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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婴, 永远只长身躯不长智慧,当它足够大时吞噬的便不止是婴幼儿的灵魂了,此物魔性潜能极大, 留在阳间只会害人, 我劝夫人放手。”
“你胡说,它从没害过人, 我绝不会让你们害了它!”话落寿山伯夫人猛的抓起太阳精火笼就使劲撕扯起来, 火焰顿炽,灼的寿山伯夫人痛苦的呻\\\\吟,可她牙齿紧咬死不松手。
太阳精火对人体虽然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却会给人同等灼伤程度的痛感,她死不松手无异于把双手放在火上烧,平时手指被小小的烛火燎一下都会疼的下意识缩手,她能忍受这样的痛不知支撑她的是怎样的精神和毅力。
王熙凤看着都替她疼, 下意识的回头看贾琏,谁知贾琏已经不在那里了。
王熙凤一愣忙追了出去。
“二爷,二爷你怎么就走了呢?由着她毁坏你那金笼子吗?”
“毁便毁了吧。”贾琏笑道。
“那你这几日的功夫不是白费了, 我天天看你坐在太阳底下编柳条, 脸上晒得往下淌油,我死劝活劝你都不听,如今终于把那蛇抓了你又轻轻放过了,图的什么?”王熙凤瞪眼, “我白替您不值了。”
贾琏展扇一笑, 慢条斯理的道:“还没完呢, 等着吧。”
“神神叨叨的,我却把寿山伯夫人得罪死了。”王熙凤一阵唉声叹气,“这才揽了一个回头客,原本还想着赚些口碑呢,如今也不能了。”
“我观你印堂泛柔光,必有好事降临,耐心等着便是,急什么。”
“你说的好听,我的嫁妆都填在这里头了,一个弄不好我血本无归,咱们一家子只凭那点子月例银子能够做什么的。”
“别急别急,事缓则圆,我早为你算过你亏不了,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必将成就一番事业,尊为玉容堂主人,往后为夫就靠你养了。”贾琏含笑对王熙凤作揖。
王熙凤笑道:“何论往后你现在也是我养着的,只你身上这件雨过天青色罩纱便抵你一个月的月例。对了,说起月例这个月的银子还没发呢,也不知二太太弄什么鬼,我有嫁妆撑着也不急等那银子花,只苦了三个姑娘。
探春惜春我管不着,只往迎春妹妹那里送了二两银子,说起你那个继母,我那个好婆婆,真真是死抠门,迎春虽不是她生的不也是她的女儿吗,她又没生养,对迎春好些还能亏死她,二两银子都舍不得给。还有琮儿,每见他一眼都是黑眉乌嘴的,迎春是姑娘她不重视,琮儿怎也不见她笼络在手里为以后结个善缘,真真不知她怎么想的。”
“她不管自然无善缘可结,你管了善缘便是你的,好了,别抱怨了,今日定然无客人上门了,咱们一块回去吧,寿山伯夫人肯定不待见你我。”
“不待见就不待见吧,她带着邪物来我的玉容堂我还没骂她砸我的门面呢。”王熙凤晦气的“嗨”了一声,又娇嗔嗔的抱怨道:“早知做生意要这样忍气吞声的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贾琏笑道:“你现在收手也不晚,这座五进的宅子一卖你也就回本了。”
王熙凤啐他,“你气我是不是?”
“冤枉,我这不是心疼你吗,谁给你气受你记得把我叫来,我替你骂回去。”
王熙凤忍不住喷笑,“死样儿,若果然依你我还不如及早关门大吉,免得得罪了亲朋我没脸做人。”
“你看你,究竟是想做生意呢还是不想呢?”
王熙凤气不是笑不是,嗔道:“我就和你抱怨抱怨罢了,我这玉容堂主人才做出一点味儿来呢。”
“我也逗你呢,我早看透你了,抓着点权利就不知道放手,弄起这玉容堂你不知多得意呢。”
“呸,你就知道气我,气死我你就得意了,再寻好的去是不是,哼。”
“夫人错了,你死了我就做和尚去。”贾琏笑模笑样学起了贾宝玉。
“呸,你才死,我要活的长长久久的,我若死了谁养你。”王熙凤斜眼睨贾琏。
“夫人说的是。”
夫妻俩顿时都笑起来。
那边厢,太阳精火笼被撕开了,小黑蛇嘤嘤啼哭着盘在寿山伯夫人脖子上撒娇。
寿山伯夫人撂下一句“往后我再也不来了”就气冲冲的带人走了。
平儿留在玉容堂上自觉的收拾残局,柔声细气的赔不是,恭敬把人送走之后安抚了玉容堂的人这才回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把结果禀报了王熙凤。
“亏了你了,怨不得你们二爷说你是我的贤内助,我若是个男人就把你娶了。”王熙凤调笑道。
“二奶奶如今跟二爷学的油腔滑调的惹人厌。”平儿回嘴,扭身做别的事儿去了。
“小蹄子,胆子越发大了。”
“还不是你纵的。”贾琏在一旁添油加醋,“平儿你就该如此啐她,二爷替你撑腰。”
平儿撇嘴哼他,“你们俩一个床头睡的,你们俩吵嘴打架去吧,别拉上我。”说完笑着摔帘子出去了。
“你听听,这蹄子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要不你换个人使唤?”贾琏笑着将她的军。
“换谁我放心,只有平儿,一心一意的对我。”
“呦,原来你知道啊。”
“呸,迟早被你气死。”
一日时光,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
“你又做什么呢?”披着件翡翠金丝缠枝菊褂子的王熙凤在贾琏身边坐下。
“折鬼差。”贾琏没有抬头。
王熙凤见他把一张纸玩出花来,又是敬服又是骄傲,没再问什么,而是拿起剪子铰了一点烧焦的灯芯,刹那灯光更亮了。
放下剪子又去看跪在椅子上趴在桌面上跟着学的张妮妮,见她虽笨拙但也折出样子来了,禁不住夸道:“怪道你总说她有灵根呢,这丫头了不得。”
贾琏笑笑。
张妮妮一张小脸严肃认真,被夸了脸也没红,像个小学究。
“你若困了就去睡吧,今夜我们师徒是要出门的。”
“做什么去?”王熙凤下意识的问。
“长见识去。”张妮妮插嘴。
“嗯?”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兴儿的声音,“二爷,睡了吗?”
“什么事儿?”王熙凤扬声问。
“寿山伯府上来人请二爷,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请去一趟。”
“这大半夜的请人不是这个请法儿。”王熙凤蹙眉。
“我们该走了。若是老太太那边问起,你便说是驱鬼的事儿,若还要问什么你据实相告便可。”
说完拿布袋子把桌上折好的鬼差一装,牵起张妮妮就往外走。
王熙凤无法儿只好令人打着灯笼送出去。
同在京城,寿山伯府也在这一片住着,骑马很快便到了。
这时的伯爵府内已经乱套了,花园里一条水桶粗的大黑蟒缠着一个男人嘤嘤啼哭,壮硕的男仆们有的拿菜刀、有的拿木棍、还有的拿铁锨远远的把蟒蛇围着,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打的。
寿山伯夫人披头散发,身上血痕斑斑,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喊,“黑儿,我好了,真的好了,再没人敢打我,你快放了他吧。”
大黑蟒却听不懂,只知啼哭,把男人盘的吐舌鼓眼,眼看着就不能进气了。
“你们都僵死了吗,一齐上把它打死救出伯爷,快啊。”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跳着脚喊嚷。
见无人听她的,她跑到寿山伯夫人跟前甩手就是一巴掌,“黑了心肝烂了肺的贱人,你看看你养的什么恶鬼,伯爷要是死了我杀了你陪葬!”
“你才是贱人,南边来的瘦马,烂逼,我打死你!”寿山伯夫人的奶嬷嬷一头拱上来就把女人拱个倒仰,摔的头晕眼花。
“真热闹啊。”由管家领着进来时看到这样几幕贾琏就笑道。
寿山伯夫人连忙哭喊起来,“贾琏,琏二爷,都是小妇人愚蠢没有听你的话,黑儿、黑儿见卫之贤那畜生鞭打我不知怎么就涨大了,昏了好多的人,不止有婴幼儿还有大人,琏二爷求你出手吧,求你了,我的女儿也昏死过去了,我呵斥它,可它不听,一直在啼哭。”
“妮妮,去吧。”
“嗯。”
得了令,张妮妮摘下腰上贾琏送的匕首,拔出,举着寒光闪闪的刀就朝寿山伯夫人走了过去。
奶嬷嬷护主心切忙不迭的拦在寿山伯夫人跟前,呵斥道:“琏二爷你想对我们夫人做什么?”
“要她一碗血罢了,又不要她的命,你急什么。”
张妮妮把匕首往寿山伯夫人面前一扔,“你自己动手吧。”
“琏二爷,我信你!”寿山伯夫人一咬牙用裙子兜着猛一下子就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夫人!”奶嬷嬷心疼的了不得。
眼见血流的差不多了,张妮妮拿走匕首,割下寿山伯夫人包血的一片裙子两手举起来就走向了贾琏,一步一滴,滴滴鲜红。
贾琏把折的牛头马面等鬼差一股脑倒在血绸上头,滚了滚便念起《楞严经》来,“亡者神识,见大铁城,火蛇火狗,虎狼狮子,牛头狱卒,马面罗刹,手持枪矛,驱入城内,向无间地狱……”
每提及一个名字,便往前扔出一个带血的折纸,分别是蛇、狗、虎狼、狮子、牛头狱卒、马面罗刹。
当这些纸物落地便活了过来,身上烈火熊熊,一寸寸的变大,火蛇吐信,狗吠狼嚎,虎啸狮吼,牛头持枪,马面执矛,一呼啦冲上前把大黑蟒燃烧了起来。
大黑蟒凄厉的啼哭,长尾一甩把寿山伯甩了出去,撞在假山上立时头脑崩裂,死的不能再死。
寿山伯夫人猛的捂住自己的心口,大口剧烈的喘息,伯爵府上的下人顿时六神无主,骚乱起来。
在烈火焚烧之下大黑蟒一寸寸的缩小,直至变成了寿山伯夫人手腕子金镯子的大小,嘤嘤啼哭着向寿山伯夫人游了过去,它还想盘在寿山伯夫人的脖子上撒娇,可是寿山伯夫人却恐惧的尖叫,跪着爬着求贾琏救她。
“蛇婴,懵懂无知,天真无邪,它会吞噬任何人的灵魂,唯独不会吞噬它的生身之母。”
寿山伯夫人吓的哭喊,拿脚踢踹始终想往她身上爬的小黑蛇,“滚开,滚开,我不是你母亲,滚开啊。”
小黑蛇绿豆大的红眼睛里泪光涌动,它听不懂喝骂,只知嘤嘤啼哭要母亲抱抱哄哄就好了。
奶嬷嬷见状不知如何是好,看着袖手旁观站在那里的贾琏就跑过去磕头,哭着道:“琏二爷,求你帮帮我家小姐吧,她也可怜,都是伯爷和那贱人害了我家小姐和小小姐啊。”
贾琏安静听着,又像看着冥空走了神。
原来起因是寿山伯没有儿子,他信了毛半仙的话,寿山伯夫人生下的小女儿是天煞孤星,生来克亲带衰运,若想转运唯有摔死天煞孤星埋在花园里借其煞气布一个扭转乾坤的风水局便可官运亨通,子孙满堂。
于是有一日寿山伯趁寿山伯夫人出门赴宴把小女儿提出来摔死在了早已挖好的风水局阵眼里。
寿山伯夫人回来之后自然问询小女儿去哪儿了,寿山伯便说被他舍给上门化缘的和尚了,那和尚说小女儿只有在佛门才能养大,若在富贵乡中则会夭折,他为了女儿能平安长大只好忍痛舍了出去,还哄骗寿山伯夫人说小女儿长大以后和尚会亲自给送回来。
寿山伯夫人半信半疑,背着寿山伯暗中查访。
府中人多嘴杂,布风水局这样大的工程知道的人自然不少,功夫不负有心人,忽一日便查了出来,寿山伯夫人疯了一样去阵眼里挖,却只看见坑里有小女儿的襁褓,尸体却不在,寿山伯夫人质问寿山伯,逼他把小女儿还给她,寿山伯恼羞成怒就把寿山伯夫人鞭打了一顿,此后夫妻决裂,分院而居,后来门下清客送来一个瘦马,渐渐就把寿山伯迷住了。
原本寿山伯夫人的心已经死了,日日吃斋念佛替小女儿祈福,直至瘦马怀孕,府上传出只要瘦马生下儿子就要扶正她的话,想着寿山伯的狠毒,为了自己和三个还没长成的女儿,寿山伯夫人不得已重起了争宠生儿子的心思。
可是她的脸却因心情长久沉郁,夜不能寐食之无味而变得粗糙难看,所以才有了寿山伯夫人去玉容堂美容的事情。
说来也怪,自从寿山伯摔死了小女儿,凡是寿山伯府生下来的孩子都得了痴傻病,这病像瘟疫,一开始还只是新生儿,后来幼年的孩子也开始得这个病,至如今府上孩子全傻了,包括那瘦马生的,幸免于难的只剩下父母早亡被寿山伯兄弟商议好送去寺庙做俗家弟子的前寿山伯的嫡子卫若兰。
小黑蛇是在寿山伯夫人最难熬的那段时间来到寿山伯夫人身边的,她一见了这蛇不仅不害怕还喜欢,又见它不吃血肉只偷着吃些点心,觉得它无害便留在了身边当宠物养着。
若非贾琏,寿山伯府上下都不会知道痴傻病的根源在小黑蛇身上。
原来寿山伯夫人气冲冲回府之后,虽然她下了严令不许外传,却还是有生了外心的奴婢把贾琏说的话传给了寿山伯,寿山伯骇然大怒,提着马鞭就闯入了寿山伯夫人居住的院子,恰好看到寿山伯夫人正在和小黑蛇亲昵,这还了得,邪祟果然是这贱人养的,寿山伯暴怒扬鞭就打,小黑蛇魔化,吞噬府上诸多人的灵魂暴长救下了寿山伯夫人。
“我家小姐实在无辜,她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您帮帮她吧。”奶嬷嬷哭着道。
“那小黑蛇伤不了她的,只是她自己不接受那小黑蛇就是她被摔死的小女儿罢了。不过,也来不及接受了。”
贾琏话音一落,手执枪矛的牛头马面从烈火中走了出来。
“孽畜!”
一声暴喝,牛头扔抢,马面掷矛,把小黑蛇牢牢钉在了地上,小黑蛇嚎啕啼哭,三角脑袋转向寿山伯夫人嘤嘤求救。
寿山伯夫人吓的背过身,捂住耳朵不听不看。
不知过去了多久,寿山伯夫人只觉风冷,慢慢的放下手就见满园花折石乱,其他人都不见了,只有自小奶她的奶嬷嬷陪在她身边。
她惊惧,她恐慌,颤颤的扑到奶嬷嬷怀里,“它、它呢?”
奶嬷嬷泣道:“被牛头马面抓走了,琏二爷说黑儿会被投放到蛇狱中赎罪,什么时候罪孽赎满什么时候才能脱离。”
“蛇狱……”
“是,琏二爷说,地府何止十八层地狱,蛇狱专为罪父母而设,要受九九八十一日万蛇啃咬之苦方能赎清前罪,伯爷摔死了小小姐,他是要被投放到蛇狱里去的,小小姐只是蛇狱中成千上万条蛇中的一条。”
寿山伯夫人呆滞了片刻,倏然捂脸,泪水汩汩的从她指缝间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