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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卷起鹅毛大雪, 漫野的白,铺天盖地。这么冷的天,能偷懒的都不愿意出来逛,连一向熙熙攘攘的晋阳城街上的热闹都减了七分, 更何况是出城往普光寺去的官道。
并非初一十五烧香拜佛的日子, 这条官道上人踪罕见,层层的积雪厚棉絮一般, 不论人马车辆走过都要留下深深的印记。
时间并不紧,挂着晋王府标识的朱轮华盖马车在雪地上走得慢悠悠的, 沿着前头路面上的几行马蹄,车声辘辘前行, 后头还跟着几辆青帷马车。
顾容顼无聊地坐在马车里,嗑着瓜子, 把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车内烧着银霜炭,温暖如春。他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石青绣墨竹的潞绸圆领袍, 红色罗裤扎在黑色的鹿皮小靴子里, 头发束成一个小髻,带了珍珠金冠,肤白如玉, 唇红齿白,整个人看起来俊俏又精神。
只是这个俊俏精神的小郎君一脸的不开心,阿姐自己跑出去骑马撒欢, 却不许他跟着一起去。
明明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这点寒风怕什么?
小小男子汉顾容顼掀开车帘子, 呼地一阵寒风倒灌进来, 刮的脸生疼。顾容顼瑟缩了一下,默默地关好车帘。然后发脾气地把瓜子壳吐得到处是,哼,他要弄脏顾容安的马车!
等到顾容顼嗑完一碟瓜子,成功地弄脏了顾容安的马车,突然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奔来,伴着一声长长的马嘶,那个骄傲自得的调调格外的耳熟。
刚刚还一脸被抛弃的不开心的顾容顼立刻换了笑颜,掀开车帘,高兴的大声喊,“阿姐!”
风雪里,五人策马而来。当先一骑红衣红马格外鲜妍明媚,仿佛银装素裹的天地都成了这一人一马的点缀。
那匹红色的马四肢修长健美,神清骨俊,披着一身缎子似的火红皮毛,飞扬的鬓毛火焰一般,烈烈夺目。骑在马身上的人却比这匹神骏的宝马更引人注目,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着火狐裘衣,长眉如画,目色澄莹,湛然有神,脸上的肌肤肤白胜玉,因为跑得出了稀薄的细汗,腮色绯红,妩媚之至。
她骑着马来得极快,顾容顼话音刚落,一人一骑就到了跟前。
跟着一声娇脆的呵斥就落进了顾容顼的耳中,“阿顼你给我进去,穿这么点出来吹风是想喝药吗?”
顾容顼瘪了嘴,偏偏那匹成了精的大红马还要来凑热闹,对着他嘶嘶地叫起来,听着就像是在哈哈大笑。
“我这就进去了,”顾容顼乖乖低头转身,放下车帘子时狠狠瞪了小红一眼,他奈何不了阿姐,还奈何不了一匹马么,总有一天宰了吃马肉火烧。
嘁,小红仰天翻了个白眼给顾容顼。它跑得开心了,对顾容安的态度就格外的好,晃晃脖子上的毛,在顾容安下马后还给了顾容安一个马头蹭蹭。
顾容安叫它蹭得灿烂一笑,明媚艳丽,忽如一朵娇媚浓烈的玫瑰灿然绽放,丽色无双,她摸了摸小红的额头,手感光滑如缎,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小红又不乐意了,鼻子嗤地喷气。
“好啦好啦,”顾容安展颜笑道,“给你吃糖!”她从腰间的金缕彩绣如意荷包里掏出一把核桃酥,伸出一只纤细如莲蕊的手,“喏,你最喜欢的核桃酥。”
小红欢呼一声,伸出大舌头舔糖吃。顾容安神色安宁地看着爱马,心里却在腹诽,没出息,吃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把核桃酥就哄走了。
喂了马,顾容安上了马车,让小红自己跟着马车走。车队这才又车轮滚滚地行动起来,速度比刚才却快了不少。
顾容顼在顾容安进来的时候就缩到了角落里,刚才瓜子壳吐得有多爽快,这会儿就有多忐忑,他拿着一本书,假装满车的瓜子壳不是他吐的。
车里热,顾容安脱掉了身上的裘衣,露出里头絮了吴棉的翠色长衫,身子软软地歪在了大靠枕上,以手托腮,眨巴着长长的眼睫毛,闲闲地说道,“书倒了。”
嗯?顾容顼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他阿姐。翠色衣裳显肤白,衬得顾容安犹如玉雕的人儿一般,珍宝贵重,令人忍不住想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珍藏。他的阿姐真是漂亮,那个什么顾容婉风吹就倒的纸灯笼一个,居然敢号称晋地第一美人,真是脸大。
‘“书倒了,”顾容安无奈地摇摇头,给蠢弟弟把书拿正,“下回做了坏事及早收拾干净,就算要转移别人的视线,也别拿这么蠢的事来做掩护啊。”
顾容安拍拍蠢弟弟的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喜欢上了读佛经吗?”
顾容顼低头一看,顿时羞红了脸,他居然拿的是一本金刚经,这是他阿姐的书,他是从来看不进去书的,不论佛经诗经,要是拿了一本蛐蛐经倒是比较可信。
唉,蠢弟弟也是个不爱读书的。顾容安有些无奈,今年容顼也有十岁了,一本论语都还没有学完,比他小了差不多一岁的顾昭昀却快要读完四书了。偏偏阿婆和阿耶溺爱得很,就连祖父都败在顾容顼的撒娇功力下,宠着宠着,宠成了个混世魔王。
某人一点也不反省自己,她自己都是个混世魔王,偏偏乌鸦要嘲笑猪黑。
“阿姐,”顾容顼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阿姐生气,赶紧老老实实低头认错,“我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好看书,今晚回去把论语抄一遍,让小八送来给我检查。”顾容安毫不客气地给弟弟下了任务。
顾容顼一听垮了脸,两眼泪汪汪,还不如多蹲两个时辰的马步呢。天生对习武很有天赋的顾容顼,是个崇尚暴力的家伙。所以对能够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顾容安服服帖帖,都被打习惯了。
因为车队不用慢慢等顾容安跑马,加快了速度,很快晋阳城外的普光寺就到了。
“好了,你回去吧,”顾容安穿好衣裳跳下马车,站在车下对一脸不舍的顾容顼说。
“不然我陪你嘛,阿姐。”顾容顼舍不得回去,第不知道多少次央求顾容安送给他一个陪住名额。
“不,”顾容安依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当她傻么,留一个招鸡斗狗的混世魔王在身边捣乱么。
送走哭唧唧卖萌的蠢弟弟,顾容安带着人和马进了普光寺。
普光寺是百年古刹了,寺内古树苍苍,砖石古朴。寺里最为出名的就是极为灵验的送子观音殿,里头供着送子观音的金身,是顾容安十年前捐的。
当年她向送子观音许了陆氏母子平安的愿,不仅为送子观音修了金身,每年的十一月顾容顼生月她都要到普光寺斋戒诵经一个月,十年来从不间断。只是从最初的由阿耶阿娘陪伴,到了八岁开始,她就要求自己一个人来了,如此才足够诚心。
惯例先是去送子观音殿进香诵经。普光寺已经习惯了湖阳县主每年的来访,每到这一个月就会闭寺谢客,以方便湖阳县主清修。
顾容安在送子观音殿待到了申时,出了殿门,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县主,”长成了亭亭玉立少女的阿五立刻围上来,为顾容安披上一件孔雀羽的斗篷。
阿七撑开花开美人伞面的油纸伞,走在侧面为顾容安打伞,她身子微微倾斜,细心地挡住了从侧面吹来的寒风。
“你们总把我当纸糊的,”顾容安拢拢袖子,觉得身上的衣裳好不累赘,不由抱怨了一句。
“总好过县主受了寒,喝苦汤药吧?”阿七性格活泼,侧着头笑道。她和兄弟阿姐们都是被县主救下来的,小时候后努力学武学艺就是为了能够照顾好县主。他们县主这般的玉人儿,他们可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自然要妥帖到位。
确实是比喝药好,顾容安无言以对。
她每回来普光寺住的都是诸相院,普光寺平日里就把这个院子封存起来,直到湖阳县主光临才是开启。寺里的沙弥已经把院子扫了一遍,十年过去已经嫁人升级为龚妈妈的珍珠还是习惯性地让侍女们又重新打扫干净,准备好热水饭食。
所以顾容安一回去就有热水可以沐浴了。
“珍珠姐姐你去歇息吧,不用管我,”顾容安一进屋子就迫不及待地解开了身上的斗篷和裘衣,只穿着那件修身的翠色长衫。
珍珠是被陆氏派来照看顾容安的,早就习惯了县主不喜欢人伺候的毛病,也不多说,带着阿五阿七走了。
屋子里没了旁人,顾容安彻底放飞了自己,一边走一边脱衣裳,把衣裳扔了一地,走到浴桶旁边,身上已经不着寸缕。
此时屋子里的一双青瓷烛台已经点上了蜡烛,烛光温润,照得顾容安白玉无瑕的身子越发的莹润白腻。
顾容安是个臭美的,把浴桶的水面当作镜子,沉迷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美貌,又看看自己圆润丰盈的大白兔,满意地揉了揉,真是又软又嫩,可好摸啦。
浴桶有点高,只照得到美/美的上半身,她不够满意又踮着脚,探着身子,又去看自己纤细的小蛮腰,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看着看着,顾容安目光一凝,她伸手摸了摸水,自言自语,“哎呀这水不够热,先不忙着洗。”说着十分自然地弯腰捡起地上的翠色长衫,把自己一裹,踏着软鞋缓步往门口走去。
就在她的手搭在了门上时,身后一阵劲风袭来,顾容安完全来不及躲避,就被人捂住嘴,扼住了脖子。
她听见身后那个人低沉的嗓音说,“倒是有点小聪明。”
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脖子上,带着浓浓的男人味儿,顾容安浑身的寒毛都炸起来了,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