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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平缓地在水中移动着, 慢慢地接近浮冰。
当其碰触到浮冰的刹那, 它忽然变成水中的绞肉机,狂涌着搅动水上的浮冰!
只听“噼啪”一声。
裂纹浮现浮冰之上,冰层开始破碎掉落,出现缺口。
置身浮冰之上的人群惊叫一声, 呼地远离漩涡所在的位置。
随后,浮冰上的人大喊大叫:
“快走快走, 远离漩涡!”
浮冰开始动起来了,它慢慢地向前方游去,但是浮冰前进的速度远远慢于漩涡的速度。漩涡死死咬着浮冰的尾巴, 像张了巨口的食人鲨,非将猎物咬到嘴中不可!
就在这时,黑色轿车突然出现, 如同一道跨夜黑星,狠狠砸在漩涡之中!
轿车撞入漩涡,漩涡掀起波浪,波浪推得浮冰上上下下, 将浮冰推远,也将漩涡推远。
这一容纳了五十多人的浮冰终于抓住机会,逃离漩涡。
就这一会的功夫, 五十多人脚下的浮冰小了三分之二,余下的人挤在剩余的三分之一地盘上, 胆战心惊地看着漩涡, 看见漩涡之中散出几缕黑雾, 漩涡消失在江面,水面平复下去,僵的空气,冷的风,再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突然,一声小孩的哭声响了起来。
游客里,不知谁的孩子在黑夜中大哭起来。
尖锐而嘹亮的哭声刺破了笼罩在众人上空的安静,慌乱的杂音响了起来,各种各样的人都在说话。
年老的信奉基督教的人紧握十字架,喃喃念着神的教义:“这是神降下的惩罚,我们都是醉人!”
同样年老的游客颤抖地打着摆子:“什么惩罚,我们是碰鬼了,水鬼找替身来了!”
持着相反观点的两拨人还没对上,第三种说话音响起了。
一位穿着套尤其考究的黑色西装,手腕上戴着金表的男人说话了。
他简短有力地打断其余人的声音,以一种高高在上,惯于发号司令的语气说:“究竟是什么情况,等我们出去之后再通知政府过来研究。现在我们的首要目的是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从这个诡异的地方离开!”
金表男人的声音一响起来,就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随后,大家立刻发现,金表男人所在的浮冰上,除了聚集了一拨衣冠笔挺的人之外,还有船长、副船长、以及许多船员。
衣冠笔挺的那群人首先肯定金表男人话:“没错,其他的什么都先放下,我们该先离开这个地方!”
船长代表着船上其他工作人员,一口同意:“我们同意魏先生的意见!不管怎么说,游轮要沉了,我们要尽快远离游轮的位置,否则游轮下沉带起的漩涡会把我们都卷入水底!”
有了这些人打头,神鬼的言论不见了,更多附和离去的声音响起来了:
“先出去再说,江上风冷,孩子和老人都受不了。”
“还有我们脚下的冰,谁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消失。”
陆陆续续的声音中,周围的浮冰开始向金表男人的方向靠去。
浮冰相碰,中间的位置自然生出新的冰层,将两块浮冰融合成一块。
不断有人加入,不断有浮冰生成,金表男人原本就很大的浮冰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座小岛。
浮冰上的船长观察着周围的方向,凭借直觉,挑中一个雾气看着稀薄一些的方向,对众人说:“我们先走出这片大雾再说。大家不要完全贴过来,我们分散一点,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也好灵活应对……”
金表男人这时对船长说了一句话。
船长连忙点头,随即他看向红绿灯的方向,对岁闻招手道:“小朋友,上我们这里来,和我们一起走吧。”
伴随着船长的声音,许许多多的游客转向岁闻的方向。
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尤其是这么多老人与女人、还有孩子的目光之下,对真相的复述,突然变得艰难起来。
他根本无法开口告诉这些人,只要物忌还存在,你们就走不出这片迷雾,你们只会在迷雾之中来回打转。
岁闻看着众人。
众人也看着岁闻。
他们都在等待岁闻做出回应,一双双眼睛里,迷惑像江雾,隐隐约约,缠绕着人。
短暂的沉默,岁闻做出了选择。
他开口说话,拒绝了船长的建议:“不了,我不上你们那里,我还有事情要做。”
说完这句,不等对面的船长再开口,他又补充:“但是我可以将身旁的同伴借给你们,他叫黑骑士。”
说着,他伸手指向黑骑士。
他肯定众人这样出去,是一条死路。
但他也不确定回头朝游轮找去的自己,能不能解开物忌。
既然前进和后退,都有危险……那么也许可以这样。
他和时千饮独自往回走,往回走的同时,将黑骑士借给众人。
如果他们在其余人走出迷雾之前解决了物忌,一切都好;如果他们没能及时解开物忌,那么黑骑士至少能够尽可能地保护着众人!
做出了决定,岁闻抓紧时间,驱使着浮冰朝船长的位置游去,等到两块浮冰靠得近了,他再指挥着黑骑士带着自己这块浮冰上的游客前往船长所在的浮冰小岛上。
岁闻的冰上只有两三个游客,这一交接极其简单,不过眨眼的时间,岁闻已经把自己这边的人运到了对方那边。
送完了人,浮冰也并没有变小,岁闻再度控制浮冰,像两张桌子拼凑起来那样大的浮冰荡开了江水,徐徐向后退去,在江面上荡出几道蜿蜒曲长、收收缩缩的横纹。
横纹消隐几次,中间突然冒出一圈细细小小的涟漪。
岁闻眼角的余光瞥见这圈涟漪,立刻警觉,向前方的人叫道:“鱼群来了,小心鱼群!”
他的声音刚才响在江上,藏在横纹里的一圈涟漪再度成片出现在水面之中。
如同第一次一样迅捷,密密麻麻的鱼群像是密密的箭簇,百分之九十的箭簇,都覆盖着金表男人和船长所在的浮冰岛屿,剩下的百分之九,则散落在周围还来不及融合到浮岛的浮冰上,还剩下百分之一,零星两三条鱼,敷衍地朝着岁闻飞来,飞得都不怎么精神。
站在岁闻身旁的时千饮都不屑拔刀,直接抬起一抓,就把这几条鱼抓入手中,看它们扑腾两下,在掌心里化成黑雾,消散不见。
另一头,冲向浮岛的银鱼也纷纷落在了浮岛之上。
和船长方才的说辞大相径庭,落在岛上的银鱼不费吹灰之力,就洞穿了厚重的冰层,巨大的浮岛在眨眼之间四分五裂,重新变成大大小小的浮冰,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再度被割裂,还有人直接掉入水中。
惊恐,慌张,混乱,挣扎。
种种骚动,发生江面。
随后,一位单独站在浮冰上的游客面对着一个紧挨一个,如何也躲不过的银鱼,彻底乱了阵脚。
他崩溃了似的大喊大叫,手舞足蹈,随后,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脚下的浮冰就像滑板,踩着江水,咻地飞出老长一段距离,在眨眼之间彻底离开银鱼箭丛。
从事发开始,岁闻飞速的观察着江面,直到此时,他终于有了想法!
他向众人大喊:“大家分开,不要聚集在一起,三五人站在一处,脚下的浮冰也不要太大,浮冰越小,行动越快捷,浮冰越大,行动越缓慢!——”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但这时候,众人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无头骚乱之中,根本无法阻止起有效的行动,只能哭喊着被动地承受着事情的一切发展。
岁闻再叫道:“千饮、黑骑士,切割浮冰!”
时千饮与黑骑士同时动手。
刀光和枪芒一同闪现,和银鱼一起,切割众人脚下的浮冰!
浮冰分开,江水涌现,人群之中多了如同水道般四通八达的密集江面,哪怕众人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开,银鱼也从全部砸在人群头上,变成了大多砸在江水之中。
鱼群不停落水,浪花不停溅起。
终于清醒过来的游客忙不得离开银鱼砸落的位置,但先前落水的人还在水中挣扎,这个时候,岁闻不退反进,冲入中心地带,伸手去救落水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
近处的落水的人被岁闻和时千饮直接拖上了浮冰,远处的落水的人被岁闻派去的黑色轿车拖了过来。
脚下的浮冰一块一块地变大,浮冰的速度则一点一点的变慢。
感觉到这一点的不止岁闻一个人,他的身后,被他救上来的人群也感觉到了。人群开始骚动:
“该分开了,这块浮冰太大了,再这样下去就来不及救前方的人了,外围的人分出去一些。”
“凭什么我们分出去,这里又不挤,想走的直接走不久好了?”
“你们怎么就不懂呢?人数太多大家都危险。”
“谁提议,谁施行,以身作则不好吗?”
岁闻领头的浮冰上方,两拨人马突然吵了起来,而前方还有最后一个落水者,岁闻没有花费力气向后劝解。
他看了时千饮一眼。
两人视线相触,不需要更多话语,时千饮心领神会,直接提刀,割开两人足下的浮冰。
撇开了沉重的尾巴,浮冰立刻恢复了最初的迅捷。
只一下,就激射到快要沉入水中的人身前,将人救起!
身后的争执声在此刻戛然而止。
被岁闻救起的人虽然在水中挣扎了最救,但他的水性似乎还不错,直到此刻还大体冷静,说话流畅:
“谢谢小朋友。”
岁闻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这次救上来的是游轮的船长。
他再环视水面,水面再没有了其他落水者,也没有第一次有人落水后冒出来的漩涡。
他看看平静的水面,再和第一次的情况相对比,确定自己两三分钟的间歇时间。他对众人说:
“情况大体清楚了,我们脚下的浮冰是我们在唯一依靠,它可以互相融合,也可以互相分离,小块的浮冰速度快,但一旦遭受银鱼的冲撞,可能被直接撞翻;大块的浮冰速度慢,虽然不会被银鱼撞翻,但会遭受到最多的银鱼攻击,银鱼也能撞碎冰层。一旦有人淹没在水中……”
岁闻顿了顿,继续说:
“水面会产生漩涡,漩涡能将浮冰搅碎,卷下更多的人。”
周围寂静了一会。
金表男人再一次说话,此时他已经变得焦躁:“这些有什么好分析的,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冲出这个鬼地方!既然大家合在一起不行,那我们就分开朝迷雾冲去,总会有人逃出去的!”
金表男人的话正是一部分人的内心写照。
但不等有人附和,岁闻又说话:
“但是谁能保证迷雾之后就是出口?”
他淡淡说了一句,没有再继续。
第二次飞鱼降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他想要救这里的所有人,但是人数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救多少人,也许最后连自己都救不了。
也许过去的我也是这样。
我并不只是被公主所控制,也并不只是被国家大义所控制。
我只是想要救人,救这些虚浮表象之下,每一个活生生被困在物忌里的人……
人群之中渐渐产生了骚动。
骚动之中,突然有一道声音,传进了岁闻的耳朵:“大家觉不觉得……我们现在的遭遇,有点像某款游戏?”
赶在其他人反驳之前,岁闻抬起了头:“什么游戏?”
说话的人是个年轻人,他撸了把湿哒哒滴水的头发:“大鱼吃小鱼?小的时候速度快,大了之后速度慢,一旦遭遇比自己更大的鱼的攻击,就会被吃掉……呃,银鱼群和这个‘大鱼’不太相同,但意思相近……”
岁闻认真听着:“我记得大鱼吃小鱼是一款没有尽头的游戏?”
年轻人:“这倒不是,一般是吃到了固定的分数就能过一关,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能算吃到‘分数’。”
岁闻低头思考了片刻,突然扭头,询问船长:“你们对游轮做过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船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岁闻一口气说了自己猜测:“有没有故意损坏船只,让载客的船只载货,有没有不顾船只的承受能力,让船只超载;或者有没有想要抛弃它放弃它,用新的船只取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