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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曼这两天是保护动物,就是参加考试也没有现在这么矜贵。
早上是何玉华来送的早饭,熬得浓浓的粥,上面一层肥肥的粥皮,一看就是王秀珍特意撇给她的。
何玉华气性儿大,在病房里痛骂肇事者,骂得人家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隔壁病床的婆婆听得目瞪口呆:“小姑娘你介丁点身坯,中气囊介足,被你骂的人真是倒霉克冲。”
何小曼忍俊不禁。这两人,倒是综艺好手,一个吐得一手好槽,一个点得一手好评。
可惜,家里电视机还没“问世”呢,更别说什么综艺了,这个年代的人都还不知道“综艺”是什么。
想到这里,何小曼不由又觉得,这个世界真不错,那么多空白等着自己去开发,空间好大,舞台好大。
受伤后,她不能看书、不能多说话,也不能经常下床走动,唯有脑子异常活跃,思考人生就成了她这两天最主要的活动。
何玉华急着去上班,而王秀珍得在家准备中午送的午饭,整个上午,何小曼都在安安静静地输液,安安静静地思考。
丁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这么安静的一副画面。
虽然门开着,他还是轻轻叩了叩。婆婆大声道:“哎哟,大学生来啦!”
何小曼心中一惊,侧过脑袋一看,真的是“丁彦”啊。今天他穿了一件浅黄的条纹运动衫,皮肤白得都有些耀眼。
“你好!”她赶紧打了个招呼,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能动吗?”丁砚不确定地问,又不敢过去扶。
当然是能动的,只是动作不能太大而已。何小曼缓缓地撑起身子,坐起后的第一件事,迅速用“五指梳”整理了一下头发。
“你……没有家人看护吗?”丁砚问。
“我妈在家做饭,中午会过来。爸单位里忙,今天没请到假。”何小曼声音不大,说话难得这样柔柔的,“你坐啊,站着多不自在。”何小曼指了指床边的凳子。
还别说,丁砚真的挺不自在的。来的时候想着,何小曼的家人在的话,他要怎么怎么说。可来了一看,何小曼居然是一个人在,这就没准备了。
还好何小曼的态度很自然随意,丁砚在凳子上坐下,稍稍消除了些紧张感。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何小曼心里也挺奇怪的,她以为这个丁彦昨天消失之后就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今天又出现,而且一脸愧疚不安。
要不是自己很确定当时吉普车司机是个中年人,而且撞了她调头就跑了,她都要很阴谋论地以为这个丁彦就是肇事者了。
终于,丁砚憋不住了:“今天还得考一天吧……”
“嗯。我是去不成了。”何小曼淡淡一笑,但笑得终究有些凄然。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何小曼想了想:“先把病养好,出院了再看看。”说实话,她现在的确还不能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毕竟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是很透彻,还有很多细节需要确认。
丁砚是不怎么会跟女生聊天的,他最热恋的就是书本,虽然经常有女生主动接近,但他一概是“生人勿近”脸,礼貌十足,但绝不接近。
所以他也不擅长揣摩女孩子的心思,问得直截了当:“你还想读书吗?”
何小曼一愣:“当然想啊!可是昨天你不是说了,初三不能复读的啊?”才说完,何小曼脑子一转,“等等,你是不是要劝我去读夜校啊。”
这回轮到丁砚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啊……”何小曼心想,你都问这么明显了,也不难猜到啊。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有本事通天能让我重新中考吧?当然就是夜校了。
关于八零年代的夜校,何小曼听说过,但并不很了解。在重新恢复高考之后,离开校园很久的年轻人终于意识到能读书、读好书是一件很酷的事,他们纷纷走进夜校,开始重新拿起书本、品尝学习的滋味。
他们并不全都为了考大学,有些是想拿个高中文凭,有些则是想学个技能,甚至相当一部分年轻人,怀揣着无处安放的热情投身夜校学习,只为这是一个难得的社交场。
只是何小曼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面临去不去夜校的选择。
见丁砚没有否认,看来他还真的是来劝自己读夜校的啊。一想到自己也仅仅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虽是救了自己的命,但其实交流得少可怜,连熟人都谈不上,突然来跟自己谈这样的人生大事,这丁彦实在迂得有些可爱。
被何小曼猜中,丁砚有片刻的紧张,定了定神,又道:“我也只是建议,肯定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只是觉得你成绩好,如果就这样不读书了,挺可惜的。
”
“你还真会替别人操心……”何小曼幽幽地说了一句。
丁砚一听,以为她是在嘲讽自己,顿时涨红了脸:“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晕,还真是傲娇。何小曼赶紧道:“不是不是,丁彦你误会了。我是真的……真的没想过你会认真为我着想。”
丁砚有些郁闷,他总不能告诉何小曼,我知道是谁撞了你,我们丁家也有份隐瞒,所以我对你心有愧疚。
只得找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我只是觉得……知识真的挺重要的。”
如果。
是说如果。
如果病床上躺着的是“杨简”,听到这样的话,铁定“噗哧”就笑出声来。但,如今是何小曼。
望着丁砚格外认真的表情,何小曼信了。这个年代说郑重的话,原本就一点都不违和,因为他们认真。
突然,何小曼有些羡慕丁砚。
放在后世有可能让人哧笑的话,让此刻的丁砚讲出来,就变得如此真诚而美好。
“谢谢你。”何小曼也跟着认真起来,“等我出了院,会去打听夜校。毕竟……毕竟我不太了解,或者……还得问问我父母。”
这就水到渠成了。
丁砚急道:“出院了就来不及了,你要是想上高中夜校,得六月份之前报名,今天29号,等你出院再去,报名就截止了。”
“啊……”何小曼可是一天都不想耽误,“那让我妈明天就得去报名。不过……我还没比较过呢,都不知道哪家夜校好。”
丁砚终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对折得整整齐齐的报名表,放在床头柜上:“不瞒你说,我早上已经去替你拿了张报名表。”
何小曼目瞪口呆:“丁彦啊,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么?”
见丁砚直皱眉,何小曼有些明白过来,这个什么大学生,看着比自己大上三四岁,怎么就跟温室的花朵似的,听到“蛔虫”都会不适啊。
“说起市里的夜校,我肯定比你熟悉。这是全市最好的夜校,本来全都报满了,还好我表叔在夜校当干部,如果你愿意去,可以让你插班……”
何小曼眼睛一亮:“还有此等好事?”
她是不大信天上的馅饼会掉下来砸到自己的,想了想又问:“出来是什么文凭?”
汗,这女学生还挺厉害,问的问题直击要害啊。还好,高萍办的事非常经得起推敲,丁砚很有信心地回答:“跟普通高中拿一样的高中毕业证书。”
“不错啊……”何小曼更觉得不可思议,从床头柜上拿过报名表仔细研究,可别一个不察,把自己卖了还帮着数钱。
可是,看完整张报名表,也没发现自己被卖的可能信。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丁彦他表叔招生有回扣!何小曼对自己这个猜测感到十分满意。
在后世,很多学校招生有回扣已是公开的秘密,何小曼的思路不由又“复杂化”起来。反正,这么一解释,关于丁彦冒失的执着、和他谜一般的愧疚,就全说得通了。
何小曼是不介意“丁彦的干部表叔”拿回扣的,前提是,自己真的能读上夜校高中,而且看报名表,费用也很合理,不至于会让父母负担不起。
这叫双赢。一个要“回扣”,一个要“读书”。颇有点一拍即合的味道。
“何小曼,关于夜校得跟你说清楚。因为去读书的学生都是在职的职工,所以上课只能在晚上和周日。平常老师也不会像中学里那样在意学生的成绩,一切都要靠自己。”
何小曼点点头:“就是培养自我学习的能力呗。”
关于学业,的确很好沟通啊。丁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找了一支笔,帮何小曼填报名表。从姓名到成分到家庭住址,何小曼说,他填。
何小曼瞥了两眼,不由心里暗暗赞叹:这个丁彦很讲究,钢笔字真漂亮啊!
等等,慢着!刚刚看到了什么?入学年级?丁砚都没问她,自作主张就填了个高一。
何小曼想了想,在学校读,那得按部就班,可凭什么自己都读夜校了,还只能按照学校的规矩来?
“这里,一定要写高一吗?”她指着表格问。
丁砚一愣:“你刚中考,新入学,当然就是高一啊?”
何小曼微微一笑:“我能不能直接读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