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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有毒, 顾云瑶也不想吃, 他碰过了那个粥食,用舌尖舔过那个瓷勺。根本就是故意的,想再用那个瓷勺喂她?
梁世帆也很少笑, 总是一副疾世愤俗的样子, 这一刻,居然是被她气笑了,他还想到方才她做梦的时候,口里喊着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名字。总之他是记下了那个人的名字,也很好记——纪凉州。
顾云瑶看到他, 忽而又舀了一大口粥食吃进嘴里, 本以为他是想自己把那粥食吃了, 却不料梁世帆忽然又过来捏住她的下巴,他的两片薄唇, 也慢慢地凑近过来。
这个举动很明显就是想告诉他, 他要用嘴来喂她。顾云瑶一时心惊,用脚在桌肚底下想踢他。
很轻松的,梁世帆也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瞬间松开她的下巴, 最终也没能凑上她的唇,下/身避开了她踢来的脚。
那口粥被他咽了下去。
好像是逗她很好玩,梁世帆轻蔑地说了一句:“你以为我要喂你?”
顾云瑶避开他有点裸/露的目光,很少能见到这么无耻的人, 今次总算是见到了。
他看到她因愤怒而有点娇羞的样子, 还有点满意, 甚至是高兴。起码她对着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娇羞了。
梁世帆冷了眸子,说道:“你就这么想我喂你?”
“这只是你自己的认为。”顾云瑶立即冷笑出声。
有和没有对他来说,意义其实都不大。是他想喂她。道理她比他要清楚。
毕竟梁世帆会说,她都要饿死了,如果再不喂她的话,她岂不是要轻易地赴了黄泉?
“你很聪明,这点事,都被你猜到了。”梁世帆收回手指。既然都这么聪明了,也不能辜负她的期待。确实是他更想喂她。
梁世帆又猛然喝了一口粥,顾云瑶的下巴再次被他狠狠捏住。
她拿手推他的脸,不小心划伤他的脸颊,有一道血印子登时出现,他还是没住手,快要欺近她的时候,故意停顿几分,就是想看看她的表情会因为他,而感到多么的困扰。她确实是十分困扰,还在做负隅顽抗,顾云瑶的力气哪有他的大,就算他已经不是一个男人了,也没关系。
门外有声响窸窣,同时钻进来一阵冷冽的风。苏英站在门边,已经换了常服的他,眼中一片寒芒。
他是叫梁世帆看着她,可没叫梁世帆动她。
会放心把人交给他来看,也是因为他对女人不可能有那种想法。然而苏英还是高估了梁世帆的定力,说起来都是那个女人不好,苏英一眼瞥向顾云瑶,她被关了几日,身形日渐消瘦下去,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忠顺侯小世子之前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给勾住了,如今连梁世帆也……这还是他看到的情形,若是没看到的情形,会是什么样?苏英一想到这个人竟然敢违背他的意志,几乎是怒不可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梁世帆的面前,拎起他的衣领。不等梁世帆做出什么解释,瞬间一拳打在他被挠伤的侧脸上。
苏英咬着牙,冷笑:“滚出去。”
梁世帆的嘴角也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苏英让他滚出去,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他的主子来看了。梁世帆也冷了声音,眼露锋芒道:“苏大人,我只是想让她好好吃饭,您不是不想饿死她吗?”
苏英听后,仍然震怒:“我让你滚。”
压着嗓音,顾云瑶听不见他们说什么。苏英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明明都不是男人了,还痴心妄想什么。”
梁世帆笑了,声音也很低,可他这笑和没笑没什么区别。面容骤冷:“苏大人又在怕什么,我都不是男人了,根本动不得她。大人是为了对付蔺绍安,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苏英沉了口气,无力辩驳,在这种事上,显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梁世帆一直作为一个旁观者,最是能看清眼下发生的一切,其根本原因究竟是为什么。
被他料中了心声,苏英恨恨地把他丢到地面。
梁世帆嘴角一抿,从容起身,理了理身上乱了的衣襟,收起那抹诡异的笑容,当真不再犹豫地走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瞬间鸦雀无声。门还从外面被关上。
只不过苏英和顾云瑶都没察觉到的是,透过缝隙,梁世帆还冷着一双眼,又看向屋内的两个人。
很快苏英在她的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杯盏,居然把茶壶推到她的面前,让她斟茶。
这是把她当成侍妾来待,又或是沦落在勾栏院的那些女子。
一般的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从被掳来时怕得不成样子了,顾云瑶却还能强打着精神,维持与他对立的模样。可她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与他对立?
苏英望着她,心里冷笑,随随便便地就能让她服从罢了,难道她还指望有人能过来救她?
顾云瑶也是冷笑,她很明白苏英瞧不起女流,他还说过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品,是玩物这种话。恐怕把她抓过来,也是用意不浅。反正在他的眼里,她就好像是插翅难逃的玩物,随便他想怎么处置。但是,那只是他的一己之见。若是在他的面前有所松懈,苏英还不知道要骄傲成什么模样。
顾云瑶才不可能露出他所期待的害怕的样子。
苏英也不急,反正有的是相处的时日。
兀自斟了一杯茶,他托起茶盏轻轻抿一口。
苏英的府里有柳婧,还有两房妾室,柳婧为了防止妒妇的名声传出去,虽然为人刁蛮了一些,却也没有阻止他纳妾。但若是知道他在外面胆敢再“养”一个,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几天,苏英好不容易陪完柳婧,终于能抽开身,谎称自己在值班房里守夜,才有了机会到这里来。顾云瑶当然是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毕竟他可是把她掳过来的人。
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在眼前,他终于能好好地欣赏她,上一次在画舫被她逃了,这一次就没那么简单了。
掳过来时顾云瑶穿得很少,茜红色折枝花褙子,因在睡觉,未梳发髻,长发如泼墨一般披在身上,更显得她脸小小的,瘦瘦的,下巴很尖。气质极好,日渐消瘦下去,非但没能令她容颜枯槁,反而平添一股忧郁的气息,看久了,这份楚楚可怜之相,让人忍不住想要与她亲近几分。
那一次在顾府里面见到她,当真是惊艳,她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褙子,使计诈他,故意哭得双肩一颤一颤的,让顾府的老夫人他们误以为是他在欺负她。虽然是用美人计,苏英还记得美人垂泪的模样,以及摸在手心里的手腕,她那浑圆的小骨好像一个玲珑的小玩具。
美色在前,若是还能把控得住,就不是男人了。
苏英不禁用粗糙的大掌压住她的手腕,这么多天以来,他都在想这件事,究竟是因为气愤蔺绍安的做法,把她掳过来,还是更想依心情行事。刚才梁世帆是提醒他了。见到顾云瑶有点反抗,更勾起他的征服欲,他按得更紧,挑眉说道:“这几日委屈你待在这里,你不是很想见到我吗?怎么见到我之后,又不说话了。”
顾云瑶是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但真正见到他这个人以后,又觉得他不可信。他虽是武将,性子直一些,可他也太无法无天了一些。他有这个胆量把她掳过来,必然想到许多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她沉思了片刻,对付苏英这种人,其实也很好解决,越是不如他的意,他的心里越是火急火燎。
果真,见到她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苏英有点怒了。方才难得好脾气地和她说话,她还敬酒不吃吃罚酒。
若是她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就该明白,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庸品,尤其是像她这种生得极为漂亮的女人,更加应该学会如何讨好男人才对。
顾云瑶突然说道:“你不会杀了我的,对吗?”
果然,她还是很听话,问出这种话,无非就是想要来求他?
苏英都能想象到,该怎么让她用撒娇的口吻说出求他的话。一边等着,一边心情好了许多,面容带着愉悦看她:“只要你肯好好听话。”到时候他自有办法把她安排进苏府里面,或者不需要去苏府,就留在这里也不错。
一旦藏在这里,假以时日,往后给他生了孩子,还怕她跑了不成?
她倒也没有说过什么“我爹不会放过你”之类幼稚的话,但是却说道:“既然不会杀了我,最好趁早一点放了我,否则苏大副将的一世英名,恐怕就再也保不住了。”
这四日时间,顾云瑶一直在猜测苏英抓她回来的动机是什么,留着梁世帆在这里,她抓不住可以被放出去的机会,毕竟梁世帆不能代表苏英的意思,只有苏英本人过来,当面和他分析一些事态的利与弊,说不定他就能大梦初醒。
看到他皱着眉,一脸“你别想耍花样”的意思,顾云瑶笑着说道:“苏大副将,您把我抓回来,最大的原因,无非就是认为是我在背后从中作梗,是我破坏了你妹妹和我表哥的姻缘。若是我没说错,您恐怕已经将我被抓的消息,透露给我表哥了吧?”
苏英原本是眉头深锁,听她这么一说,竟然觉得很荒唐。她太聪明了,已经聪明到把这种事都猜到。
把她抓过来,最开始是为了用来对付蔺绍安,在今夜来这里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忠顺侯府。侯爷蔺侦仲已经从边关回来了,正在宫里受皇上召见。他便是趁这个机会,去找到蔺绍安。苏英永远忘不掉,蔺绍安看到顾云瑶常穿的那双鞋时,表情都变了。
蔺绍安那个人,以前不管发生天大的事,都是笑着,苏英就是讨厌他那副轻松的嘴脸,看到他瞬间变了脸,浑身都畅快。
连鞋的事,顾云瑶都猜到了:“苏大副将命梁世帆看守在这里,让她把我换下的鞋拿走,恐怕那鞋也已经到了我表哥那里。总得有什么我身上的东西,才能证明我自己的身份。”
苏英嘴角一抿,慢慢挑了眉,以防她又想耍什么花样,一直很提防。
顾云瑶并不想耍什么花样,她只是想说一个事实:“表哥可能为了我的安危,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想必靖王,还有我舅舅他们都回来了,所以苏大副将赶在这个时机做出这件事来,时候正好。但是……”
她用了但是两个字。
苏英居然被她的话吸引,目不转睛看向她。
目的达到了,苏英有了片刻的动摇。顾云瑶也看向他,不紧不慢道:“您的妹妹一旦嫁给我表哥,就是忠顺侯府的世子夫人,原本应该可以名正言顺地嫁进去,如今却是用了这么不光彩的手段,我表哥他会做如何想?三小姐成为世子夫人以后,就比不得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了,在定南侯府,你可以保她,去了忠顺侯府,就是得她来包容别人。到时我表哥没准会因为忌恨你,没法掏心挖肺地对三小姐好,最后被害的,最苦的人还是你妹妹。”
字字戳心,苏英瞬间收回手,脸上攀起寒霜,狠狠地看向她。
一直以来,苏英都执着于完成妹妹的心愿,一心想着帮她嫁给蔺绍安,但若是真的靠这个手段嫁过去,以苏婉痴恋蔺绍安的性子,难保日后受了什么苦,也不会往娘家说。他就算能给苏婉撑腰又如何,到时候苏婉都成了忠顺侯府的人了,他纵是再想管,有些事也管不了。
但事已至此,苏英看向顾云瑶,她觉得他还能有退路吗?
拂袖起身,苏英这一晚见到她,很是不愉快。只付之一笑,说道:“你以为,仅仅是为了你表哥的事,我才把你抓过来?”
不然还有什么?
顾云瑶心里一惊,抬眸看他,他似乎露出了很满意的笑容,终于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点点……
“你终于知道害怕了。”
……
风味楼里,待顾德珉一走,纪凉州就披衣而行,立即也走了。
掌柜的在傍晚的时候出言不逊,得罪了一番纪凉州,居然想着靠出卖他来保全整个酒楼的运转。如今纪凉州一走,不可能再回来。他的屋子很快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隔壁瞬间清冷许多,不会再有人过来突然敲门,然后找谢钰一起谈兵论文。
丁一还觉得有点寂寞,可纪凉州的性情是真的闷,那么深的箭伤,丁一看了就怕,纪凉州都不呼一声痛,默默地将一切处理好。本来谢钰很想建议他去医馆找大夫处理一下。纪凉州也没有听,只简单言谢一声就走了。
他走了已经整整一晚,第二日一醒,丁一才敢放开胆子说道:“那纪公子,也真是一个大呆瓜,都被人误会成那样了,为什么也不替自己不辩解?”
谢钰正在练字,听后觉得丁一才是那个不明白道理的人,纪凉州并不是不想辩解,而是他很明白,如果从他口中说出一些辩解的话,那位官家老爷根本不会想听。
就像是田大人那件事,田大人本人被害入了诏狱以后,无论想如何申辩,都是投递无门。他纵是有再高的功绩,若是别人认定了某个人是朝廷的祸害,尤其这个认定的人还是皇上,那田大人就是有罪。
皇上也怕得不到别人的信服,也怕别人功高震主。
包括那些个官员,他们见多识广,朝廷里面的纷纷争争,和一个大染缸一样,最是能叫人产生疑心病重的地方。
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苦恼,位高权重的人,也有位高权重的烦恼。
所以不出口解释这种事,不是纪凉州心虚,所以不敢出口解释。而是有些人,并不想听你解释什么,他只想听到他认为的理由。
这就是纪凉州的聪明之处,比许多人悟性都要高。也是让谢钰真正刮目相看的地方。
丁一如今还年轻,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只是谢钰不太明白,纪凉州就算是受了伤之后,也要豁出去去救的人,究竟是谁。
仿佛要为他解清疑虑似的,一会儿突然有人过来,居然是跑出来通风报信的桃枝。
虽然顾德珉严令府内的人不许外传,桃枝还是想拜托谢钰,如果告诉谢钰的话,说不定他会有能力帮这个忙。
不知为什么,桃枝潜意识里也不太相信纪凉州,但她又想到了苏英,毕竟夜闯顾府掳走顾云瑶的人,武功高强,和苏英的背景正好也对应上了,苏英以前和顾府,还有忠顺侯府之间都生过不愉快。这种事只是她的猜测,她也同样告诉了顾老太太,才获准被老太太放出来报信。
倘若真的是苏英所为,顾府的一举一动一定会在他的监视底下,想要查案就没那么容易了。顾老太太本不想把谢钰这个孩子牵扯进来,但有一个眼线在外面,会比他们顾府暗中安排更稳健些。
直到这时,谢钰终于从桃枝口里得知顾云瑶被抓走的消息,而昨日上风味楼里想逮人的官员,正是顾云瑶的父亲。
还有顾云瑶在信中交代的事情,心有所属的人可能就是——纪凉州。
甚至那一次,顾云瑶扮作小哑巴来风味楼找他,纪凉州就坐在窗台下静静地喝茶,表明不认识她。种种一切,都是假的。
谢钰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从笔尖低落,在纸张上洇出了浓浓的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