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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升揉搓太阳穴。
他的意识刚刚从“时间迟缓症”中苏醒过来,对五彩缤纷的物质世界仍然不太适应。耳朵里声音很小,眼睛看到的景物带有微弱失焦的模糊,好在身体还算听话,全身细胞都处于意识的调动下。
虽然力量暂时羸弱,但解决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匪徒轻而易举。
老虎疼的快晕过去了。
没有人能够扛得住肢体撕裂的剧痛,他哀嚎得凄惨。阿四又惊又怒,他捏着匕首,警惕的盯着温子升,步步后退,掏出一根便携式注射器扎在老虎的脖子上。
在吗啡类物质的阵痛作用下,老虎的惨叫声才渐渐降低下来。
原本有声音刺激耳朵,让大脑短时间内停止思考。
失去声音的遮掩。
阿四的理智让他意识到,自己碰到了难以应对的棘手麻烦。眼前的绝不是街坊邻居们口中的老好人温先生……
委托他们做事的人,他和老虎绝对招惹不起。他已经想好了扔下老虎逃跑的念头,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透露委托人的身份。
打死也不说。
阿四下定决心,他看着这个面容与温老板相似,但年龄上明显更年轻的男人。男人正望向手上的血污,抬到嘴边,在阿四惊疑的目光下,伸出食指在嘴里里转了一大圈,吮吸干净,发出吧唧的声音。
“有点意思。”那人说。
阿四从尾巴根上窜起来一股无法抑制的凉意。
只有最丧心病狂,失掉人性的家伙,才会做出这般畸形变态的动作。那种人已经脱离了职业犯罪的寻常范畴,是不可捉摸的怪胎,是黑暗中难以捕捉形状的魔鬼。
阿四不怕死。
他怕生不如死……
偷瞄同伙老虎血肉模糊的断腿,他艰难地吞咽唾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没等温子升开口问,阿四惶恐伏地,大声求饶。
“我该死,我犯了错,求求你放我一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有半个假字你立刻弄死我都行!”
温子升略感奇怪。
他只是在采取血液样本,想通过枢纽系统分析一下当前世界的人类体质特征。嘴巴和屁股是人身上最容易摄入外界物质的部位。他还没随性到当街脱裤子采集样本的洒脱层次。
用嘴,有什么不对么?
“正在分析……”
枢纽系统是未来世界的超级人工智能,它通过精密计算,套用遗传学、基因学和概率学等科学领域的复杂公式,很快就给出了一个确凿的准确答案。
它用冷冰冰的语调回复道:“样本和你是一个物种。(绝对正确,骗人死全家)。”末尾,还补充了半句小嘀咕。
情绪波动:0%……10%。
温子升自认为经历过时间母河,对自己的影响不是很严重。但是枢纽系统,可能已经从人工智能沦落为人工智障了。
如若闪电击中树木的花火,他灵光一闪,问道:“我在你意识里是什么身份?”
“宿主都是我的家人。”枢纽系统毫不犹豫回答。
温子升面无表情:“关机。”
“抱歉,您做不到。”枢纽系统忠心耿耿。
温子升在大脑里与枢纽系统交锋了好几个回合。在物质世界,与此同时,他从阿四嘴里得到了来龙去脉。
有人看中了“四星级豺狼核心”,委托这两个混混把东西偷出来,然后伪造出是修理店老板出于贪心卷货逃跑的假象。
至于那人的真实身份,阿四说他们一直通过电话联系,他也不清楚。
“没礼貌。”
温子升摇摇头,不知道在说谁没礼貌。管阿四要来了委托人的电话号码,从地上捡起装有动力核心的小盒子,轻轻吹去盒子表面的灰尘。
阿四想不通。
这摆明了是想要他的钱和命,还要让他背黑锅,换来的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没礼貌吗?野狗都会对伤害自己的家伙狠狠咬回去,哪怕腐烂在荒野里,利齿仍有锋芒。
温老板恐怕是连最基本的血性都失去了吧……
虽然不明白他用什么手段变得年轻,不过阿四猜得到,八成是超高品质的【活性开关】让他起死回生。
说的也是。
一个经营修理铺快十年的老板,怎么会像街坊邻居们说的,是个贫穷的好家伙呢?无商不奸,积蓄肯定暗暗攒了很多吧,才会给自己买到这样强力的保命装备。
温子升信守诺言,道:“你走吧。”
阿四紧张地看着温子升,表面上喜不自胜,连连感激,但他心里却越发发狠,老虎断腿的仇,肯定就不能这样算了。
一个有家室的中年男人,总有办法去对付他。
阿四没完全相信温子升的话,他不认为一个随手撕下别人大腿,还会沾着血品尝味道的人,会轻易放过两条随时咬人的野狗。
他早在三分钟前悄悄打通了报警电话,即便蹲监狱,也比不明不白的死掉好得多。
半步,半步,他扛着老虎,往远离温子升的方向挪动。
不离开废弃车库的范围,阿四永远体会不到安全。他心里若隐若现的危机感还没消散,这种危机感在无数次危险中救了他的命。
这次也不会例外。
温子升突然抬起手掌。
阿四所有汗毛顷刻间竖立,刺刀般的危机感让他心脏骤停,他绝望大喊:“你说过要放我走!”
“住手!”出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喝令。
一名精悍的警察出现在废弃车库出口的位置,双手举着枪,对准看似施暴者的温子升。他缺少现场信息,但不妨碍她判断弱势的一方,保护弱者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是没错的。
害怕的人,也常常是弱者。
翁羽理所应当地将枪口对准温子升。这男人半身T恤的血污,看上去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救救我!”阿四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强烈恐惧了,他想活命。
他扔下同伴,拼命向警察的方向跑去。
翁羽稳稳地举着枪,目光瞥见了眼前男人的手掌,忽然也有种难以形容的紧张感。十几年从警生涯,他持枪的手第一次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呼吸急促,脑海中有无数的念头警告他,如果不开枪,自己一定会死!
开枪?
不开枪?
开枪?
这个男人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他只是抬起手,就有种被直面野兽的不安……他会吃掉我,会撕碎我,会将我变成一团烂肉!
开枪!
开枪!!
开枪!!!
翁羽快被颤栗的大脑折磨疯了,他手指肌肉越发僵硬,即将勾动扳机,射出子弹——
那人突然放下了手。
翁羽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的警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而那个求救的人也摔倒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余晖中残留还未散去的祈求和恐惧。
这人被活生生吓死了。
翁羽又顺着血迹看到只有一条腿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休克。再抬头,刚才那个给他带来恐怖压力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顾不得去追踪嫌疑人,立刻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有人失血过多,快不行了……”
翁羽放下电话,自言自语。
“还是人命要紧啊。”
只有他自己才清楚知道,他最真切的念头不是救人,是给自己找个理由去回避那几乎无穷尽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