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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月色流淌。
岳鹏举一把扯掉眼上的蒙巾,只隔着一道高高的门槛,妻子一身布衣,银白色的月光围绕着她的七彩的羽毛箭簇,如水银一般,柔和,清澈。
他忽然伸出手,花溶眼前一花,鼻端一阵清香,是一大捧野花,几乎将她的脸完全遮住:“十七姐,给你!”
她下意识地接过花,芬芳缭绕,心里乱跳,她来不及说话,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十七姐,我好想念你……”
她手里握着被他强塞进来的野花,揉在他胸前,怕揉碎了,无法挣扎,声音哽咽:“你东西送了,你可以走了……”
他不言不语,手一用力,猛地抱起她,她双脚离地,惊呼:“鹏举,你干啥,放我下来……”
他充耳不闻,飞快地抱着她,随手一关门,就往灯亮的地方——那是她的屋子,点着灯,一豆橘红,如指夜的明灯。
他眼前影影绰绰,不敢太过面对光线,看不真切,却能看出大体的轮廓,抱着妻子,一进屋子,就闻到那股特殊的味道——那是妻子的干净而清香的味道,这屋子里全是女性的温柔的味道,而非自己住的那间木屋空旷而冷清的孤寂的味道。
花溶用力一挣扎,从他怀里脱身,心跳气喘,怒道:“鹏举,你这是干什么?你出去……”她见岳鹏举不动,伸手推他一下,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怒道:“好,你不走,我走……”
她边说边用力挣扎,岳鹏举的目光受不了光线刺激,黯下来,捂着眼睛,一阵强烈地刺痛,一时拉不住她,不得不立即松手。花溶怒气冲冲就往外走:“好,你要留下,我就将这个地方让给你……”她快步奔出去,听得背后他的喊声,“十七姐……”
她不为所动,眼看就要跑出大门,他的声音幽幽的,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姐姐……我的眼睛好疼……”
这声“姐姐”,触动心底最柔软的情怀,饱含无比的情深意浓、往昔最最美好的温柔情感。自己和他,比夫妻情浓,比姐弟情深,那种亲情和爱情的混合,已经深入骨髓,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消磨的?
他眼疾痛苦,往日在潭州,自己还可推说有李巧娘照顾他,但现在呢?现在又有谁能照顾他?她蓦然回头,只见小屋门口,岳鹏举蹲下身,捂着眼睛,痛苦不堪的样子。她急忙奔回去,扶起他,焦虑地问:“鹏举,怎么了?”
“我眼疾发作,好疼……”
灯光下,她看他的额头上隐隐出了一层细汗,眉毛纠结在一起,显然是疼到了极点,急忙扶起他躺在自己床上。身子一挨着床,岳鹏举松一口气,她刚要转身,手被紧紧攥住,他声音微弱:“十七姐,不要走……”
她拂开他的手:“我先给你敷眼睛……”
他略一迟疑,才松开手,虽闭着眼睛,却侧了身子,面向她的方向,仔细听着她的脚步声。花溶无心看他这些小动作,麻利地到角落的案几上揭开盖子,端过一只碗,碗里是捣好的药浆。她端了快步过来,洗净手,抓了药浆细细地替他敷上。草药入眼,一阵清凉,岳鹏举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替自己敷药的那双手那么温柔,细滑,从眉梢眼角轻轻拂过,这样的照顾,又岂是两名粗手大脚的亲兵能比的?这世上,谁都比不上。更何况,她屋里早已准备好了药膏,显然也天天担心着自己,关心着自己。
这令他心里如开了花一般,很想高声哼唱,啦啦啦,啦啦啦,可是,却不敢开口,只辛苦地忍着要大笑的冲动,嘴角一抽一抽的,很是滑稽。
花溶忙着照顾他,哪里注意到他恁多表情?末了,她找了条干净的白布,替他缠好,绕过后脑勺,仔细系好,弄得干干净净,才松一口气。
灯光闪烁,她细细看他,这才发现,丈夫胡子拉碴,面色憔悴,想是这些日子奔波风尘,又担忧自己所致。
心里终究是爱他,挂念他,见他如此憔悴,很是心酸,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面颊。他咳嗽一声,花溶醒悟过来,满面通红,却庆幸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急忙缩回手。
她要起身,一挣,似被牢牢定身,他的一只手,一直悄悄紧紧拉着自己的一幅衣襟。她微微着恼,看看自己扔在旁边的那捧野花,又看看他嘴角微微的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当,这家伙,千方百计哄骗自己开门,原来根本就不是“送了东西就走”,而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
兵不厌诈,他就是这样,居然运用“战术”对付自己!
什么人哪,狡猾成这样。可恶!
“你堂堂岳鹏举,说话不算话,你明明答应送了东西就走的。”
“我哪有不算话?”
“那你咋不走?”
“东西你还没收下呢。”
“我收了,你走……”她伸手取一支野花,拂在他的面上。
“我要送的东西又不是这个!”
“啊?”
他神情狡黠,无限得意:“十七姐,我把自己送给你,你还没收下,我怎会走?”
不收,他就赖着不走;收下,自己就得跟他走。他倒打得好主意!
花溶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又一挣,他看不见,却依旧将她的衣襟紧紧抓住,微笑,神情又带了点委屈,嘟嘟囔囔:“十七姐,这些日子,我天天都很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哼!没有!”
“十七姐,我眼睛疼嘛……”
“眼睛疼就好好休息,不要多废话。”
“你要去哪里?”
“你不要管我……”她边说边挣扎着起身,“我”字尚未落口,他双手伸出,一带,她身子一软,已经被搂在他宽大的怀里,她薄怒,正要骂他,嘴巴却已经被封住,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子完全软绵下去,连发怒也忘了,如新婚伊始,手足无措,脑子里一片空白,被他紧紧禁锢在怀里,无法动弹,只知道接受丈夫烈火一般的亲吻。夫妻二人自从闹矛盾以来,很久不曾亲热,又分别日久,尤其是岳鹏举,他正处壮年,跟妻子久别,早已情烈如火,如今,软玉温香抱在怀里,又怎肯只亲吻一下就了事?
他的嘴唇刚一离开,花溶慢慢缓过气来,头脑有了几分清醒,急忙用手抵在他的胸口,又要挣扎着起身离开。岳鹏举哪里能放她离开?手一弯,柔声叫她:“十七姐,十七姐……”
床上、枕上,全是妻子特有的那种熟悉的味道,温柔妩媚的女性的味道,如催情的春药,将身子里如猛虎一般潜伏的火焰瞬间点燃,只觉得整个人都燃烧起来,越亲吻越是焦渴。花溶被他搂着,声声温柔的呼喊渐渐化作缠绵的封锁,将她薄怒的红唇整个再次封锁住,不能动弹,全身上下,再次充满他强壮有力的气息。他干脆翻身起来,用力抱住妻子,完全主导了这缠绵的一切……
凌乱的衣服扔在地上,他的,她的,此时,花溶早已完全忘了“分手”、忘了“斗气”,忘了种种的不愉快,全然瘫软在他的怀里,任他时而轻怜蜜爱、时而狂风暴雨……
如九月的惊雷,初秋的暴风雨,屋子里激情缠绵,无边春色,连门外的月亮都吓得赶紧转过身子,似是不敢多看一眼这火辣辣的烈焰燃烧,羞得躲进了树梢后面,只余一地的清华,温柔而宁静……
良久,二人才喘息着停下来,可身子还胶着在一起,紧紧地搂着,彼此都是大汗淋漓,如从水里刚打捞上来一般。
他微微笑着,抚摸身边汗漉漉的柔软的头发,抚摸她柔软的脸庞,柔情似水:“十七姐,我只喜欢你一人,这一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人,我们一辈子也不要分开……”
她软绵绵地枕在他的臂窝里,紧贴着的胸怀,温暖,宽阔,浑身再无丝毫的力气,却又彻彻底底的轻松愉悦,舒适无边,微微蜷曲了身子,还在微微抽搐。
“十七姐……”
“嗯……”
“今后不许再提跟我分手了,提也不许再提了!这些日子,害我担心死了。”
她不言不说,只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
他紧紧搂住她的肩,抚摸她凌乱的额发,听她不吱声,手停留在她的眼皮上,感受到她长长的睫毛如小扇子般扇在自己的手掌心里,痒痒的,他靠近她,忽然趁她不备,轻轻咬住她的耳朵:“十七姐……”
她被这出其不意的袭击吓了一跳,轻轻挣扎,他却禁锢住她,微微咬得更紧:“十七姐,不许离开我了!听到没有?”
她被这样的“惩罚”弄得意乱情迷,只好不由自主地“嗯”一声。
他听得这声“嗯”,才慢慢放开她,贴着她的嘴唇,柔声说:“再也不许不信任我,不许动不动就生气,更不许离家出走!有什么话,一定要当面跟我说清楚……”
她窝在他的怀里,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知道点头,“嗯嗯”地答应,仿佛中了魔咒,被催眠一般。身心都还暖洋洋的,如在云端。这样彻底的放松,将心里压抑的种种的不快一扫而空,她也不开口,眼皮倦倦的,睁不开,窝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直到她微微的呼吸声响起,岳鹏举才心满意足地伸手挥灭了早已明明灭灭的灯光,屋子里一片黑暗,不一会儿,朦胧里能感觉到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