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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突然冒出一个嫡幼女, 莫说是郁云慈吃惊,其他的人同样跟着诧异。随着国公府传出来的话,大家都明白这位七姑娘是怎么回事。
原来成国公夫人范氏在生下安妃娘娘两年后,还产下过一位幼女。一般的世家,孩子出生后都会测一下八字。
这位七姑娘的八字一测, 吓得成国公夫妇不敢声张。连孩子出生的喜讯都不敢放出去, 原来她竟是克父克母之相。
范氏抱着幼女痛哭一场,请了几位得道僧人寻求化解之法, 都不得其果。最后还是玉贞观的女道元清仙姑,想出一个法子, 便是修道改命。
于是成七姑娘自小便随元清仙姑生活在道观中,直到今年满了二十五, 道成归家。
三日后, 郁云慈终于见到了帖子里的小姨。
柳氏把她引进厅堂时,她就看到厅中一位脸生的女子。
成七姑娘闺名成冰兰,长得与范氏有五分像,与自己也有三分相似。或许是常年呆在道观的缘故, 她的脸色白晰中泛着一丝青色。
她坐着离范氏有些远, 脸板着, 拉得老长, 半点笑容都没有。眼神却是凌利, 甚至有些戾气。
“云慈见过小姨。”
成冰兰看着她, 很认真, 从头发丝到脚底上的花头鞋, 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看得她心里有些起毛,只觉得毛骨悚然。
“你就是云慈,到小姨这里来。”
她依言,朝成冰兰走近。
成冰兰拉着她的手,脸上的笑容像是挤出来的,说不出的怪异,“果然好相貌,长得和你母亲真像。”
不是说这位小姨出生不久就送到道观了吗?怎么会见过原主的生母?
她心里疑惑着,就听到范氏的啜泣声,“你大姐心疼你,常偷偷去道观看你,难为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她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已归家,不知该有多欣慰…”
“大姐的样子,女儿怎么会忘记?她要是真的在天…有灵,怎么不保佑自己的女儿。女儿虽然刚回京,却是听到许多关于方氏苛待云慈的事情。可怜云慈这个没娘的孩子,长在妾室之手,大姐可真狠心…”
成冰兰虽然是替她抱不平,她听着怎么这话如此不对味儿。
她转头看去,见范氏脸色有些阴沉,越发的觉得奇怪。
“大妹命薄,慈姐儿却是时刻没有忘记亲娘,你大姐在天之灵,当然会感到安慰。至于慈姐儿,这么多年是真受苦了,也是方氏可恨,一直拦着我们,不许我们把慈姐儿接到国公府。要不然…岂能让她受这些年的苦…”
柳氏说着,抹起了眼泪。范氏眼眶跟着湿润起来,似是想起爱女,神色悲苦。
郁云慈心中叹息,她是来做客,不是来忆苦的。而且今天的主角是这位七姨,她们一直说原主的亲娘做什么?
“外祖母,云慈早年不懂事,伤了你们的心,要怪你们就怪我吧!”
成冰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
“好孩子,外祖母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成氏说着,止住了泪水。
柳氏忙挤出笑意,招呼下人们进来换茶。换完茶后,她亲自替范氏倒满一杯,“娘,大喜的日子,七妹才刚归家,咱们就不要说那些不高兴的。”
“还是你懂事。”范氏很满意大儿媳妇,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是娘先提的,再者云慈这长相,女儿一见就不由得想起大姐。女儿该死,一说话就惹得娘伤心。”成冰兰说着,脸上的青气重了一些。
范氏哪会责怪她,忙叹口气,“不怪你,为娘一看到慈姐儿,也会不由得想到你大姐。你们说得没错,慈姐儿懂事,还嫁了好人家。你大姐要是知道,定是高兴的。”
“云慈,小姨在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串手串送给你当见面礼。”
她自然地从腕上捋下一串檀香珠串,硬往郁云慈的手上套去。
郁云慈没有拒绝,道了声谢,便坐在一边。在此期间,成冰兰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脸色说不出是伤心还是痛苦。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越发觉得古怪。因为成冰兰嘴里说着想念原主的生母,可眼底却是没有半点温度,甚至不经意间,还流露中恨意。
不大一会儿,成玉缨进来了。向长辈们行过礼后,就要拉着郁云慈离开。
范氏很高兴看到她们表姐妹感情好,朝成冰兰示意,“冰兰多年不在京中,恐怕不知道京中如今时兴的玩意儿。不如就和她们两个小辈一起,去缨姐儿的屋子里说说话。”
成冰兰板着脸,起身跟上。
成玉缨前两天就和这位小姑姑见过,对于小姑姑的命运,有一些同情。闻言,哪有不应的道理,当下亲亲热热的就要上前去挽成冰兰的手。
郁云慈看一旁瞧得分明,成冰兰躲开了成玉缨的手,昂着头先一步出门。
成玉缨不以为意一笑,“小姑姑一直养在山中,性子难免孤僻了些。”
“确实。”
表姐妹俩跟上成冰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园子中。那丛凤仙还开得艳丽,郁云慈不由得就看向了自己的指甲。
“表姐,若不然,我们还来染指甲吧。”成玉缨提议着,便亲自去采花朵。
郁云慈正想着如何打发时间,因为成冰兰一直青着脸,怪让人难受的。听完成玉缨的话,她也跟着伸手去采。
两人各采了一大捧,放进下人提来的小筐中,看着应该是够的。
“小姑姑,您和我们一起吧。”
成冰兰眼神闪过厉色,好像极不屑地哼了一声,“不了,俗颜又媚色,仙尊会不喜的。我要回去抄写道经,就不与你们一起了。”
她说完,抬脚就走。
成玉缨僵着面,好半天才缓过神,朝郁云慈抱歉一笑,“小姑姑自小养在道观中,怕是看不惯我们的行径。如此,我们就不勉强了。我方才看表姐指甲上的色都已褪去,可见是上次染得太浅。今日看着时辰还早,不如就多染几次,咱们也能说说话。”
“自是可以的,表妹盛情难却,我唯有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朝成玉缨的院子走去,走到一半,成玉缨觉得今日采的花朵或许有些不够,命下人们再去采一些。
采回来的那些花洗净后放进玛瑙研钵中,用同样的玛瑙研杵细细地捣着。
少女身姿已初现玲珑,一身粉色的衣裙,面容姣好。正认真地捣着花儿,十指纤纤,肌白如雪,且姿态优雅,动作间令人赏心悦目。
郁云慈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忙活。心道不愧是古代大世家的嫡长孙女,这番仪态,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约一刻半钟后,那位派去采花的丫头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小姐,表小姐,奴婢没有采回花来…因为那些花儿,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糟蹋了…”
成玉缨停下动作,秀眉微颦,像是好半天才明白丫头话里的意思,“怎么会?府里没人爱养猫狗…”
“我们去看看吧。”
郁云慈提议着,成玉缨点点头,两人急急朝园子走去。
那丛凤仙,她们走时还开得艳艳的。现在全被人踩烂了,茎叶折断,花儿零碎,几乎看不到一株没被祸害的。
“这是?”成玉缨倒吸一口气,一丛花儿都被踩烂,一看就不是猫狗做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人故意踩的。
到底是谁呢?谁有这个胆子在园子里撒野,还不怕被人责骂?
几乎是同一时间,俩人都想到一个人。
郁云慈琢磨着,莫不是那位七姨自小养在道观中,性格被扭曲了?所以才会变得怪怪的,干出这种辣手摧花的事情。
“走,我们去找她。”
成玉缨说着,拉着她前去成冰兰的院子。
成冰兰回府才三天,就住在离范氏最的的一个院子。院子精致,成玉缨本以为自己会搬进去的,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姑。
还未走到院子,就看到成冰兰站在路上。
她的裙裾间还染着花儿的颜色和叶子的青汁,看到她们,竟然半点不回避。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过来,眼神带着一丝快意。
郁云慈已经能肯定这位七姨心里或许有些问题。
“小姑姑,您怎么还没有歇着?”
成冰兰笑了,笑容诡异,“你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为何不大大方方的问,非要耍什么心眼,拐变抹角的,累不累啊?实话告诉你们,那些凤仙就是我踩的。”
成玉缨按住心头的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小姑姑,你为何要把它们踩烂?你明知道我和云慈表姐正要用它们染指甲。”
“说到这个,我也是很抱歉。刚才我突然想起有什么事情没做,于是折身回去。不想经过花丛时,一只蜜蜂围着我,惊得我慌不择路,在花丛中打着转,不想竟把花都给踩烂了。”
成玉缨像相信她的话,紧张地打量着她,“那小姑姑,你有没有被蜜蜂给蛰伤?”
“当然没有,后来那只蜜蜂被我给捏死了。”
郁云慈一直没有说话,这位七姨不光是说话的语气令人难受,眼神也让人极不舒服。尤其是说捏死二字时,那种戾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出来。
莫非真是道观呆久了,性情扭曲?
“小姑姑没事就好,如此玉缨就放心了。”
成冰兰眼睛斜一眼郁云慈,“你长得真像你娘,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你娘。要不你在我这里呆一会儿,咱们说说话。”
这倒真不好让人拒绝,郁云慈笑了一下,跟着她进了院子。
“慈表姐,那我先回去。”
成玉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神色如常地离开。
郁云慈跟着成冰兰进了屋子,屋子里很是雅致,一看就是精心装饰过的女子闺房。多宝阁上,除了玉器古玩,还摆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
虽然这东西在现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她知道,在古代这却是宝物。如此透亮没有瑕疵的琉璃瓶,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瓶子里还插着一支花儿,却不是真花,而是玉雕而成的水仙。
成冰兰见她盯着瓶子瞧,伸手就把它拿下来。
“这屋子曾是安妃娘娘进宫前住过的,你可知道安妃闺名什么?凌波,这名字好听吗?”
她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头来,成冰兰在说到安妃的时候,语气略带嘲讽,似是压抑着什么。
“哦,果然是好名字。”
“当然,这名字再好不过。真是可惜啊!白糟蹋了那样一个好名字,这凌波做得再真,都是假的。”成冰兰的手像是有些不稳,那琉璃瓶应声而落。瓶子碎得粉碎,里面的玉水仙亦摔得四分五裂。
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大,郁云慈心惊了一下,手死死地按住,才没让自己惊得站起来。
“外甥女,我好心好意邀你进来说话,你怎么如此毛手毛脚的,居然把安妃娘娘的心爱之物都摔碎了,这可如何是好?”
成冰兰说着,极惋惜地摇头叹气,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郁云慈心里骂声脏话,这成冰兰就是个神经病!
“东西是你摔的,不是我。”
成冰兰笑了起来,笑声刺耳,“我?谁看见了?云慈外甥女,撒谎可不是一个侯夫人会做的事情。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府主母,总不至于犯了错也不敢认吧?”
郁云慈站起来,直视着她眼里明晃晃的挑衅。
“我不知道你受过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对于你的命运,我深表同情。但不代表我就会纵容你肆意陷害。你的遭遇是很可怜,却不应该成为你仇视他人的借口。”
成冰兰眼一眯,眼里的厉色显现。
“倒真是小瞧了你,到底是成夕颜的女儿,一样令人讨厌!”
郁云慈心沉着,成冰兰的意思是她不喜欢原主的生母。按理说,原主的生母时常偷偷去道观看她,她应该感激才对,怎么会是仇恨?
她正疑惑着,成冰兰突然亲热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刚才我是玩笑的话,你没有放在心里吧?小姨是与你开个玩笑,想瞧清你的性子。果然小姨没有看错人,你能不屈于他人之威,是个有主见的。”
“小姨的玩笑开得太真,云慈差点就信了。”
成冰兰捋了一下发丝,眨了一下眼睛,“你是知道的,山中太过无聊。我若是不自己找些乐子,恐怕真要闷死了。不光是你,便是道观中的那些仙姑们,我都捉弄过。看你,小脸都吓白了,快些去找玉缨吧。你们表姐妹俩,年纪相差不了几岁,肯定能说到一块去。”
说完,她还一直把人送到门口。
郁云慈一路回去,再次经过那片花丛,看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凤仙。暗忖着成冰兰决不是爱捉弄人,她是真的心理有问题。
“云慈表姐!”
成玉缨的声音传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花匠。
花匠行了一个礼,就开始铲着残花,种上新的凤仙花苗。花苗应是从别处移来的,上面挂满了花朵。
不到半个时辰,就收拾妥当。
若不是泥土新着,恐怕谁也看不出来,这块花丛是被换过的。
“玉缨表妹真能干。”
郁云慈是真心夸她,能在第一时间就想到补救之法,而不是宣扬开来。这样的处事方式,在后宅之中是最明智的。
莫怪乎许多世家娶媳都偏爱娶嫡长女,一个府中的嫡长女,教养确实是出类拔萃。
“云慈表姐过奖了,小姑姑不知有没有被蜜蜂给蛰到,我这心里还不踏实。”
“应该没有吧,刚才小姨唤我进去,还与我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看精神,不像是被蜜蜂蛰过。”
成玉缨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