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一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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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公不作美。

    还没跑上一小截路, 先有颗雨滴落在脸上,紧接着,雨珠稀稀落落打在头发、肩膀、背上。

    过上一会儿,居民楼雨棚发出哗啦哗啦的雨珠撞碎的声音。

    四周除了绿化带的银杏树,光秃秃的石子墙,就再没有遮挡的地方。

    纪亦看了看附近,赶紧拉着她躲到公交站。

    人行道的树上彩灯一串一串,时不时透过雨幕, 把流转的光芒打到他脸上。

    两人头发都被淋湿了, 裸露的皮肤也湿漉漉的。

    纪亦随手拨开额前沾湿的发丝, 大概觉得带着水珠不舒服,又甩了甩头发。

    桑苑看着他动作,笑起来:“你是狗狗吗?”

    居民区里有只金毛,每次洗了澡出来就甩着毛撒欢。

    和他动作没什么两样。

    纪亦停了下,对她的打趣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岔开话题:“你冷吗?”

    说着, 自然地擦擦她脸上的雨珠。

    指节动作轻巧,她眯着眼睛摇头:“我从来不会觉得冷。”

    纪亦笑笑。

    片刻后, 他收回手抬起来,盯着手臂上湿漉漉的布料:“回去后我妈肯定又得念叨, 让你带伞不带伞, 这下变成落汤鸡了吧, 自己去把衣服洗了!”

    他目不转睛, 学着母亲的语气, 颇为可爱。

    最后重重叹口气:“我妈肯定得抓狂。”

    纪亦手上细细的水珠,在灯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整个人都仿佛明亮如晨星,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桑苑心里突然一动,像是被闪烁的微光给搅乱了思维,脑袋里光怪陆离的什么想法都有。

    她伸手,握住他,指尖轻轻搭上去。

    接着对他笑笑,像是主人在安慰被欺负的宠物:“别怕。”

    我保护你。

    纪亦露出一双酒窝,眼睛特明亮。

    睫毛扇了扇,一瞬间柔软得跟化了似的,得寸进尺地俯身靠在她肩窝处,带着鼻音巴巴的:“我怕。我妈好凶。”

    当我不认识你妈妈?

    桑苑憋着笑,摸摸他头发:“骗人。”

    “没骗你。超凶。”

    他看起来特诚恳。

    不过两秒钟后又做贼心虚起来。

    ——他刚才偷偷闻了下她身上的香味。觉得自己真像个变态。

    纪亦耳根虽然发着红,却赖着不肯起来:“桑桑,我要是被我妈揍了,你会心疼我吗?”

    桑苑想了想,没留情:“不但不心疼,还会鼓掌欢呼。”

    他一愣,可怜巴巴:“你怎么这样?”

    发梢拂在颈部裸露的皮肤上,痒痒的。

    她心脏居然跳得有点乱了。

    桑苑站了片刻,动动被他靠着的肩膀,声音突然轻下来。

    “刚上小学时,班上同学流行用文件夹装试卷,我那时候特别想买一个小熊□□的文件夹。”

    纪亦依然保持着埋首的姿势,“嗯”一声,安安静静听她说话。

    她继续往后讲:“我和外婆说了三次,都被拒绝了。还告诉我,不要嗲着声音求别人,女孩子必须要强硬,才不会被欺负。”

    她声音里面没有太多情绪,无关爱与怨,只是在陈诉这个事情罢了。

    纪亦反握住她轻轻搭上来的手,用温暖有力的手掌安抚着她。

    桑苑缓缓道:“我那时候是用什么样子和我外婆说话的,我不太记得了。但那之后,我就没黏过人,对谁都保持着距离。”

    家人是最开始接触的生活圈子。

    和家人相处的时候没能贴心,总是被提醒着要强硬独立,后来和别人相处,也就持有相同的态度。

    并非是指责她外婆自强自立的教育方针。

    只是,有时候看电视,看到女孩子另外一面,也会感到羡慕。

    她感觉纪亦手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桑苑说话有因有果,铺垫够了,才引出重点。

    ——“我就是想说,我从小到大没黏过谁。所以,你教我撒娇好不好?”

    纪亦身子一僵,偏过脑袋。

    他睁大了眼睛,自下而上看着她:“我?”

    双眼皮皱褶下,睫毛染着光晕,根根分明。

    桑苑透过睫毛,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

    仿佛能从里面看到自己。

    她“嗯”了一声。

    “我会撒娇?”

    他还不确定地问着。

    ……你不会撒娇?

    桑苑真想批评他没有自知之明。

    ——就连现在的眼神都仿佛撒娇好么。

    她郑重地一点头:“你超会。”

    纪亦想了想:“可我也觉得你挺会撒娇的。”

    他直起身子,表情认真。

    这下轮到桑苑不解了。

    撒娇是什么——就是让对方投降的手段。

    纪亦觉得,无论桑苑说什么,自己都会乖乖听话。她喊他名字的时候更是让人心猿意马。就连瞪他一眼的样子都可爱至极。

    总之,一切一切,他都愿意无条件服从。

    这难道不是撒娇造成的结果吗?

    他虽然这样想着,却没说出来,只尽可能满足她愿望。

    他笑得特好看:“那我教你!”

    ***

    等雨小点,好不容易回到居民楼,已经九点过了。

    除了撒娇之外,实际上他俩也傻不拉几地思考了对雨天的对策。

    ——连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外套挡雨的情节都上演了。

    结果跑出不到五米又跑了回去。

    桑苑信誓旦旦地对纪亦说:“学校的同学肯定不敢相信,年级第一和第二,还真的在大雨里尝试电视上的桥段,简直傻到给学校丢脸。”

    纪亦则拎着湿透的校服,很认真:“电视上用来挡雨的衣服肯定都涂了防水层。”

    大雨渗透衣衫后,从布料缝隙滴滴答答淌着水。

    毫无作用。

    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很尴尬,返回去坐公交,走的路程再加上公交站到家的路程,相当于回家的总长度。

    距离不远,出租车除了拒载还是拒载。

    ——实际上这里本来也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

    附近更没有卖雨伞的地方。

    最后只能等雨小些后,纪亦用背包给她挡着雨送她回去。

    她甩着钥匙走上楼梯,才刚到三楼通气口,邻居家门口就传出响动。

    陆之遥拿着几个空纸盒走出来,放进垃圾袋的时候扫她一眼。

    “被雨淋了吧?”

    他语气笃定。

    桑苑手指间的钥匙叮叮当当地晃动,她嘴角还有细微的笑容。

    她点点头:“没想到中途突然下雨。”

    “我早就和你说过。”

    陆之遥慢悠悠说了声。

    桑苑小马尾的发梢纠缠着水珠,甩起时像是跃起一串愉快的音符。

    他审视好一会儿,微微皱眉:“这雨没问题吧?”

    “什么?”

    “没渗透到你脑袋里吧?”他伸手弹了下她头发,“被雨淋了还这么高兴?”

    桑苑这就抿住嘴,努力把唇线弧度放平:“我看起来很高兴?”

    陆之遥没说话,表情写上了肯定的回答。

    她也不再吭声,越过他,兀自把门打开,再关上。

    里面传来她和她外婆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陆之遥转身回家。

    隔一会儿,那边又响起门开合的声音。

    桑苑动作很轻,只是房间隔音太差,还是能轻易辨认她愉快的脚步声。

    他回到房间。

    等她脚步消失后,透过窗口往外看,恰好瞧见有人撑着她平时爱用的那把雨伞,在往巷子外走。

    自上而下俯视时,雨伞几乎遮挡住对方整个上半身。

    只能看到那人穿着他们学校的浅蓝色校裤,腿笔直,身子高挑。

    ——是个男生。

    他心里翻涌出各种各样的情绪,几分不是滋味。

    他盯了一会儿,眸子黑沉沉的,片刻后发条短信过去。

    “你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对方是装傻还是真没懂他意思,回复是:“走回来的。”

    他攥了下手。

    ***

    10月15日,纪亦去七中参加完数学联考复试和加试。

    这两场考试都意外顺利,几乎没花太多时间,没一会儿就全部做完。

    出来时正好中午,他记得之前李甘说这边有个不错的动漫店,决定大发慈悲给他买点《BLEACH》的卡贴。

    还有桑桑特别喜欢《浪客剑心》……

    考完试一身轻松,纪亦随便哼着调子,从树叶间沥下的光点中往前走。

    动漫店在距离主干道有点距离的老街上。

    穿过人行道路过法院的时候,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个意料之外的人。

    ***

    田娆站在个女人面前,一字一顿地问:“做了错事,还打着官司非要分一半的财产,你好意思吗?”

    她眉眼里都是鄙夷。

    女人脸色微微发白。

    辩解:“我承认,我是做了对不起这个家庭的事情。可是家里经济大多靠我支撑,我分走我自己赚的钱的一半,不过分吧?”

    太阳暴露在头顶,明晃晃的,将母亲精致的妆容提亮许多倍。

    田娆突然有点想哭。

    她声音微微颤抖:“你就会给你自己找借口。”

    “你出轨怪我爸没用,你分走钱怪我爸没用。我们老师说,家长都以高三学生为重,把家庭问题放一放。你根本无所谓我是不是高考生……”

    她越想越多:“我高不高考,我未来有没有前途,根本无所谓对不对?”

    “这也怪我爸没本事吗?”

    她嘴角讽刺地一勾,含着的眼泪没滚下来。

    “你拿着你的钱和你男朋友走呗。别管我了,我没有你这个母亲。拜你所赐,我一个朋友也没有……我讨厌你们这些假惺惺的女人。”

    她话语异常清晰。

    “我讨厌你。”

    她不给母亲一点说话的机会,情绪激动,恨不得把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吐露出来。

    “你们嫉妒优秀的同性,没本事把别人比下去,就暗中使绊子,拉小团体排挤人;当面看起来像是闺蜜,背后说人闲话却比谁都说得多。”

    “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享受男生们献殷勤,和谁都玩暧昧。还有人明明有了丈夫孩子,却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她停顿一下:“我这辈子恶心的事情有两样,第一,是你的孩子。第二,是个女生。”

    她不吐不快似的,说完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冷着脸,甩动头发,没说再见,转身就走。

    她妈妈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叫住她,更没有道歉。

    田娆走出几步,略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

    ——母亲还站在那里。

    她擦擦眼睛,扬着头,想让自己很高傲。

    可十秒钟不到,脚步就蓦地一顿!

    绿荫旁站了个少年,右边肩膀上挂着背包肩带,双肩包因为受力不平衡,在背后斜斜半垂下。

    他拉着肩膀上那根带子,表情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