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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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礼这段时间东奔西走,一直都在为重开运河的工程进行实地勘察,沿岸大族其实没有刻意的接触跟了解。

    毕竟迁都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人在忙。

    如沈窃蓝等锦衣卫,被永乐帝撒来山东,可不是吃干饭的。

    那才是负责监察跟勾心斗角的正主,而他则是将疏浚运河这件事情做好才是本分。

    不过对于济宁邹府还是很有印象的,主要是作为运河在山东这段唯二的大族,邹府跟闻家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闻家是巴不得朝宋礼跟前凑,邹府却是掐着宋礼进入山东的时候,说是家主要亲自下乡去视察秋收,只在宋礼到济宁后,着人意意思思的送了点东西,连请帖都没给一张。

    这种反应任谁都觉得反常,且不说迁都是永乐帝的意思,邹府一个富户压根就没有反对的资格;就说利弊,邹府追溯祖上,正是靠着运河发展起来的。

    自从前朝末年,连年的战乱让官府无暇疏浚运河,会通河这一段壅塞之后,邹府不说倒退,至少也是停滞。

    这是跟他们家族前途息息相关的切身利益,按说邹府对于重开运河应该比谁都积极才是,怎么还要躲着负责疏浚运河的宋礼?

    宋礼思来想去,觉得最可能的情况大概是两个:第一是邹府其实跟皇帝身边的势力有联系,所以不想跟自己再产生了瓜葛;第二则是邹府怕做冤大头。

    毕竟朝中反对迁都、反对重开运河的那些人,最理直气壮的理由之一就是:国朝初定,哪怕加上不被永乐帝承认的建文帝,也才位传三代,如今的北面尚不太平,永乐帝自己兀自在亲征呢,天下既未到鼎盛,国库也是疲惫不堪,而迁都跟重开运河所需要的费用都不是小数目,这会儿北方战争未平,国家就要上这样的大项目,这不是劳民伤财是什么?

    一个不好,国库崩溃,说不得才平定了没几天的中原,又要生乱。

    固然永乐帝强硬的压下了这样的劝谏,却也在私下里叮嘱宋礼等人,主持正事之余,也别放过能给国库减轻压力的机会。

    比如说,让运河沿岸会因为运河重开而获利的人家出点血?

    要是第一种情况,宋礼觉得还是情有可原;要是第二种的话,宋礼就冷笑了:既想占朝廷重开运河的便宜,又想一毛不拔,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尤其当今在位的永乐帝,继承了太祖皇帝一言不合剥皮填草的狠辣,靖难之役之后,多少忠诚于建文帝的臣子,自己身首异处不说,女眷一律被打发去了腌臜之地。可怜高门贵妇,望族闺秀,沦入烟花不说,有不甘忍受或者不堪折磨身死的,甚至连尸首都被拖去喂了狗。

    这样的主儿,忤逆他真的是嫌命长了。

    宋礼这么想着,遂将这一家子的情报扔到角落里,不复关注。

    毕竟他既没有跟锦衣卫或者内廷抢人的想法,也不打算跟个昏了头的家族语重心长。

    如今听徐景鸳说了邹府下个月要给老夫人做寿,还给定国公家小姐发了帖子的事情,脸色顿沉,却是怀疑邹府当初之所以避着自己,乃是看不上自己这个尚书,却打定主意要去攀附徐家呢!

    徐家是永乐帝发妻徐皇后的娘家,不过他们显赫却不是靠着出了皇后,反倒是徐皇后,乃是靠着生在这么个开国功臣家里,才得到嫁给还是燕王的永乐帝的机会。

    虽然永乐五年的时候,徐皇后以及皇后的大弟徐辉祖相继去世,然而徐家如今依旧有着一门两国公的殊荣,二房的徐膺绪没有爵位,却也有着世袭指挥使的恩典。

    徐景鸳就是徐家两国公中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虽然是女流,但在永乐帝跟前却很有几分体面。

    这是因为她父亲徐增寿的缘故。

    徐增寿是中山王徐达的幼子、徐皇后最小的弟弟,还是庶出,原本是不会得到封爵,更遑论是国公这样的封赏的。却是当初靖难之役才出现苗头的时候,建文帝怀疑还是燕王的永乐帝造反,曾因此向徐增寿询问,徐增寿斩钉截铁的说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之后又悄悄跟永乐帝密告应天府的部署,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给姐夫帮忙。

    只是这些举动到底被建文帝发现了,永乐帝兵临城下的时候,专门将徐增寿拉到跟前质问,徐增寿不能回答,于是被杀。

    永乐帝本来跟徐皇后感情深厚,对几个舅子都很宽容。就是大舅子徐辉祖,一心一意帮着建文帝对付他,哪怕他打进应天府了也还态度桀骜,他也就是夺爵,在徐辉祖去后,更是让徐辉祖之子徐钦承了魏国公之位,到底还是当内侄看的。

    这么个可着劲儿给他拉偏架的小舅子,就更心疼更愧疚了。

    闻讯之后非但抚尸大哭,跟脚封了武阳侯,给了“忠湣”的谥号,不久又觉得还不足以弥补,进了定国公。

    徐增寿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膝下儿女既不多,年岁也都幼小,知道噩耗后,嫡长子徐景昌跟嫡女徐景鸳除了哭也不知道其他了。

    那时候徐皇后还在,对兄妹俩就是百般怜爱,甚至还接到宫里小住过几日。兄妹俩进了宫也难以纾解失怙的痛楚,整日里凄凄惨惨戚戚,永乐帝看着自觉亏欠,在诸子侄里,对他们格外的优容宠爱。

    哪怕徐皇后没了,永乐帝迄今也还是这个态度。

    可以说,徐景鸳虽然没有公主之封,然而出入宫闱无忌,骄行众人之处,跟公主也差别不大了。

    不然这时候寻常女子抛头露面都要为人议论,她一个大家闺秀,就因为一点口角,就带着人从应天府一路跑到山东,可谓千里迢迢……这哪里是普通贵族女子,尤其是没出阁的少女能有的能耐跟胆子?

    邹府要是能够攀附上她,有了定国公府做靠山,倒也确实不必理会宋礼。

    这些道理宋礼都明白,但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此刻就冷冰冰的表示,徐景鸳想去邹府赴宴,那就自己去好了,他可以帮忙派些人保护什么的。

    至于自己的女儿宋稼娘么,就不劳她操心了。

    宋稼娘是绝对不会去邹府的!

    徐景鸳铁了心要管这闲事,哪里肯听?

    当下就说:“本小姐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邹府像话吗?我偏要稼娘陪着!”

    宋礼耐着性.子,说道:“徐小姐,您随从如云,怎么会是孤零零的去邹府?何况您要是觉得这么去邹府不好,您也可以不去!”

    他自忖是两朝老臣,在永乐帝跟前也是有几分体面的,再看徐家的面子,到底有些厌烦徐景鸳掺合自己女儿的姻缘,忍不住又不软不硬的加了一句,“何况稼娘虽然身份不如小姐尊贵,到底也是本官爱女,又不是小姐的下仆,小姐似乎没有资格让稼娘处处跟在您后面吧?”

    “本小姐就是不讲理又怎么样?”宋礼是想跟徐景鸳讲道理,让徐景鸳认识到自己的蛮横失礼之处的,无奈人家徐小姐不吃这套,闻言无所谓的一摊手,特别坦荡的说道,“本小姐就是要让稼娘陪着一块儿去邹府吃寿酒,你要是不愿意,本小姐就先不回应天府了,就处处跟着你!你做什么我都给你捣乱,看你这差使什么时候能完成!”

    宋礼脸色微沉,语带要挟:“本官这会儿做的事情乃是陛下所托……”

    “你一个两朝臣子,连本小姐都摆不平,还有脸跟姑父告状不成?!”徐景鸳丝毫不惧,还冷笑,“我倒要看看你禀告上去之后,姑父是怪你还是怪我?!”

    “……”宋礼嘴角微微抽搐,他倒是有把握禀告上去之后,永乐帝肯定会训斥定国公府,问题是,也就是训斥了。

    到底徐增寿为了永乐帝付出一条性命,年纪轻轻的没了,撇下来孤儿寡母,永乐帝怎么可能因为徐景鸳的一点孩子气的胡闹,就对定国公府当真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命的是,永乐帝不会拿定国公府怎么样,然而定国公府的这对兄妹……因为父亲去的早,寡母膝下就这么俩宝贝,连永乐帝跟已故的徐皇后都是宠爱为主,做遗孀的就越发的惯了,所以兄妹俩脾气都不怎么好,平日里就没少没事找事。

    这次要是结下来梁子,天知道这刁蛮大小姐会怎么折腾宋家?

    帝后都和颜悦色对待的晚辈,宋礼一个臣子自然是打不得骂不得,到时候总不能成天去找永乐帝告状吧?

    宋礼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会轻易被情绪左右。

    此刻虽然心中恼怒被个黄毛丫头给要挟了,沉默片刻,到底选择了退让,“徐小姐一定要稼娘去邹府的话也成,不过,你口口声声说是稼娘的好姐妹,甚至此番出远门也是为了过来找稼娘……想必不会坑了稼娘吧?我坦白说一句,虽然宋家有跟沈家联姻的打算,但事情一日没敲定,有什么只字片语泄露出去,日后有变故的话,吃亏的总归还是稼娘!”

    徐景鸳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我当然不会害了稼娘!倒是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爹!哪有不帮着女儿,反倒劝着女儿使劲儿放任奸夫淫妇的?!”

    宋礼脸色有点发黑:“小姐身份尊贵,这种污言秽语实在不该出自小姐之口!”

    徐景鸳在宋稼娘跟前说了不好听的话会自觉失口,因为不喜欢宋礼,闻言就只是冷笑了一声,不予理睬。

    宋礼见状,瞳孔缩了缩,也懒得跟她继续啰嗦,直接起身告辞了。

    回去后堂,就叮嘱了护卫:“出去找大夫抓点能让人困倦却无害的药,等到了济宁附近,便让丫鬟悄悄掺到稼娘的吃食里,总之叫她不能去参加邹府那什么寿宴就是。那徐小姐愿意凑这热闹,就叫她一个人去吧!”

    徐景鸳要胡闹就胡闹好了,反正别想扯他女儿下水。

    虽然这位主儿独自去了宴席上,也不是不能提到宋稼娘,但对于宋礼这样的老狐狸来说,只要自己女儿没出现在现场,有的是法子撇清干系!

    ……宋礼这儿为邹府的寿宴算计的时候,邹府却才传开府里要开宴的消息。

    郗浮薇知道后是有点惊讶的,因为目前山东由于疏浚运河的事情,其他州府也还罢了,会通河经过的兖州府跟东昌府,说是暗流汹涌一点不为过。

    这时候邹府要开宴,这宴只怕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