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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云动星不动, 水流船行岸不移 都是钱呀!
陈敏想想就有些激动,好在这种激动不是负向的, 她这身体能承受得住。
“我现在有房有车, 工资够养家糊口,用不着这些东西的。这些还是留给刘瑜, 他回头结婚的时候用得着,还有就是小瑾, 她万一将来出国,那得需要不少钱。就算是不出国, 回头留在北京也好回来也好, 总是得谈婚论嫁的, 这些给她当嫁妆。”卫研新难得的长篇大论。
而这么一番话让陈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卫大钧本身留给卫研新的东西就少,只有那么一幅曾老的字画。
而卫研新呢,似乎对于这遗产又根本不在乎。
是因为有私房钱所以不在乎?
这根本就站不住脚。卫研新工作稳定,相应的工资也比较稳定, 养家糊口可以,再有成百上千万的存款是不可能的。他跟徐文珊是双职工家庭又如何?两口子加卫子睿,并不见得能存下钱。要是自己没记错的话, 徐文珊这几天可是换了两个包,爱马仕的早春手拿款女包,香奈儿的羊皮菱格单肩挎包, 都是大几万的价格, 当初陈敏咬了好几次牙都没舍得买的那种。
卫大钧留给卫研新的遗产不算多, 但是那也绝对比没有强。曾老的字画,绝对不会贬值就是了。
陈敏一时间沉默,她看了眼往嘴里扒米饭的人——刘瑜像是没事人似的正就着青菜下饭。
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迟迟没有收回去,刘瑜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卫叔怎么说的?”他伸手要拿那文件夹,只是被卫研新拦住了。
刘瑜看着神色中带着不赞同的人,他咧嘴笑了下,舌头一卷没有浪费嘴角的米饭,“既然特意让咱们来,那就说清楚呗,要不我给卫瑾打个电话,让她一起?”
陈敏其实也想过跟卫瑾说一声,不过昨天卫瑾跟她说星期天要在实验室加班,她就没有再叫卫瑾。同样性别女,加上自己原本的家庭缘故,陈敏自然不会亏待了卫瑾。
“我早晨跟小瑾打电话了,她最近挺忙的。”卫研新依旧没有放手,“爸虽然去世了,可陈姨你还活着,咱们这个家还没到分算的那么清楚的地步。”
他也没想着分遗产,老爷子老太太对他够可以的了,十年前的时候老爷子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老太太也是把自己分来的房子卖了给他折腾出了新房让他结婚。
二老够对得起他的了,他也不会再跟弟弟妹妹们争什么。现在他有车有房又是有稳定的工作,这就够了。
卫研新觉得自己辜负了老爷子起的这个名字,他虽然也是研究生毕业,可既不想克苦钻研也没有创新创造的精神,就是图一个安安稳稳就行。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考虑,那也想想家里头。”刘瑜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他最近没跟徐文珊碰面,但是今天他妈只喊来了大哥却没叫大嫂,什么意思?
要么是徐文珊对这遗产早就有意思了,他妈心里头明镜似的,但就是不愿意让她得逞,所以就没喊她。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遗产分配不能让徐文珊知道,否则她会大闹。至于为什么会大闹,原因那是再简单不过了,卫叔在这遗产分配上怕是做了点文章。
所以,徐文珊不能来,起码为了大家耳根子清净,她不能来。
打蛇七寸,刘瑜抓着这一点劝说卫研新效果就是好多了。
今天要是不把这事情谈妥了,往后再拖延,对大家越是折磨。
卫研新什么样的人刘瑜清楚的很,这话他一说出口,即便是卫研新本身不在乎,可也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果然,就像是刘瑜说的那样,卫研新想起了头几天徐文珊说的话,他眉头皱了起来,成了个川字型。
他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了,原本徐文珊不是这样的人,怎么现在就死盯着这遗产不松嘴了呢?
陈敏看着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头疼”两个字的人,然后把文件夹打开,“这是你爸留下来的,不过他说了让我相机行事。”她有认真考虑这件事,该分的还是要分,这些钱本来就是天上掉下来砸到她面前的,自己能拿到一点点就够了,太多容易烫手。至于到底怎么分,陈敏觉得卫大钧的遗嘱可以略微改动下。
卫研新接过了那遗嘱看了眼,他神色不变,然后把遗嘱递给了刘瑜。
刘瑜看得时候眼角猛抽筋,“我不要这房子,给大哥好了。”他现在住在研究所的员工宿舍,挺好的。
“给你的拿着就行,你还没成家,有个房子将来不是好找对象吗?”卫研新其实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刘瑜的,陈姨把作为母亲所能给与的亲情大部分都给了自己。他被那人送到家里来的时候刚好读初中,可是成绩不好。陈姨跟爸商量了之后让他呆在家里,等回头开学再从初一开始,挺着个大肚子的陈姨开始给自己补功课,甚至于生了卫瑾还在坐月子的都时候在不忘给自己补课。他刚来这家的时候正巧老爷子工作忙,还时不时的去国外学习,家里的事情都是陈姨一把抓,他和刘瑜读书,还要照顾刚出生的卫瑾。
那时候日子可真苦呀,他平日里在学校住宿舍,周末回来就跟刘瑜挤在那小小的卧室里面,兄弟俩那时候人前装样子兄友弟恭,人后很少交流,总是剪刀石头布决定谁睡床上谁打地铺。虽说那时候陈姨有时候在家里也偶尔老师做派,不过卫研新也习惯了,再怎么老师做派也比他爸整日里对他虎着脸强吧?
老爷子去的突然,偏生那时候自己还出了公差,病床前都是刘瑜在照看,养老送终,这一点刘瑜做的比自己好多了。
卫研新也知道去世了的老爷子的牵挂,担心研究所的项目,担心老太太日后的生活,再就是刘瑜的终身大事。
刘瑜比自己小三岁,也是三十大多的人了。自己像刘瑜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车有房有有娃有婆娘了,刘瑜一直单着也不是那回事。老爷子也跟自己提过一句,看单位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小姑娘,毕竟研究所里的女研究员数量稀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张罗,老爷子就肺癌晚期没了,留下了这么个大遗憾。
就算是为了老爷子之前那一句吩咐,卫研新觉得刘瑜也应该拿着那套房子。
刘瑜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住那么大的房子还不够空落落的,还不如挤在自己那小宿舍里头。不过他有经验,这时候用沉默表态就行,不用开口。
陈敏看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她清了下嗓子,“这样,除了你爸分配好的,我再从这个存款里面拿出钱来给你出个首付,你们两口子自己还贷款去,这样行吧?”
陈敏不知道去世了的卫大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单单凭借回忆她很难做出精确的判断。不过卫研新似乎对遗产的分割没有任何意见,这让陈敏都觉得奇怪。
他没意见归他没意见,可陈敏还是想要尽可能再公允一些,把自己住这个家属院许诺给卫研新似乎有些言之过早,毕竟她还想要多活个十几二三十年呢。索性就是从存款中拿出钱来,给卫研新当首付款,让他再去买房,就当是给卫子睿准备的了。
反正他跟徐文珊都有稳定工作,也都是工作这么年了,公积金按揭还贷款绰绰有余吧?
陈敏预计的首付款是一百万,要是不够那就小两口自己再折腾去,卫大钧留下来的现金就那么多,她还要再把卫瑾那一部分划拉出来,最后留给自己的也就是十多万。
“这是爸留给你的。”卫研新连忙强调,他不能再要老太太的钱了。
“我自己有退休金,再说了,这股份不是还有分红吗?够我花的了。”她都决定好了,就别再劝她了,那可是一百万!她万一真的动摇了,那一百万都不愿意给了怎么办?
陈敏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她叹了口气,“下午的时候你跟我去把房子过户。”卫瑾不在身边,所以等她回来再过户也不着急,不过刘瑜那个还是早点办了省事。
刘瑜还想要说什么,刚一张开嘴就是被卫研新踢了一脚,他看了一眼卫研新,没说话。就算是有了房子,也不影响他继续单身,踢自己再多脚都一样。
许诺给卫研新的钱陈敏还没给他,因为得去银行办,所以还得等到工作日的时候。
卫研新对这个安排五感交杂,老爷子的安排他并没有任何不满。家里三个孩子之中,自己是早早有了房子有了车,不都是老爷子资助的吗?人要知足,卫研新就是知足常乐的那种。
可徐文珊不是,她坐在咖啡馆看到卫研新开车从家属院出来后,就知道老太太始终拿她当外人看。说白了,卫研新不是老太太的亲儿子,平日里给再多好处,可关键时候还是向着刘瑜卫瑾他们。
尤其是偷偷跟着老太太和刘瑜,发现他们去了房产交易中心时,徐文珊更是气得直拍大腿。
出租车司机都被吓着了,这又是哪家的伦理大戏?
“妹子,你是下车还是……”总在这里停着他没钱呀,出租车司机委婉提醒了句,“回长江花园。”她特意拍了张刘瑜扶着老太太进房产交易中心的照片,这是人赃并获,看卫研新回头怎么说!
卫子睿已经百米冲刺往车那边跑了,“慢点,小心车。”徐文珊喊了一句,只是这话卫子睿显然没往心里去。
他很是麻溜地上了车,“爸爸,你今天给奶奶做的什么好吃的?我吃了炸鸡。”小朋友有点兴奋。
卫研新倒是清楚缘由,平日里他很少带儿子吃这些快餐食品,“炸鸡好吃吗?”
卫子睿认真思考了下,看着正在开车门的妈妈,小声说道:“没有爸爸你做的好吃。”他说完就是坐在了自己的阵地上——后排那是他的一方天地。
徐文珊小心看了眼丈夫,好像不是很生气,是晓芸没有过去,还是怎么着?
怎么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偏偏刚才那节骨眼上打电话过来,弄得她现在这么被动。
“练得怎么样?”卫研新关心地问了句,之前陈姨刚健身,他也是没少打搅段老师。
这像是一个安全讯号,让徐文珊松了口气,她语气中都带着几分娇嗔,“累死了都快,不过这教练还挺好的。”她的确是来这个健身馆了,不过教练没有选段贝贝。
“我现在呀,你给我个金山我都能吃得下。”
卫研新听到这话只是敷衍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因为健身后挺累的,徐文珊回去后早早就是躺下睡觉了。她半夜有点口渴,迷迷糊糊推旁边的人,“研新,我渴得慌,你去帮我倒杯水。”
只是推了个空,卫研新并没有在床上躺着!
徐文珊脑子瞬间清醒,她连忙打开床头灯,起床去找人。
卫研新在书房里坐着,看着他这些年来跟徐文珊的合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一晃十多年就是过去了,照片里曾经还有些清瘦的年轻人现在也人到中年,眼看着就是要发福成为大叔的节奏。
那时候笑容甜美的徐文珊,如今也变了模样,不止是变了模样,连人都变了。
是自己一开始就没看出来,还是这些年自己不上进委屈她,所以让她变了性情?心里隐约有了答案,只是卫研新还不想承认。
“怎么好端端地来看这个?”徐文珊找到人后松了口气,她刚才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卫研新擦了下眼睛,他这是哭了?
想想她还真没怎么见卫研新哭过,即便是头些天老爷子过世,也没见这人流眼泪。
看到卫研新刚巧翻到了他们结婚蜜月旅行拍得照片,徐文珊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我报这个健身班是报对了,说不定过两个月就像是那时候这么苗条,研新你要不也去报个班?”
婚后的卫研新并没有像是大部分男人一样发福有了啤酒肚将军肚,他身材保持的还算可以,这一点徐文珊颇是引以为傲。起码公司里组织的活动中,她带卫研新出去那绝对是收获赞美一片,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不过人往往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想拉着卫研新一起,也算是做个伴儿。
“睡不着。”卫研新往旁边侧了下身子,有些下意识地拉开了他跟徐文珊的距离,这让伸手想要揽着卫研新脖子挨着坐下的徐文珊扑了个空,好一会儿这才是反应过来。
她这是真的老了吗?所以对卫研新的吸引力不够了?
想想,好像他们是有一个多月没怎么过夫妻生活了。
这个念头让徐文珊一下紧张起来,她有些慌乱了,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是不是有心事,要不跟我说说?”有那么一瞬间,徐文珊觉得她好像没办法再掌控这个男人了,这个认知让她害怕起来。
书房的门刚才就是被带上了,卫研新看着神色中有几分慌乱的妻子,他叹了口气,“文珊,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吗?我以为我昨天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为什么还要让你家里人去打扰陈姨的清净?”
该说的总是要说,卫研新踌躇了一晚上,想着明天送妻子上班的时候跟她好好说这件事,他甚至都忽略了徐文珊并没有践约——关于如何处置那一百万的事情她还没给自己一个说法。
可心里头存着事的卫研新睡不着,现在说开了也好,毕竟总是这么藏着掖着,心里头就像是扎着一根刺,对大家都不好。
徐文珊没想到会引起这个话题,她有些后悔了,“这事回头再说,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困死了。”她捂着嘴装打哈欠站起来要走,只是卫研新并不打算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他没有伸手拦人,只是说出来的话远比动手有用,“那钱我还没拿,要是你现在不能给我一个妥善的处置办法,我觉得那钱还是在陈姨那里比较好。”
打蛇七寸,他很清楚徐文珊的软肋在哪里,所以一击即中。
果然,瞌睡虫顿时就没了影子,徐文珊一下子站在那里,“凭什么,你问过我的意思了吗?”说完这话徐文珊就后悔了,她不该这么激动,更不该大声说话,万一吵醒了睿睿怎么办?
确定书房的门是锁着的,窗户是管着的,徐文珊检查了一遍这才是坐下,坐在了卫研新对面,“我就是觉得你昨天说我说的在理,所以我这才让晓芸去看望陈姨。卫研新你现在什么意思,是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是吗?”
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是在跟自己虚与委蛇,卫研新越发的心凉,“她跟你弟弟还没结婚,用什么身份去看望陈姨?好,我算你这是好心,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徐文德为什么不去?只让甘晓芸自己去,这就是你所谓的看望?”
徐文珊脸上讪讪,她根本管不住弟弟,还能压着他去看老太太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文德不会说话,我这不是怕他……”
“他不会说话,人过去了那就是诚意,别跟我说他连脚都迈不开,是不是还得让我出钱给他买辆车,他才能屈尊去看看陈姨?”
“卫研新,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徐文珊觉得这是在侮辱人,只是卫研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有的没的话都是说了出来,“他的工作我清楚,月初月末单休,平日里双休,爸开追悼会的时候不凑巧,没赶上周末,可我老领导都过去参加了,我就不信他要是请假能请不下来!”
那工作是自己帮忙找的,当初老领导自己创业,卫研新帮着给介绍了几个人过去,其中一个就是徐文德。
“是,死人是晦气的事情,可他住的房子,他的工作我都帮忙了。咱们两家怎么说也是亲家,他过去鞠个躬行个礼不算多吧?你爸妈在老家过不来我没意见,他就在省城,难道还堵车堵得他来不了?那是你弟弟,我管不着,我也不会再管了。再退一万步说,爸生病住院的事情他知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你总是知道的,你说自己忙还要看睿睿,没有三头六臂去照看爸,那我想问一句你这一个月去了医院几次?你朝九晚五的工作比陈姨,比刘瑜还要忙是吧?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都晚了,你不爱听我也不想说,可我还是得跟你说清楚,往后你的工资你愿意怎么花那是你的事情,我的你别再打一分钱的主意,我负责睿睿的开销,至于陈姨给的钱付首付还贷款,名字写我的,等睿睿成年了,就给他。”
徐文珊被这长篇大论给吓着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是回过神来,“你不能这样……”这样的话,她跟离婚有什么区别?
“你别跟我说婚后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我无权处置。你要是不同意我的提议那没问题,咱们离婚。我毕业后虽然没有当律师,可大学同学还有不少做老本行,请他们帮我打官司也不是什么麻烦事。”离婚是一个很沉重的词,可卫研新还是说了出去。
他想,自己当初之所以一步步退让,就是因为他来自重组家庭,家庭关系复杂,难得徐文珊对自己好,所以他便是容忍些也没什么。可是十年来他的容忍最终收获了什么?
卫研新觉得自己可笑,怎么会觉得自己退让就能换来家庭美满吗?从来,都不是这个道理呀!
“我明天会找人做一个声明,你要是同意那就签字,不同意那就离婚。”他站起身来,没有回主卧,而是去了卫子睿的小房间。
他的童年就是在那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度过的,所以卫研新一直想要给儿子一个无忧的快乐的童年,只是如今这样简单的愿望都成了奢侈,这让卫研新多少有些无力。
他就坐在卫子睿的小房间里,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徐文珊也一夜无眠,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向来惯着她宠着她的卫研新竟然跟她说起了离婚,她坐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不敢再跟家里人打电话,徐文珊这一晚上是格外煎熬。
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她连忙从床上起来。
因为一个姿势久了,她小腿都没了知觉,这么一番小跑差点没把自己摔地上。
卫研新看着扶着门框,满脸写着“可怜巴巴”几个字的人,他努力让自己不心软。
“我往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你,你别再跟我生气了。”她强忍着那股难受劲儿一瘸一拐走到了卫研新身边,“咱往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了。”
徐文珊说的很真诚,卫研新也是点了点头,只是她承诺的,能做得到吗?
马上就要期中考,她怕自己这一调课耽误了教学进度,影响学生的成绩。
哪想到课才上了一半大姨妈忽然间汹涌起来,伴随着的疼痛就像是有人拿小锤子在砸她的骨头缝。
眼睁睁地看着豆大的汗珠从自己眼前滑落下去,陈敏控制不住的腿肚子打颤,倒地前唯一的念头就是下辈子远离痛经。
如今被消毒水刺激的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陈敏就是听到了争吵声,她循声看了过去,是一对青年男女,不知道起了什么争执。
“……我嫁给你不是来伺候人的,再说了,她又不是你亲妈,人家亲儿子都没过来,你一个继子上赶着干什么?”
“你有完没完!”男人的声音倒是压制着,似乎怕声音太大影响了别人。陈敏注意到男人转头往里面看了过来,是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带着点压抑的怒气。
一不小心跟他看了个对眼,陈敏有些不好意思,她不该偷听人家两口子吵架。只是刚要转过头去,她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躺在病房里靠窗的病床上,外面还有两张床,空荡荡的,上面枕头被子叠放的整整齐齐,应该是没人住。
这里没有其他病人,那这俩人在这吵什么?
而且她怎么一昏倒连大姨妈都没了?
这情况不对!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陈敏就看到国字脸的男青年冲自己走过来,“陈姨,医生说了您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体有点虚,好好休息就行了。”
Excuse me?
虽然她带的那帮初中小屁孩有时候没大没小会喊她阿姨,可是陈敏发誓,她绝对还没老到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国字脸男青年喊阿姨的程度好吗?
不过这国字脸有点眼熟,陈敏脑子有点混乱。
“就是,要我说陈姨您还是别去上课了,不然还不是得麻烦学校那边。”圆脸的烫发女款款走了过来,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再者说了,潘校长也说了,爸刚去世按道理说您老也有三天假期……”
“说这个干什么?”国字脸低声吼了句,烫发女人冷哼一声转过脸去看手上的腕表,“陈姨,我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你知道的我那边忙离不开人,反正您也没事,我先走了。”
国字脸听到这话脸上不好看,“陈姨……”说着便是追了出去。
被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一口一个“陈姨”,陈敏觉得这是一件比痛经还要恐怖的事情。
而更恐怖的是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出现了很多并不认识的名字和记忆。
没两分钟,病房的门再度打开,国字脸和一个中年男人一起进了来。
这个中年男人陈敏是知道的,省第六中学的校长潘昌运,她去年被评为新晋优秀教师去省城开会接受表彰,就是潘昌运给她颁的奖。
“陈老师好点了吗?”
被这么个大人物问候,陈敏有点受宠若惊,难道她痛经坚持上课晕倒在课堂上的事迹都传到省城去了?
一时间陈敏思维发散,空气都有些安静,国字脸打破尴尬,“校长你知道的,陈姨就这个脾气,再加上我爸刚去世……”
“明白明白。”潘昌运点了点头,“学校里也有考虑这个问题,陈老师今年也五十七了,要不就把退休办了?”
去你丫的五十七!她明明才二十七好不好?
陈敏想要反驳,可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
在国字脸手忙脚乱的按铃中,陈敏又是昏了过去。
像是做了一个梦,在医院的病床前,枯瘦如柴的老人费力挤出了一丝笑意,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他那干枯的嘴唇像是沙漠里的胡杨树,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梦境陡然跳转,殡仪馆礼堂中央挂着老人年轻时候的照片,礼堂一片肃然,司仪沉声说着逝者生前的事情,声音沉沉满怀遗憾,在场的人无不是一脸凄然之色。
可这又不是梦,这就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
陈敏不知道自己痛经昏过去还能触发什么时空大门,总而言之她从一个二十七岁的单身女教师成为了五十七岁的丧偶老教师,时间跨度三十年。
“潘校长已经走了,您也别激动,让您办退休也是为您着想,怕您身体扛不住。”
国字脸的声音让陈敏回过神来,看着站在那里的人,她没有说话。
老教师也叫陈敏,家庭关系有些复杂,病床前这国字脸青年是她二婚的老公卫大钧和前妻的儿子,叫卫研新,跟老教师关系不好不坏。
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
卫研新的老婆,也就是之前离开病房的烫发时髦女人徐文珊,和老教师婆媳关系比较一般,见面时空气都会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知道您老要强,可您就算不考虑自己,总得给小瑾考虑考虑吧,她总不能刚没了爸爸又没了妈。”
卫研新说的小瑾是老教师和卫大钧的女儿卫瑾,今年二十三岁,在外地读书。
二十三岁的女孩子,陈敏想到了殡仪馆里那张挂满泪水的脸。
见陈敏神色松动,卫研新这才又是说道:“我知道您热爱教师这个职业,放不下那群孩子。可是您现在身子骨实在是太虚了,不适合带高三的学生。您先养好身体再从长计议,潘校长也说了您是老教师,经验丰富,他也舍不得让您退休,等您身体好点,他再把您返聘回去。”
优秀教师返聘不是什么稀罕事,陈敏任职的学校也有几个返聘的老教师,不过那些老教师都是理科的。
老教师跟自己一样教语文,今年五十七岁明显的是延迟了退休年龄,如今因为身体缘故退休后再被省六中返聘的可能性并不大,最有可能的还是被一些民办学校返聘过去。潘校长多半就是一句应付,也就是骗骗不知情的卫研新,自己是业内人士,还能不清楚这个?
“我会考虑考虑的,你去忙吧。”
听到老太太终于开口,卫研新松了口气,从老爷子去世后,老太太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如今好不容易开口,而且看这意思,提前退休也不是没希望。
“陈姨,您……”卫研新想要再说一句,可是看到老太太那神色,他还是没有说下去。
这老太太一辈子教书,这股子不怒而威的劲头还是有的,从嫁给他爸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一个样。
“我去给您买点吃的,要是有急事您叫护士或者给我打电话。”卫研新也是松了口气,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跟继母之间还有个缓冲。现在老爷子去世了,自己有时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继母。
看着病房里关上的门,陈敏那冷着的神色也是缓和了下来,脑海中的记忆告诉她,老教师板着脸的时候多,果然这一招好使。
虽说是继子,可是对方也三十多岁,说不准就瞧出自己这冒牌货,到时候可就尴尬了。
转头看到了一旁的花束和果篮,陈敏不由叹了口气,她是恨痛经恨得咬牙切齿不假,可是顶多想想自己下辈子投胎成男人不用遭这活罪。
现在倒好,不用想痛经的事情了,她直接绝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