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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果然有管事领了七八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过来,请郗浮薇选择伺候的人。
因为对她们毫无了解,又是抱着看眼线的眼光,郗浮薇随便点了个模样清秀、衣着整洁的。
听管事说这丫鬟叫“绿莎”,也懒得改名,就这么喊了。
寒暄一番送走管事跟余人,郗浮薇同绿莎说了几句话,让她给傅绰仙见了礼,也就带了新得的丫鬟回房休息了。
她跟傅绰仙目前都住在楼上,以中间走廊为分界,一东一西的两个套间,傅绰仙已经占了东面,她便进了西侧。
邹府对女先生虽然目前还有着监视与防备的嫌疑,但待遇确实不坏,这楼上的陈设比郗浮薇在郗家时候的闺阁也不差多少了,内室一只鎏金狻猊金炉,旁边搁着盛香的紫檀木匣,匣子里放的竟然是沉水香。
虽然只小小一块,但这种香料素来名贵,能出现在这里,足见心意了。
郗浮薇不喜焚香,见状暗自赞叹了一声,心说大家就是大家,郗家生活也算富庶,却也断然没有这样奢侈,给才聘来的西席就送沉水香的。
她大概打量了下四周,就笑着对绿莎说:“我才来,还不太清楚邹府的规矩,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提醒。”
绿莎恭敬道:“夫人派奴婢来伺候您,从此您就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定尽心服侍。”
郗浮薇赞了她几句,从袖子里摸了支银短簪当见面礼,绿莎推辞了一番才收下,顺势跟她说了些邹府的事情,跟傅绰仙讲的其实大同小异,无非就是邹府上下有些什么人,亲近的血脉里有些什么亲戚之类。
关于尚夫人的来历,她说的倒是比傅绰仙要详细点,道:“夫人的祖上与邹府祖上有旧,所以当年才会将夫人许过来。”
但至于怎么个有旧法,还有尚夫人的娘家具体是干什么的……她却没讲了。
郗浮薇并非不好奇,然而刚刚落脚下来,就打听主人家的底细,着实不好,所以也就没追问,却详细询问起邹琼若几个的喜好、脾性来。
这些都是她即将教诲的学生,打听情况是认真负责,即使邹家知道了也不会多想。
不过绿莎说的跟傅绰仙说的一般无二,就是邹琼若几个在尚夫人的教导下,年纪虽小,却都很懂事,毫无骄纵任性,是极乖巧的。
绿莎大概以为郗浮薇生怕跟学生们年纪差距不大,会镇不住这几位千金小姐,还安慰道:“小姐们都很好学,早就想要一位先生指点了。”
郗浮薇笑着搪塞了几句,这时候暮色降临,就听见楼梯上传来有人脚步轻快走上来的声音,跟着有人敲了敲她们这边的门,一把清脆嗓子问:“沈先生?沈先生?马上就要开饭了,沈先生是下来花厅里用,还是叫人给您送上来?”
“我这就下去。”郗浮薇忙扬声答了一句,跟着站了起来,“我们下去吧!”
到了下面的花厅,傅绰仙已经等在这里了,她单手托腮,歪着头朝郗浮薇笑:“收拾好没有?要帮忙么?”
郗浮薇也笑:“劳姐姐惦记,已经差不多了……毕竟我原本身无长物,也没多少要归置的。”
“咱们这样的身世,能够太太平平的在这儿做女先生,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傅绰仙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不过如今既有了落脚之地,又有了先生之责,将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郗浮薇点头称是。
她们说了会儿话,傅绰仙就朝方才上去喊吃饭的人抬了抬下巴,说道:“这是伺候我的红芝。”
郗浮薇闻言朝红芝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劳烦你了。”
“不敢,是傅先生让奴婢上去禀告的。”红芝忙道,“两位先生都是大有才学,奴婢能服侍左右,是奴婢的福分。”
“邹府到底是大家,寻常一个下人也这么会说话。”郗浮薇闻言跟傅绰仙交换了个眼色,虽然没说出来,眼里却都是这个意思。
用过晚饭之后,两人说了几句话,也就散了。
临别的时候,郗浮薇问起授课的时间,傅绰仙说道:“我来的早,已经开始指点几位小姐技法了。沈妹妹你才过来,约莫明后日会有人来通知的。”
又告诉她授课的地点,是在距离芬芷楼不远的一个院子里,“那地方是平房,但地方很大,前后都有半亩地的花园,还有鱼池,池子里应该是有荷花的,但这季节已经枯萎了。若是夏日的时候,必然很美。”
她语气里有点怀念,“我爹爹还在时,家里也有这么个池子来着。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连池子里的那点儿藕都挖出去给人家抵债了。”
郗浮薇闻言心里多少起了点波澜,是想起从前郗宗旺跟郗浮璀都在的时候,虽然生母去的早,早到她这些年来都没有“母亲”这个概念了,然而一家四口,过的也是其乐融融……彼时的花园里,何尝不是藕花遍地,锦鲤翔集。
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慰了几句傅绰仙,说了些诸如“日后一定会更好”的话,也就起身回房了。
这一夜无话,次日早上,邹府果然有管事过来,先是客客气气的问郗浮薇是否住的惯、对绿莎满意不满意,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说起来授课的事情。
最后双方商议下来,决定再次日就开馆。
郗浮薇打听了下邹琼若等人的水准,管事笑着道:“家里之前没给小姐们请过先生,都是夫人得空指点一二,所以小姐们纵然识得一些文字,也是记得零零碎碎的,还要请先生多多费心!”
言外之意,虽然邹琼若几个是女孩子,不需要参加科举,然而尚夫人也是希望她们能够正儿八经的学点东西的,可别以为教她们识文断字就了事。
“夫人不嫌我鄙陋,敢不尽力?”郗浮薇点了点头,送走管事,也就着手备课了……她从前跟着郗浮璀念书时的书册都留在了郗家,一本都没带出来,但邹府这边准备周到,楼下用饭的花厅隔壁,有个小书房,地方虽然不大,但基本的书籍都有,还预备了文房四宝供取用。
郗浮薇回忆自己小时候启蒙那会儿的情况,下去拿了几本上来,比照郗浮璀给自己讲课的情形,修修改改的做了番笔记。
说起来她还没有给人授课的经验,也不知道会不会误人子弟……然而如今的情形根本不容退缩,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中午的时候,傅绰仙抱着七弦琴回来。
郗浮薇在楼上听到动静,就收了笔墨,下去招呼。
“沈妹妹!”傅绰仙看到她,露出个笑容,“你入馆的时间定了么?”
“已经定了,明儿个就过去,还要请姐姐多多关照。”郗浮薇走过去想帮她接琴,但傅绰仙摇了摇头,自己将琴放到旁边专门的一张琴桌上,才解释道,“这是我爹爹在世时专门请人给我从江南带过来的,我不太喜欢别人碰它。”
郗浮薇连忙道歉。
傅绰仙笑着道:“你一番好意,不嫌我难相处就好。”
两人客套了一番,郗浮薇看出她眉宇之间似乎有些烦恼,就关切的问起。
傅绰仙犹豫了下才道:“也没什么……就是几位小姐这两日旷课的厉害。我在想着,是不是跟夫人说一声?可是说了的话,按照夫人的脾气,八成是要责罚小姐们的,这却又叫我迟疑了。”
郗浮薇闻言很是惊讶,说道:“姐姐,您不是说几位小姐性.子都极好吗?”
“几位小姐的性.子当然是很好的。”傅绰仙嗔道,“可是到底年纪小呢,不脱小孩子家脾气……多少有点贪玩,本来尚夫人的教养之下,也算乖巧听话,从来不顶嘴的。这不是那位邹公子么?他自个儿叫老夫人宠着护着,见天的游手好闲,功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还罢了!结果这两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却频频去探望几位小姐了!”
“他要只是在旁边听课,那也没什么!”
“可他听了不多时,就没了兴致,一会儿跟这个嘀嘀咕咕,一会儿拉那个嘈嘈切切……引的几位小姐都没了心思,个个人在曹营心在汉!这情况我想着可不能纵容,于是转弯抹角的说了几句,你猜怎么着?”
郗浮薇道:“莫非他就生气了?”
就想起来自己接受尚夫人考核的那日,这邹一昂也是突如其来,一个劲的挑着刺……这情况不能说他多么纨绔蛮横吧,也不像是什么好相处的。
打扰了傅绰仙授课,却还不许傅绰仙提醒,这样的事情,他未必做不出来。
“那倒没有。”傅绰仙摇头,“我之前答应进府来做西席时,就因为担心这些小姐公子的脾气大,跟尚夫人约定过:若是弟子不肯受教,这误人子弟的名声,我是不担的……尚夫人当时亲口保证过,若是邹公子邹小姐他们自恃门第,不尊敬咱们这些先生,只管告诉她或者她身边的人,她会亲自告诉儿女什么叫做规矩!”
叹口气,“那位公子态度是很好的,当时就陪着礼走了,我见状还松口气呢!谁知道他转头就挑唆了邹小姐她们几个逃课!”
郗浮薇诧异道:“这位邹公子……我看他也不像是对几位邹小姐抱着敌意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虽然这时候民间还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流传,然而富贵人家的女眷,没有不识文断字的,毕竟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话,其他不说,账本都看不懂,还怎么打理家计?
又说,“姐姐,这样子,不能禀告夫人吗?”
“谁知道他呢?”傅绰仙苦笑了下,说道,“禀告夫人的话,夫人肯定会立刻管的!问题是,这府里不是还有一位老夫人么?那位平常看着慈祥可亲,但是一旦涉及到邹公子这心肝,随时随地可以不讲道理!我要是去说了,八成会得罪她!”
郗浮薇闻言也苦恼起来,毕竟明日起她就要入馆讲课了,要是学生都被邹一昂教唆的逃课了……到时候就她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课堂,这?
“邹公子是这两日才这么做的吗?”她思索了会儿,沉吟道,“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比如说误会什么的……姐姐试过跟他推心置腹的谈一谈,问问内情没有?”
傅绰仙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倒是想!只是……我虽然没有其他想法罢,可是架不住我比那邹公子只大了几岁,贸然找过去,我再怎么问心无愧,其他人,还有邹公子自己,却未必这么想呢?”
郗浮薇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大家都是来邹府做西席的,学生都不在课堂上了,这西席还怎么做下去?姐姐若是不嫌弃,择个时间,咱们一块去?”
“明儿个你就要入馆了。”傅绰仙颔首,“要不等下就去?”
又说,“那位公子看起来不是很好讲话的样子,咱们得想想见到他之后,怎么开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