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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虽已隐隐猜到他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但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于人杰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茅一扬那帮人和张家来皇仙川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那个不存在的水尸,而是一水二叔手里的锦盒?而那只锦盒里的东西,就是开启青鱼木像的钥匙?你怎么知道?”
邹易苦笑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张家人,我也只是随便猜猜。是与不是,等我们回去,问过他们便是。”我们虽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有些不满,不过确实也无可奈何,正准备离开,却看到跛唐驻足不前。我们问他怎么了。跛唐冷笑道:“都过去两年了,如果那木鱼真是张家人的东西,现在也该修好了。来都来了,没理由不去看看。”
米又知道他心有不甘,温言劝道:“唐叔,就算现在那东西修好了,咱没有钥匙,去了一样白搭。你身上还有伤,听妹子一句劝,咱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吧。”
跛唐看了我和邹易一眼,竟似莫名地对我俩很不满,冷哼一声,当先走了。于人杰冲米又耸肩摊掌,做了个“他怎么了”的动作。米又撇撇嘴算是回应,跟在跛唐身后。
从秦仇给我们准备离开的铁索来看,这家伙没有朋友是有原因的。他似乎以为所有人都跟他和丁湖一样身手敏捷。别说这些铁索下就是百丈峡谷,单是这崖壁的坡度和壁面的光滑度,我们要想徒手爬上去当真够呛。不过我们也没法要求更多,好在峰顶离得也不算远。跛唐和于人杰当先往上爬,没多久就到顶了,想来应该也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困难。
我们陆续上了公龙山峰顶。所有人筋疲力尽,说不好浑身的汗是累得还是吓得。休息了十几分钟,我们的肚子都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已是午后时分,我们几乎一天一夜没进食,虽然累得眼皮子都不想动,到底抵不过饥饿,挣扎着继续赶路。
临近日落,我们终于到了景区门口。眼下是旅游淡季,景区关门早,下午七点就开始夜禁。我们赶到时,守门的姑娘刚好换完便装准备回去,见我们几个形色枯槁,吓了一跳,待确定我们并无恶意,这才迟迟疑疑地把手机借给庄闲,让他给县里的酒店打电话。
我们在门口坐了快一个小时,于人杰在我眼里都快成行走的肥肉了,酒店安排的中巴这才姗姗来迟。我们坐车离开龙头大山,准备先去县里住一晚,明天再回贵阳。中巴车里有庄闲事先吩咐带来的面包和饮用水,我们草草应付了下,倚着车座靠背就沉沉入睡。
夜里九点多,我们到了县里。终于见到久违的路灯群和璀璨的酒楼灯光,大家都莫名地有些激动,欢笑声也多了起来。于人杰边夸张地用我的衣袖抹眼睛边假意哽咽道:“他娘的如果可以,小爷我以后再也不进山了。小爷我还是适合在城里浪。”
我们回酒店洗了澡,到外头胡吃海喝了一番,犒劳自己这些天腹中的空虚。
酒足饭饱,大伙儿这才想起正事。我们都聚到庄闲和跛唐的房间。庄闲用先前留在酒店中的备用手机,给家里和张家各打了个电话,告知他们我们这些天发生的事。
庄闲他爹庄仕泽和小姑庄成雅似乎也在贵阳,说是明天张家会张罗开一次大会,似乎有很多大有来头的人要来,让我们尽早赶回。张煜光听说张道纶身死的事,静默了几秒钟,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惹得我和于人杰忍不住冷笑。
原本一路折腾,酒店床软,我们理应躺下就能睡熟,但我却迟迟没有睡意,也不知道是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弄得自己心烦意乱,还是之前在中巴上睡多了。我试探着喊了喊临床的邹易二人,发现他俩也没睡着。三人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于人杰说,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个行当。他们当兵的,手里拿的最多的是匕首跟枪杆子,眼里只有敌人,心里只有家国,简单却快活。他很怀念当兵的那段岁月,怀念自己在常德的两个小兄弟,也怀念跟自己交恶的排长,说着竟有些哽咽起来。
我和邹易默默听完,心里也很不好受。我又何尝不止一次地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玩着英雄联盟的暮春下午?回到那个看似刻板冷漠实则温情幸福的三口之家?
即便邹易是孤儿,他应该也不会喜欢外面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在他心底,那座小小的林中草寮,何尝不是他心中最温暖的港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以往我们都只觉得这是电影小说中一句矫情的台词,现在才发现,这句话包含着多少无奈与心酸。
想着明天还要去贵阳与张家对质,应该会是场硬仗,我不想现在衰了士气,转移话题问邹易,八极成天将养尸挂在嘴边,好像走尸在他们眼中,如同家常便饭般稀松平常,但我在书中、电视上曾涉猎过,僵尸形成其实是件尤为麻烦的事情。
所谓“百岁成僵”,百年才可能养成僵尸。所以,我们在荧幕上看到的僵尸形象,几乎都穿着清代服饰,这也是为了在时间上吻合。可这些日子下来,八极子弟口中的走尸,却似乎不到百年,甚至武派的一些极端之举,能让死尸瞬间成僵,这是怎么回事?
邹易大笑道:“照理说,百岁成僵这种说法确实不错。一百岁成僵,五百岁成魔。僵尸与神魔间的这五百年,正是祖师爷所谓紫僵到不化骨的进化过程。不过,这些都是基于无意识下的自然成僵,也就是我们说的,自然走尸。这东西,相信你们也听说过了。”
我和于人杰同时脱口道:“皇仙遗尸!”
邹易点点头,继续道:“说来可笑,与其他养殖行业一样,养尸也分天然与人工。作为最早的养尸匠,八极郎中能够借助药物、棺木、土质、地理环境、星辰变化等因素,加速尸僵过程,自然也就用不了百年。这道理,跟如今的人工养殖是相通的。”
“当然,既然道理相通,相信你们也能理解,人工的,自然比不上天然的。所以起先我们以为王囊仙遗体自然僵化,才会奋不顾身地想赶在武派之前抢夺过来。人工的东西,某些性能上,总是不如天然的好。再者说,古代的酒,越陈的越香;这走尸也一样,时间越久就越厉害。毕竟再怎么说,这两样东西都有个共性——”
没等邹易说完,我俩又异口同声地道:“都是土里埋出来的。”
邹易苦笑道:“你俩不入行,实在愧对这悟性。不过,陈酒喝多了,最多也就是伤身;这养尸的行当浸淫得久了,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我们听他语气有些凄凉,不再追问。聊了一会儿,睡意袭来,于人杰似乎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我眼皮沉重,已没工夫细听,眼前闪过二叔和我爹的身影,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隔天一早,我们动身返回贵阳。我没见到跛唐,问庄闲他到哪儿去了。
庄闲解释说,昨晚王家打来一个电话,说是让跛唐帮忙去处理点事务。等那边事情弄完了,他和王昙等人会赶去贵阳跟我们会合。事出紧急,天没亮跛唐就走了。
我原以为我们曾家就够闹心的了,没想到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王家似乎比我们曾家还要折腾,撇撇嘴,不置可否。见米又准备妥当出来,宛如换了个人,又跟进山前那般明艳漂亮,我们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并肩往车站走去。
路上庄闲问我们,能不能猜到昨晚他爹电话里说的,张家邀请的那些都是什么人。我们都摇摇头。邹易小声道:“你们还记得茅一扬死前说过的话么?张家这次大张旗鼓,显然是碰到了大麻烦。说不定武派背后那股势力,已经向八极正面宣战了。”
我们都忧心忡忡地点头。米又接着他的话端道:“这么说来,张家这次开会,请的很可能是八极文派的代表。”邹易点头道:“没错。虽说不到万不得已,八极任何一家,不会轻易启动和气,但八极同宗一脉,一旦和气启动,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脱。”
于人杰和庄闲问和气是什么。米又解释道:“八极祖师爷早年定下的规矩。和气是指门中任何一家遇到危险或者困难,强制性要求其他家族施以援手的规定。只不过这些年,和气有些……变味。想要启动和气,求助的家族需向其他家族承诺一些东西。”
于人杰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米又撇撇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邹易笑道:“家族通婚、结为亲家,诸如此类。”
于人杰惊叫道:“我去他大表姑,这不就是签卖身契么?你们八极……”见米又和邹易同时皱眉,于人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冲我眨眼坏笑道,“小曾同志,回头你随便找个家族混进去,想要甄萌、米又这些小妹子跟你走,洒洒水啦!”
我没心思听他歪歪,心里想着会不会在贵阳遇见二叔和甄萌,早已有些激动难安。一行人上了车,似乎各藏心事,也没多话,歪着脑袋闭目养神,中午时分就到了贵阳。
我们也没停步,径直打的去了之前去过的张家酒楼。酒楼白天宾朋满座,与我们那夜看到的情形完全不同。一名身穿旗袍的女服务员笑盈盈地在门口等候我们。我不禁回想起那夜杨淘淘迎接我们的场景,如今斯人已逝,忍不住唏嘘嗟叹。
我们跟着女服务员七拐八拐地,避开前厅喧闹的酒客,如那晚一般,去了地下暗室。
暗室依旧酒菜满席,气氛却不似那晚般轻松愉悦。所有人面沉如水,也不动筷,好像都在等我们。我环视了一圈,发现果然有许多熟悉的老面孔,正在席间寻找二叔和甄萌的身影,就听身旁传来一个女孩冷冷的声音:“曾大少爷,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