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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天气一下子转冷,瑟瑟秋风吹过,卷起漫天的黄叶,也卷起满地的尘土。秋天总是透着一股悲伤的荒凉,尤其看到此情此景,更没有几个人能乐观起来。
赵佑元本信心满满,万里江山似乎指日便可拿下,没想到遇上强敌,几场战役下来,梁翊打得豪迈而又大胆,硬是将自己逼退回尚州。赵佑元嘴上什么都没说,行动还一如往常,可他心里有多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知道军师陈鹤在暗中筹谋什么,他是想利用梁翊的身世毁掉赵佑真对他的信任,说不定梁翊还能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赵佑元闭上眼睛,似乎就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可以想象血流成河的场景。
赵佑元并非完全冷血,若梁翊结局太惨,他也于心不忍。毕竟,金家一家的性命都是被他给连累了。再说梁翊还有肺病,那时他咳嗽一声,雪影就会担心得寝食难安。如今他身负重任,身体肯定好不到哪里去。他拖着病体勉力支撑,保护赵佑真的江山,将昔日的佑元哥打得无处可逃,想来还真是造化弄人。
当时梁翊刚到虎口关就给赵佑元射了一箭,并给他送来一张小小的锦帛。赵佑元时时将那锦帛放在身上,他想,若当时见了他,应该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吧?
佑元哥,见面详谈。
梁翊不愧是成名已久的行书行家,能将区区几个蝇头小字写得力道十足,将他的风格显露无疑。那时的梁翊还不像现在这样成熟,如此露骨的“佑元哥”,若被他的部下发现,那足够他死好几次了。可赵佑元转念一想,梁翊从小有勇有谋,不至于鲁莽至此,他毫不避讳地称呼自己“佑元哥”,似乎是在表明,他对自己的感情并没有变化,他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
可赵佑元阴差阳错地选择了回避,他无法想象梁翊心中的失落,或许他往死里逼自己,也是宣泄他对自己的不满吧。更何况,他一气之下指使猎人剁下了小金子的小拇指,梁翊肯定会发了疯地报复自己。
赵佑元握着锦帛,不停地长吁短叹。猎人九死一生,回到了他身边,右肩几乎被梁翊给废掉了。不过只要他活着,那就有用。他毕竟是西域白羊山的后裔,只要白羊山的人肯认他,赵佑元便可将白羊山收为己有。到时候,白羊山举世无双的巫术,也可以为他所用。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窗子呜呜作响,最终将窗户吹开,桌上的纸四处飞扬。赵佑元打了个冷战,急忙起身去关窗户。待他转过身来时,他的谋士陈鹤走了进来,帮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并全都整理好,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赵佑元感激地道了谢,却发现那块锦帛不知去哪里了。陈鹤见他四处翻看,便问道:“殿下是少了什么东西吗?”
赵佑元刚想说实话,可他跟陈鹤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却像想起什么似的,便不再翻找,笑道:“微不足道,不找也罢。”
陈鹤低头一笑,似是跟赵佑元有十足的默契,也不再多言语,转而说道:“夫人…”
“是二夫人!”赵佑真打断了他,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是是是,臣总是忘记,该打!”陈鹤谦恭地说道:“连日来,二夫人总是以泪洗面,不吃不喝,照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殿下要不要去看看她?”
赵佑元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微微点了点头。他不是没去见过高莹,只是她哭得太汹涌,都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她偶尔停止哭泣,也是发疯似地嚎叫:“殿下,你务必要帮我杀了梁翊!用他的人头祭奠我父亲!否则,我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啊!”
高猛将军被梁翊的残月弓割破了脖颈,惨烈地战死沙场,这是新虞军的一大损失,赵佑元也无比心痛,亲自将高猛入殓下葬,并追谥为“武烈侯”。他十分理解高莹的心情,可她除了嚎啕大哭之外什么都不会,并抱着年幼的儿子寻死觅活,将赵佑元折腾得十分狼狈。每次从高莹那里出来,他总是无比想念雪影。
尤其是在这个秋风萧瑟的季节,他总会想起和顺九年第一次见雪影的场景,想起她丰润而又小巧的脸庞,一双剪秋水的瞳仁,还有那两个浅浅的梨涡,她只要一笑,便是人间最美好的春天。
跟雪影成亲后,赵佑元时常游历天南海北,四处拉拢人心,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雪影一个人带云冉。可雪影无怨无悔,从不抱怨,只要一见到他回来,便会笑出两个梨涡,如少女般飞奔而来。她的身姿如四月的春燕,如五月的飞花,那轻盈而美好的姿态,永远印在赵佑元心中。他想飞身上马替她打天下,让她永远都如少女一般明艳动人。
可她现在宁愿待在那个收养的弟弟身边与自己为敌,也不愿再回到自己身边。一想到这些,赵佑元竟然有些心灰意冷。哪怕猎人告诉他,白羊山的人答应帮忙,可以通过法阵预知天气,甚至只要有人愿意当祭品,可以通过黑巫术杀死梁翊。赵佑元木然地点点头,让猎人好生照顾白羊山的人,他心烦意乱,一时间无法做出决断,心心念念的都是雪影。
雪影并没有来找赵佑元,她在西行途中,得知梁翊将赵佑元打得大败,新虞元气大伤,只能蛰伏在西南一隅苟延残喘,似乎也没有精力去残害梁翊。雪影相信,梁翊肯定不会杀死赵佑元,所以她并不担心丈夫的安危。此时此刻,梁翊的肺疾成了她心头最大的隐患,她必须得想办法延长他的寿命。
雪影走过河东,远远地看到了巍峨的天山。天山要比琵瑟山大上好多倍,灵丹妙药自然也多,雪影心有向往,但却从未来过。幼年她跟母亲学医的时候,听说天山的闭春谷有一种蟾蜍,世人都唤做“天山雪蟾”。 将雪蟾的表皮晒干,再加上几位药引,便是一种稀世罕见的灵药。即可活血解毒,又可驱邪挡灾,还能疏肝健脾,甚至让人起死回生。“闭春谷”中春色永驻,一年四季都有这种蟾蜍,若有幸能找到,岂不是可以救梁翊一命?
雪影越想越激动,尽管她只是听说过,甚至不知这种雪蟾是否存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想放弃。于是她决定暂时不去找丈夫,而是北上天山,去碰碰运气。
在梁翊出征前,雪影跟风遥说明,是梁翊设计救的林充阳。风遥心里很不是滋味,既对师弟充满感激,又对师弟这种强出头的行为感到不快。毕竟他才是林充阳的亲生儿子,可父亲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什么都没做,梁翊却不声不响地替他摆平了一切。风遥喝得醉醺醺的,不停地打着饱嗝,忽而狠狠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雪影对风遥失望惯了,却不想看他自甘堕落,便将梁翊的病情告诉了他。风遥听傻了,原来那个生龙活虎的师弟,随时都有倒下的危险。他的酒全都醒了,懊悔充斥着他的身心,他更加用力地扯着头发,不知能为师弟做些什么。
雪影也很心痛,她抓住弟弟的手,说道:“你在他面前,千万不可泄露他的病情,就装作不知道,也不要问他,明白了吗?”
风遥难过地点点头,问道:“姐,你的医术那么好,总有办法救他吧?”
雪影难过地说:“他身体亏空得厉害,不仅肺不好,内脏都有衰弱之症,仅凭我的医术,已经很难控制他的病情了,也不忍心跟他说实话。如果你肯为他找几味名药回来,或许他还有救。”
“那你不早告诉我?任由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想告诉你,可我也得能找到你啊!”
风遥哑然,又对自己饮酒作乐的行为感到后悔,他低下头,乖顺地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我马上就出发。”
“世人都知道长垣谷的山鬼先生曾有一棵千年灵芝,并为此争得你死我活,山鬼先生愤而离开长垣谷,云游四海去了,这棵千年灵芝的下落,也没有人知晓了。若能得到这棵灵芝,说不定真能让梁翊延长好几年的寿命!”
风遥忙不迭地说道:“姐,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山鬼先生,并找到这棵千年灵芝?”
雪影为难地皱紧眉头,说道:“山鬼先生半人半神,你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他,即使找到了,他也未必愿意将这棵灵芝交出来。与其这样毫无希望地找,你不如先去东海,去长蛇岛,取一些灵蛇草回来。灵蛇草对温肺止咳有奇效,长蛇岛上的蛇灵草更是一味难得的灵药。娘在世的时候珍藏了一些,若不是因为这些灵蛇草,说不定梁翊这条命还捡不回来。”
风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长蛇派早就被宙合门给灭了,现在在岛上把守的都是宙合门的人。去那里取药虽不容易,不过赤日刀在手,那几个虾兵蟹将拦不住我!”
风遥二话没说就走了,雪影虽然欣慰,但也担心弟弟的安危。而风遥迟迟未归,她更是担心得寝食难安。如今她要亲自给梁翊采药了,这才知道有多不容易。她心绪复杂地来到了天山南段,巍峨的山体让她望而生畏,她虔诚地拜了拜,才往山林深处走去。
越往北寒气越重,雪影走了两三个时辰,都没有见到一个人。无法问路,她只能凭着感觉走。不知走了多久,她又累又饿,步履不稳,“哎哟”一声,竟将脚踝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