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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太恨得一张老脸变了形, “真想去痛骂余小妮一顿!”
她的骂人功夫可不得了, 想当年余小妮和齐铁庚也不愿意让那个机械厂的工作, 是她余老太堵着门骂了两天,余小妮才撑不住的。
余老太坚信, 如果她现在再有机会痛骂余小妮, 还能骂得余小妮乖乖举手投降。
可现在她不敢进城了,余仁、余智被判了刑, 她也被保卫处抓起来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是再也不敢进城闹事了。
“平时不回, 过年总归还是回的。”余老头抽着他的旱烟, “等她过年回来,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唉, 说起来咱这个小闺女也是命苦, 从小就闷着头干活儿, 是个老实孩子。”
余老头多多少少是有点后悔的。他不重视余小妮, 是因为闺女没用, 早知道余小妮能幸运的救了顾老爷子,攀上顾家这高枝儿,他为啥不重视余小妮?儿子闺女都是自己的孩子,要是余小妮比儿子还有用, 做爹妈的对她好点儿也不吃亏啊。
“我哄她?凭她也配。那贱骨头还是骂骂好, 连打带骂的, 她就知道老娘的厉害了。”余老太气哼哼的。
虽然嘴上很硬,但余老太是个识实务的人,过年余小妮回来,余老太是打算多灌迷汤,把余小妮冷掉的心再暖回来,以后好继续为余家作牛作马。
但余老太注定是要失望的。
这年春节余小妮、齐铁庚一家人根本没回余家村。
年前送了节礼,交待过利息当孝敬钱的事,这就算尽到义务了。
不光余小妮没回来,余清蘅也没回来。
余乐山两口子在城里待了几年,现在已经干不了农活了,铁蛋还小,张桂凤舍不得使唤他,地里的活等于是张桂凤一个人在扛。她不是什么勤快人,早扛不住了。日子过得艰难,张桂凤也就不像从前那样疼爱余清蘅了,余乐山吞吞吐吐提了让余清蘅嫁人的事,说那个男的就是年龄大了些,人还是很老实能干的,而且给的彩礼高,足足有一千块,张桂凤就动心了。
张桂凤打算的是寒假时候两家见个面,把事情定下来,可余清蘅知道家里不愿再供她读书之后,就于也不肯回家了。
“你敢卖了我换彩礼,我一辈子不原谅你。”余清蘅托同学带了狠话,“别到城里来找我。来了我就报警,把你们当人贩子抓起来!”
张桂凤在家里嚎了一场,哭诉她一个女人操持一个家有多么不容易,乐山干不了农活儿,铁蛋还小,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让清蘅嫁人的,清蘅咋就不懂她的苦心呢?
张桂凤在家里哭嚎,王招弟带着她的儿子、儿媳妇、女儿、小孙子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以前余乐山有工作,大房神气得不得,现在余乐山被撵回来种地了,大房成了老余家最惨的。活该。
铁蛋想他姐姐,一个人悄悄进城去了。
他身上没钱,是两条腿走着去的。
铁蛋走到学校的时候,又累又饿,眼前发晕。
他问了人,在寝室前面等。
在台阶上坐了不知多久,都快要冻僵了,余清蘅才从外面回来。
见到铁蛋,余清蘅大吃一惊,忙拉他回了寝室,倒了热水给他喝。知道铁蛋还没吃饭,余清蘅拿出一个硬馒头用开水泡了,加了点白糖,递给铁蛋,“快,趁热吃。”
因为里面加了白糖,是甜的,铁蛋吃得很开心,“这个好吃,甜甜的。姐,家里好几个月没吃过白糖了。”
余清蘅心里酸溜溜的。
余家日子一向过得不错,现在却穷得连着几个月都吃不上白糖。
看看铁蛋这个谗样,就知道张桂凤手里一定很紧。铁蛋是张桂凤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果有好东西,少了谁也少了铁蛋啊。
“姐在给人做家教。”余清蘅低声道:“这个白糖是昨天拿到家教费才买的,平时我也舍不得吃白糖。”
“姐,你咋不回家?”铁蛋吃完糖水泡馒头,眼巴巴的看着余清蘅,“我可想你了。”
余清蘅心里更难受了。
这个小弟弟前世没什么出息,一直靠她养,不过跟她感情一直是很好的。重生之后很多事都变了,不过这个小弟弟对她的依恋,一如从前。
还是弟弟好。顾思齐会变,妈妈会变,哥哥会变,弟弟还和上辈子一样。
“我不能回去。”余清蘅温柔又耐心的向铁蛋解释,“我如果回家了,妈和大哥会逼我嫁人,那样的话,我一辈子就毁了。”
“可是你嫁了人,家里就能收彩礼,我就有肉吃了。”铁蛋不假思索的道。
余清蘅一颗心登时冰凉。
不光妈妈和哥哥要拿她换彩礼,弟弟也想让她嫁人,这样他就能吃肉了……
余清蘅声音发颤,“铁蛋,如果姐姐吃苦受罪,你才能有肉吃,那你还想吃肉吗?”
铁蛋犹豫了下,舔舔嘴唇,“ 好几个月没吃肉,我想吃肉都快想疯了……”
提到肉,他贪婪得咽了口口水,“姐,你不是发家教费了吗,带我吃肉去呗。”
余清蘅拒绝了,“现在学校食堂不开门,要吃肉只能出去吃。国营饭店菜价不便宜,肉咱可吃不起。”
“你不是发家教费了吗。”铁蛋吵吵。
余清蘅皱眉,“铁蛋,这真的不行,我以后要自己供自己读书,钱要省着花。”
“你坏死了!”铁蛋气恼的瞪眼睛。
余清蘅不光心冰凉,手脚也是冰凉。
这就是她的好弟弟,一旦他想吃肉她不能满足他,马上就变脸了。
也对,前世铁蛋一直听话,一直和她姐弟融洽,那是因为她一直经济上帮助铁蛋啊。如果她不给铁蛋花钱,铁蛋就不愿意做好弟弟了。
这个发现,让余清蘅心灰意冷。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余清蘅让铁蛋走。
铁蛋走了这么远路才找到姐姐,结果姐姐就给他吃了个开水泡馒头,连肉都没有,气鼓鼓的。
姐弟俩出了学校往公交车走,冬风呼啸,寒冷刺骨,两人都缩起脖子,手抄在袖子里。
街头有两辆车停下来,车里的人探出头打招呼。
姐弟俩都好奇的转过头去看。
“齐哥,这是嫂子和侄女吧?你们一家三口这是上哪儿去?”开货车的人笑声爽朗。
“去火车站。北京有个亲戚,一起过年。”小轿车里的人态度也很热情。
打过招呼,两辆车上的人挥手告别,货车向南,小轿车向北。
黑色小轿车是向着这个方向来的,天冷,路上结了冰,车开得很慢。
姐弟俩眼睁睁的瞅着那辆车,只见齐铁庚开车,余小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他聊天,夫妻俩时不时开心的笑,而后座那个红衣白帽、打扮时髦的少女更是嫣然而笑,这一家三口可真开心啊。
“姐,他们要去北京过年。”铁蛋怪叫,“我还从来没去过北京呢,齐郁杨一个丫头片子,她能去!”
余清蘅理都没理他,眼睛紧紧盯着坐在后座的那明媚少女。
齐郁杨的穿戴可以说是这个年代最讲究最时尚的,明眸皓齿,娇嫩美丽。
不知齐铁庚说了什么好笑的事,齐郁杨笑靥如花。
余清蘅看看车中的齐郁杨,再低头瞧瞧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她自己,心一下子就灰了。
此时此刻的她,和此时此刻的齐郁杨,相隔的岂止是一辆车,简直是十万八千里。
天太冷了,余清蘅的心成了冰砣砣。
她整个人,也仿佛成了冰砣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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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火车站,齐铁庚把车停好,一家三口下了车,说说笑笑的往候车室走。
他们各拎了一个行李袋,齐铁庚拎的那个最大最沉,余小妮和齐郁杨的就轻多了。
“杨杨,你还记得顾爷爷吧?”余小妮问。
齐郁杨笑咪咪,“当然记得了,顾爷爷可喜欢我了。顾奶奶不待见我,不过没关系,她脸色不好,我就当没看见。”
余小妮欲言又止。
齐铁庚忙道:“顾奶奶也不是不喜欢你,她是知识分子,清高。”
齐郁杨顺着他的话意往下说,“是,单从表面上看,有些高冷。”
余小妮挽起齐郁杨的胳膊,“杨杨,不管咋样,咱到了顾家是客人,有啥事忍忍就过去了。”
齐郁杨笑,“妈,北京也有商品房,普通的不到两千一平。咱要是在顾家住得不舒服,又不想去招待所,干脆买个小房子也行。”
齐铁庚被她说得动心了,“干嘛买个小房子啊,大的咱也买得起。”
“买买买,杨杨想要咱就买。”余小妮这真是挣钱了,听语气就不一样。
把齐郁杨给乐的。
买买买,多美的事啊。
一家三口才到候车室台阶下,一直在上面焦急张望的刘科长就跑下来了,“铁庚,小妮,杨杨,你们总算来了。快,杨杨,有你的紧急电话,快跟我来。”
“什么电话。”齐郁杨纳闷。
刘科长抹抹头上的汗,“是从北京来的电话,有急事找你。电话在站长办公室,快跟我过来吧。”
“那边是不是姓顾?”齐铁庚忙问。
刘科长摇头,“不知道。”
齐郁杨把行李交给余小妮,“妈,您先替我拿着。我接好电话,马上回来。”
她跟着刘科长走了。
余小妮又纳闷又担心,“会是谁的电话?有啥要紧事?”
齐铁庚也猜不到,“咱在北京除了顾家,没别的亲戚朋友。不会是顾家吧?顾家有事应该找我、找你,不应该打杨杨啊,杨杨还是个孩子。”
刘科长着急,一溜小跑,齐郁杨情不自禁也加快了脚步。
尚岩前两天去的北京,难道是他?可他会有什么要紧事呢?
站长正在着急,见到齐郁杨进来眼睛亮了,忙拿起话筒,“来了来了,她来了。”殷勤的把话筒递给齐郁杨。
齐郁杨迟疑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她慢慢接过话筒,“你好。”
“杨杨,是我。”苏尚岩的声音不像平时似的清朗,有着明显的焦灼,“我现在机场,马上要飞三藩市。我爸妈和奶奶都在那里,奶奶出意外摔折了腿骨,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爸妈和我都很担心……”
“天呢。”齐郁杨惊讶低呼。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过年了。”苏尚岩道歉。
“没关系,奶奶要紧。”齐郁杨安慰他。
电话那头有广播的声音,苏尚岩匆匆忙忙的,“杨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我不能跟你多说了……”
“大少爷,真的不能再说,要来不及了。”旁边有人替苏尚岩挂了电话。
“一路平安。”齐郁杨匆匆吐出的这四个字,不知苏尚岩有没有听到。
分别来的这么突然,齐郁杨一时半会真接受不了,茫然许久。
还真的是意外无所不在啊。
齐郁杨到了候车室,齐铁庚和余小妮就关切的问是谁的电话,齐郁杨勉强笑了笑,“是一个朋友。早先说过过年要见面的,不巧他要出国,所以打电话说一声。”
“这样啊。”齐铁庚放心了。
余小妮猜测,“你这个朋友这又是出国又是能打电话站长室,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还行吧。”齐郁杨心不在焉。
直到这一刻,齐郁杨还以为她和苏尚岩只是普通的分别而已,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五年。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是五年后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