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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溶站在一边,既不行礼,也不下跪,淡淡说:“既是花溶罪孽,陛下又何必迁怒于公主?公主九死一生逃回宋国,陛下为何还要听信他人谣言?”
赵德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双眼发亮。眼前的女子淡淡梳妆,清雅端丽,不怒自威的粉脸上,挂着一种别样的风情。他咳嗽一声,如发现猎物的猛虎,放柔了一点声音:“溶儿,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因为有人要杀我们母子,被贼人逼迫躲避了一阵。”
赵德基佯怒:“谁敢如此大胆?”
“我也不知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东西。”
赵德基也不动怒,在太后的佛像前发现花溶,是一大收获。他忽然想起那一个模糊不清的夜晚,欲火腾地燃烧起来,紧紧盯着花溶:“溶儿,只要你乖乖听话,你的儿子保证安全。”
花溶笑起来。
那笑容太过鄙夷和轻蔑,纵然是赵德基,也觉得一阵难堪,心里原本就不充足的自信,这一刻,土崩瓦解,心也凉了半截:一个这样对你冷笑的女人,怎肯甘愿侍寝?
儿子,自己要生儿子的强烈愿望;壮阳药,要扔掉壮阳药,真正做一回男人的强烈愿望。如果那回自己拿不准,这一次,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将生米煮成熟饭。
——贪婪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他浑身沸腾,急不可耐,潜意识里,觉得再也用不着王继先的壮阳药了!他兴奋莫名,无暇顾及她的冷笑:“溶儿,你随朕进宫,朕有事……”
“什么事?陛下请讲。”
这“事”只能做,不能讲。赵德基不耐烦起来,沉声催促:“溶儿,快随朕进宫,此事一刻也耽误不得……”
花溶退后一步,一伸手,将太后的灵位拿在手里,不经意地轻轻恭敬地触摸,毫不慌乱:“唉,陛下,若太后泉下有知,会对公主今天受到的诬陷而伤心的……”
在太后佛堂前,赵德基再也不敢伸出手去,听得花溶这番话,又见她冷若冰霜的语气,此时,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当日,绝未得偿所愿!
强烈的愤怒和贪婪的欲望一起冲到脑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花溶,你敢愚弄朕?”
花溶没有回答,和天薇公主交换了一下眼色,神情十分古怪。
她今日是为救天薇而来,但见赵德基防备如此森严,竟然将太后的佛堂也监控起来,只怕稍有不慎,便会血溅佛堂。
花溶强忍住心中的愤怒,淡淡一笑:“陛下贵为天子,谁敢愚弄于你?”
烛光下,赵德基但见面前的女子,容色照人,雪肤花貌,尤其是她那种充满生命力的眼神,丰润的身子,这是他近日来念念不忘,做梦也想得到的。那一日的风情若隐若现,一场春梦,要延续这场春梦,或者将这场春梦变为现实的迫切渴求,终究暂时将他凶毒的目光稍微压下去一点,急切地说:“溶儿,你知朕对你情真意切……只要你从了朕……”
情真意切?天薇第一次听得自己的“九哥”,露出如此赤裸裸的无耻嘴脸,激动得一下从跪着的蒲团上站起来,因为太过急切,又跪得太久,差点摔倒在地。
花溶悄然拉了她一下,举起太后的灵牌,不经意地,在赵德基面前晃了晃,低叹一声:“太后若是九泉有知,公主被人这样诬陷,肯定会伤心的……”
赵德基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仿佛伯娘站在自己面前。经历了这许多事后,他已经越来越胆小,尤其怕死人的魂灵,他的皇位来自伯娘的扶持,现在作恶威逼的一个是亲妹妹、一个是救命功臣,他怕太后魂灵附体,竟然不敢再说话,好一会儿,几乎退到门口了,才停下脚步。
天薇福至心灵,忽然跑过去,跪在他的脚边:“九哥,请允许我出家为尼,青灯古佛,长伴太后灵位,今后,再也不会多说半句红尘俗事……”
天薇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她既已选择出家,就会彻底了断世间恩怨,既不和韦太后碰面,自然就更不会泄露她不堪的凌辱往事。
佛堂里静得出奇,有一片刻,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心跳。赵德基皱着眉头,也不知在作何打算。杀掉自己的亲妹妹?杀还是不杀?
花溶只觉手心也捏出汗来,这才明白生命的可悲和可贵,自己纵然不怕死,也不惜一死,可是天薇呢?她凭什么就该如此死于非命?蝼蚁尚且贪生,谁又能真不畏死?
天薇抱住他的腿,恸哭哀求:“九哥,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求你看在兄妹一场,我绝不敢多半句嘴……”
好半晌,赵德基才仓促说:“此事真相如何,朕还需下令大理寺狱彻查……”
花溶心里一沉,赵德基好似一秒也不愿在太后的佛堂里呆下去,在这里,连欲望都泯灭了,他抬腿就走,身后,只传来天薇撕心裂肺的哭喊:“九哥……九哥你知道我不是假公主……我真的是你的亲妹妹……”
赵德基已经快步离去。
佛堂里又昏暗下来,花溶扶起天薇,天薇只知道靠在她怀里哀哀恸哭。半晌,花溶忽然伏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公主,我们不妨离开……”
天薇心里一震:“能去哪里?”
“天涯海角,总有藏身之处。”
天薇摇摇头,神色惨然。
“驸马一家上百口,他娶了我,荣华富贵没有享受几年,可若是我逃走了,他这一家百余口,就一个也保不住了。他现在也得到了消息,被软禁在家,一步也不敢离开。”
花溶无言以对,依照赵德基的个性,为了遮羞,天薇不见了,的确会杀了驸马全家以儆效尤。而且,深宫监视严密,要逃出去,又岂非是容易之事?
天薇失神地跪在蒲团面前:“岳夫人,你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
花溶眼眶湿润,情知天薇已是凶多吉少,可心里终究还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金兀术既然答应了保全天薇,按照他的性子,当不会食言而肥,更何况,他的确已经服下了毒药。他不顾天薇的命,难道还能不顾他自己的性命?
天薇久久盯着太后的佛像,心里涌起一股极大的不祥的预感,忽然站起来拉了花溶的手:“岳夫人,患难见人心,多谢你不顾安危,在此时还能到佛堂找我。我是薄命之人,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岳相公,有你的儿子。你马上走……也许,再晚就来不及了……”
花溶紧紧抱住她,忽然想起婉婉,想起婉婉那张无辜而纯洁的笑脸,一个一个,没有死在金军的屠刀之下,却都死在了赵德基的屠刀下。
她心底悲愤莫名,这大宋是谁的大宋?赵德基一人的大宋?如此大宋,不灭才真是天理难容!
天薇这时反而镇定下来,拉着花溶的手:“岳夫人,也罢,既然你不走,就再陪我一程。”
花溶眼里掉下泪来:“公主有何吩咐?”
“我想换一件衣服。换一件我最喜欢的衣服。”
赵德基回到后宫,一进寝宫,就怒声喊:“康七,立刻传康七……”
康公公早已料得不好,扑通一声跪下:“官家,小的来了……”
赵德基一脚踹在他的腰上:“大胆奴才,从实招来,那日你是不是和花溶联合欺瞒朕?”
“小的死罪,小的死罪……小的绝不敢欺瞒官家。那天,岳夫人在屋里,令小的们全部退下,里面所发生的事情,小的们的确不知详情……”
赵德基的心凉了半截,果然!
他越想越愤怒,越想越屈辱,抬起脚,发疯一般猛踹康公公:“该死的贱婢,大胆贱婢,你竟敢哄骗朕,说朕遂了心愿……说,你到底收受了岳鹏举夫妻什么好处?”
“官家饶命……官家恕罪……小的实不知情……毫不知情……只有官家自己知情……”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赵德基抓起一个大花瓶就砸在康公公头上:“贱婢……”
康公公头破血流,晕死过去。几名小太监上来将他如死狗一般拖下去,赵德基怒气未熄,门口,小刘氏停下,再也不敢进来。
他大喝一声:“是谁鬼鬼祟祟的?”
小刘氏战战兢兢地进来跪下:“是臣妾……”
赵德基余怒未消,忽然想到她先前的“如狼似虎”,满腔怒火泄愤在她身上:“贱人,无耻的淫妇,滚出去……”
小刘氏尚未醒悟过来,脸上身上已经挨了几拳,疼得连声惨呼。她连滚带爬跑出门外,才被宫女扶起,只泪流满面,原来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意思。
秦桧的书房,这一夜灯火彻夜未熄。
王君华拿着四太子的密令,不停地走来走去,神色惊恐:“老汉,四太子为何转性了?他为什么要保全天薇这个贱人?”
秦桧做声不得。
王君华恼羞成怒,四太子每保全一个女人,仿佛就是在挑战自己的受宠程度。自己替四太子百般筹划,百般讨好,天薇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她能得到四太子的垂青?她见秦桧不回答,恼怒起来,猛地揪住秦桧的胡子,“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秦桧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惨呼一声:“国夫人息怒……四太子,这他肯定是有其他考虑……”
“有什么考虑?他今日对天薇留情,明日便会对花溶留情。这个口子万万开不得……”
“依夫人之见?”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四太子如今深居简出,我们不妨矫诏行事……”
秦桧直摇头:“不行,这会激怒四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