了口气,道:“公主以前不谙世事,不知道外面人心的险恶,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受人欺负。”
他这点见识是多年积累来的,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别人告诉你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如亲身经历一遍来的强,她垂首,望见他垂摆宽大的绣襕,腕上还带着那串她送给他的佛珠,在月色的映射下明晃晃的垂挂着,她抬步跟上他,跟在他身后,轻声问他:“我那日真的不是有意要和厂臣使绊子的,我也是在气头上……”
他带头走着,手里打着风灯,只轻声的嗯了一声,像是从喉咙口发出来的,卫辞以为他不信,着急的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襕袖,急赤白脸一通道:“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不相信。”
陆渊有些惊讶,他又没说他不相信,她这样着急是怕他不信她么?
温吞的抿起嘴角,举着荡漾的烟波望她,笑道:“臣省得。”
月色盈盈,照在他的侧脸上,莹莹然像是一块玉石,她向来知道他有一副好皮囊,使眼色的时候像是在暗送秋波,可她却不敢接着,羞得连忙低下头,怕那抹秋波撞进心坎里,再想拉回来就难了。
卫辞这厢心里春风秋雨,他却全然不知,一面走一面问:“公主心里对臣是什么感觉?”
她一惊,想起那日夜里在船舱外的事情来,只觉得脸盘儿上火辣辣的,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趁着这会子没人对她倾诉衷肠么!
“我觉得厂臣是好人!”卫辞着急的脱口就道,生怕他往那方面上靠,紧张的连说了好几遍。
他皱眉,不耐烦道:“这话公主以前说过了,换个别的罢。”
别的,她一下子想不起来他还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一句好人似乎将所有的都囊括了,怔了半晌才道:“厂臣长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公主不是说臣这副皮囊是别人身上剥皮下来的么?”
卫辞扶额,果真是记仇的人,她拿来吓唬病娇的顽笑话他要记一辈子么!
“我那是吓唬病娇的,厂臣不用放在心上,我说的是心里话。”
她讲的掏心掏肺,陆渊差点就信了,他长长的哦了一声,望着天幕上的月亮,天就要亮了,有些琢磨不定心里的意味,良久才道:“臣心里其实挺落单的,这一路上幸而有公主作伴,同船了一路,不是说十年修得同船渡么?没准儿十年前咱们认识,看来臣和公主是真的有缘呢。”
还十年修得同船渡,他倒是说得出口!是不是还想说百年修得共枕眠呐,卫辞觉得陆渊有的时候脸皮比她的还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