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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织羽樱奈说:“松手吧,我要回家了。”
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更多的却是茫然, 本能的按照她的吩咐松开了手。
她淡淡的说:“没有那么多如果,你来得已经够早了。”
可是再早也已经晚了。
迹部景吾不着痕迹的走过来挡住忍足侑士的视线, 提醒:“忍足,你下午还有课, 这边我来负责就好了。”
忍足侑士忽然就有些无力, 勉强朝两人笑了笑:“那一定要把她送到家, 迹部。”
迹部景吾说:“我知道。”
一辆锃新的轿车自远而近停在几人身边,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 不是威廉,他下了车,恭敬的把门打开。
“再见了,侑士。”织羽樱奈心头掠过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怅然之情,那是真正的织羽樱奈的情绪,这种怅惘让她停住了脚步,一回头, 看到忍足侑士有些惊喜的脸:“忍足。”
“在那之前,至少一起看一次樱花吧。”
***
有些事情走流程也好,都要问一问才能了解具体情况, 迹部景吾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织羽, 你为什么会跟着那些人去了那个地方?”
出事这么久, 仔细想想大概也猜的出这种事肯定不会是第一次,一个女生应该有的警惕和防备呢?
这就是凡事容易想当然耳的毛病,织羽樱奈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矫正一下观念:“如果我愿意,我有一百种欺骗你的办法,花式,不带重样的。”
照这个说法,自己难道还是太单纯了?
迹部景吾差点又被带跑了偏,回过神来发现她心情还好,也没什么被欺负之后受到的心灵损伤表现。
他略略放下心:“以后不要随便跟着不熟的人跑。”
织羽樱奈偏过头看他。
迹部景吾啧了一声:“我不算。”
车内的气氛再次凝滞了起来。
沉默了会儿,他询问的声音近似叹息:“这是,第一次吗?”
“不是。”
“呵呵,”织羽樱奈轻声笑了两句:“单纯的少年,你难道不知道,对人施虐是可以带来快感的吗?”
迹部景吾静静的看着她。
“这好像就是能够令人上瘾的毒药,只要沾了一口,就能够轻而易举的上瘾。”
“不管是肉体也好,还是精神也好,当自己彻底的把人踩在脚下碾压,白天遇到的各种烦恼和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烟消云散,因为还有这样一个比自己更惨的家伙。织羽樱奈曾经是多么的威风啊,可是现在她就在自己的脚下,比最卑微的蝼蚁还要低贱,哪怕任人蹂躏也不敢发出声音。”
“好的事情,好的人,大家都很喜欢,都夸奖,都想要。”
“至于坏的事情,坏人,人人都有资格上去踩一脚。”
“织羽——”
迹部景吾沉下声音:“不要再说了。”
“好吧,那我不说了。”织羽樱奈调整好自己靠在座背上的姿势,舒适的合上眼睛,声音因为丝丝的沙哑而染上慵懒:“只是叙述下事实,甚至都谈不上什么社会黑暗。”
迹部景吾说:“施虐者有施虐者的暴行,他们必须得到惩罚,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自虐。”
“什么?”
她睁开眼睛,微有些漠然:“你在说些什么笑话。”
“你冷漠的就像一个旁观者。”
迹部景吾缓慢又坚定的抓住了她的手,不是像忍足侑士那样扣着手腕,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心,属于男性健康温暖的,磅礴的热力透着接触面想传达进对方的心里。
他握着她的手:“这样是不对的。至少我,并没有感觉到你高兴多少——你厌倦一切?”
织羽樱奈盯着他,眼睛慢慢弯起来。她晃了晃两人相交的手:“你这是在给我灌鸡汤?”
“你觉得是,就是。”
迹部景吾就着握手的姿势没动,过于亲密的角度让两人看上去有些暧昧,他知道她没有挣脱忍足侑士,也必然不会挣开他。
像冬天的衣不蔽体的人无条件想念温暖,哪怕只是火柴的微茫。
车窗隔绝了马路上一切嘈杂的声音,车厢里能听到细微的呼吸,路边行人匆匆忙忙,单车在自行车道飞驰而去,他们却在这个忽而静止的时空里停滞下来。
织羽樱奈望进一双如大海一般澄澈的蓝色眼睛,一缕被车窗过滤的午后阳光让这对海蓝宝石变的熠熠生辉。它拥有绝对光明的,正直的,执着的颜色。
真好看的眼睛。
织羽樱奈忽然笑出声,清脆如铃铛响的声音让迹部景吾一愣:“你的眼睛很像大海。”
迹部景吾想也没想就顺着她的话问了:“那你喜欢吗?”
“喜欢。”
她坐直了身子,把迹部景吾推回自己的座位上:“我喜欢大海。”
绿灯亮了,车又重新开了起来,刚才那种微妙的感觉消散。迹部景吾假寐的闭上双眼。
织羽樱奈这个人很奇怪,像无形的水,不可琢磨,又像寒凉的冰,让人肝胆生凉,有时候又像介于冰与水之间的一种流质体,能一下子将人冻住,又好像很容易就被人融化开。
最糟糕的是,他好像开始喜欢这种感觉了。
“迹部你说的那个女孩子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骗人的吧,”他不动声色的往迹部景吾身边挪过去,挡住大部分热情的目光,小声问:“现在还没来,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
迹部景吾还淡定,含糊的把话拨了过去:“还在买饭吧,现在食堂人多,可能要排队。”
忍足侑士看了他一眼。
迹部景吾看了一下手表的时间,往窗口那边望了望,回头,压低了声音:“我去有点事。”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坐在他对面的宍户亮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迹部景吾额角暴起的青筋,但再一看,好像又没有。
不能再磨蹭下去了,迹部景吾站起来:“你们先吃吧,我很快就回来。”
“嗯?”忍足侑士有点奇怪,他忍不住朝人多的地方看了一眼,意想之中的什么都没看到,他忍不住有些心痒,主动催促:“去吧。”
两个人不是同班,但是在学生会和网球场也算天天见面,平时也没看到这人身边有个什么女生的,冰帝网球部连个赏心悦目的漂亮长腿女经理都没有,连保洁的都是大叔,都快把忍足侑士给怄死了。
看看人家青春学园,虽然年纪是大了那么一点,起码人女教练就是个大长腿不是?
这么呆板,怪不得偏好冷面冰山,忍足侑士忍不住腹诽,又朝着他走过去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倒是让忍足侑士发现有几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好像还是学校里比较出名的班花级花,那爱慕眼神,直往迹部景吾身上溜,收都收不住。
“这块木头真是不解风情啊,连看都不回看一眼……看那腿,那学妹都要哭了……”
向日岳人没听清:“侑士,你说什么?”
“没没没,没什么。”
被这么一打断,等忍足侑士反应过来却发现已经找不到迹部景吾的人影了,他有点遗憾的把眼神收了回来。
能让迹部景吾主动的女生,有点本事,看来不容小觑。
向日岳人颓废的趴在桌上,盯着蛋糕,眼睛直发虚:“怎么这么慢啊?还有什么时候他们才会过来?我觉得我现在都快饿死了……”
忍足侑士蛋糕推过去:“岳人,他不是说了没让你等吗,饿了就先吃,下午还有训练。”
向日岳人紧紧闭住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蛋糕的甜香味,却还是没有动手:“再等等吧。”
几个正值发育期一到饭点就饿狼扑虎的男生守着面前丰盛的食物,愣是老老实实的没动。横竖等一会也饿不死,他们几个虽然没有迹部景吾那么龟毛的事事讲究,这点绅士风度还是有。
能吸引迹部景吾的女生是个什么样子,好奇的人自然也不止忍足侑士一个。
“你们说对方大概是个什么样子啊?我猜估计是个很正的女生吧,”忍足侑士还是没按捺住心里的八卦:“照理说你们这几天一直都和他在练习,就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吗?”
宍户亮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啊,迹部甚至比前一段时间更努力了,昨天和他对练,差点没把我给耗死,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下场了,一直练习到最后才肯走,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
忍足侑士眼睛微眯。
迹部景吾平时训练是不下场作陪的,昨天下午却突然勤奋发狠,把他们扯下来一一对了一场赛,虽然考虑到体力透支,没进抢七,但是几场比赛打下来也累得够呛。
就算只是日常的训练赛,迹部景吾那也是招招都没留手的,那种打法,那种神情好像要发泄出什么一样,让人看上去都有些害怕。
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看来倒是有点意思。
是情伤?
还是对方把他给拒绝了?
向日岳人摇头:“不过昨天打得很开心呢,会不会是你想多了,侑士。”
忍足侑士不死心,又把昏昏欲睡的芥川慈郎给拍醒:“慈郎,你想想,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
芥川慈郎努力的回想:“……我好像睡着了。”
“侑士……”向日岳人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把忍足侑士的眼镜给擦了擦:“你眼神好,快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
“怎么了?”忍足侑士接过自己的眼镜戴在眼睛上:“不要这么慌张嘛。”
平光眼镜只是个幌子,忍足侑士只是习惯了眼镜,他有些随意的往向日岳人看的方向一看,刚带正的眼镜差点又掉下来。
他嘴里喃喃念出声:“今天……是愚人节吧?”
芥川慈郎从桌上爬起来,也有些痴呆:“不是愚人节,还没有到……”
他捂住肚子,肯定:“一定是我没吃饱,饿花了眼睛。”
周围响起阵阵的惊呼之声,还有好几个女生手里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什么旖旎的画面,不过这个画面确实要更加劲爆些: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迹部景吾拎着一个看上去就很沉的木桶回来,他手臂上的肌肉都弓起来,透着薄薄的衬衫可以看到起伏的形状。
桶里到底装的什么这么重,忍足侑士伸头往里一看:里面除了米饭就是米饭,整整一桶都是米饭。
他代替了桦地的位置接过那桶饭,顿时觉得手臂一沉:“……迹部你干嘛买这么多饭,我们这几个人也吃不完,会浪费的,这样多不好。”
现在都讲究环保,勤俭节约才是王道,忍足侑士在他耳边偷偷压低声音:“就算想让人家看到你霸道总裁的一面,也不是指在买饭这件事上挥霍无度啊,浪费是可耻的!”
直男,忍足侑士直摇头,这就是个死直男。
迹部景吾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了他一眼。
这人,还不让说了,真是,忍足侑士看他旁边没人,问:“人呢?”
“后面。”
迹部景吾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语气却截然相反:“出来吧,一直躲到我身后干什么。”
他让出一点身子,才露出一个瘦小的人,整个人笼罩在迹部景吾的光芒下,就像一个活的影子。
“你……”
忍足侑士忽然觉得木桶勒的手心直发疼,他想把嘴角往上勾一勾,却没成功。
这个情况……向日岳人飞快的瞄了一眼迹部景吾,他现在还在浑然不觉的喝汤。
冰帝的学校管理分为两个部分,国中部和高中部。迹部景吾担任国中部学生会会长三年,把国中部的纪律治理得跟铁桶一般。
现在刚上高中还没多久就发生这种事情……
向日岳人有些汗颜,他到现在还记得国一时期网球部学长被挑衅的事,搞不好迹部景吾这次又要去学生会踢馆了。
镜头颠簸的有些厉害,似乎拍摄者的手一直在抖,所以没有拿稳手机。
屏幕里的四个女生早已经开始动起来了,其中一个女生朝中间狠狠的挥鞭,那个挨鞭子的似乎也是冰帝女生,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翻来覆去滚动,可是都这样却还丝毫没有勾起其他人的怜悯之心,在要滚远些时又被一个胖胖的女生踹了回去。
隔得远镜头又不好,看不清脸只能勉强猜着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只能发出呜呜的哭腔却叫不出来。
迹部景吾皱眉:“公共场合,你们两个到底在看什么东西?”
“不是……”现在也不好解释,向日岳人着急,倒是慈郎开了口:“是校园霸凌,迹部。”
“什么?”
怕他不信,慈郎把手机屏幕朝过去。
包围着被殴女生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女生一直在骂,语言极其恶毒下作,向日岳人慈郎脸色均是一变。
“你这个贱人!居然妄图想靠近迹部大人还主动去勾引他,你真以为堂堂迹部财团的大少爷会看上你这种连狗都不如的女人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迹部景吾皱紧了眉头,努力分辨屏幕里的画面。
“一条丧家之犬也只配捡一捡别人吃剩不要的东西,别忘了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冰帝没有驱逐你已经算是天大良心,你聪明点,也应该守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那个女生蹲下去,似乎要扒她的衣服:“骚货,既然你这么想献身给迹部大人那就做的全套一点啊,有本事你就把衣服给脱光了,我倒要看看你的身材有多好!”
他神情忽的一凛。
尖利到刺耳的声音在叫嚣:“织羽樱奈,你现在连一条卑微的狗都不如!”
迹部景吾“腾”的站起来,手肘撞到桌子,盘碟乒乒乓乓的掉下桌碎了一地。
突兀的响声让整个餐厅用餐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是迹部大人哎……”
“就是因为king啊……”
“这个女孩真的好惨哦……”
芥川慈郎立马跟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跑:“这是在学校的后花园!我知道这在哪里,跟我走!”
***
美奈子在地上蜷缩着,痛得脸色泛白。
织羽樱奈捻着教鞭终于停了手,脸上似笑非笑:“总让老大被揍,你们这几个人难道也看得过去?真是一点也没有做属下的自觉。”
几个女生浑身一哆嗦。
身上的痛还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她们,刚才眼前这个女人是怎么抽打自己的:鞭子好像自己长了眼睛,隔着衣服精准地抽到身上,而且还是最敏感最怕疼的部位,一下就能痛的人抽搐。
可是刚才她们偷偷揭开过自己的衣服查看过伤口,被抽打过的地方只留下浅浅的红痕,淡的几乎看不见,只过了一会儿就全部消掉了。连衣服上也没有一点印子。
就算之后跟别人说自己才是被打的,没有证据,六个身体强健的对上一个大腿还没胳膊粗的女生全军覆没,又有谁会信。
“算了,你自己的下属没教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就懒得帮你指导了,”织羽樱奈捏了捏自己发酸的手脖子:“看在这一场戏cut的次数不算多,我很满意,大家就暂时休息一下吧。”
小小活动完,她心里的戾气消弥了许多,心里的不愉快和压抑终于借机发泄了一些出来。
不过驯兽还是要驯服猛兽才有意思,和这些人纯属在浪费时间。
“对了,那位小姐姐。”
被点名的女生浑身颤抖,快站不住:“织羽大人,请问……请问有什么事?”
织羽樱奈放缓声音:“别这么紧张,我只是要夸你,刚才骂的很好,很连贯,一气呵成。”
她竖起大拇指:“干的相当不错,以后一定要相信自己,你,就是明日之星。”
女生强扯起嘴角:“谢谢……”
几个人的心里都深深的恨起二之宫黛姬:都是因为这个奸诈的女人把自己当成刀子使,才害她们几个陷入现在这种痛苦的境地中。
织羽樱奈托着腮帮子,漫不经心:“对了,要是有人问,镜头是怎么坏的你们怎么说啊?”
一个女生连忙说:“是我们自己不小心,不小心碰掉坏的。”
织羽樱奈很满意:“反正你知道我很穷的,没有钱赔。”
她走到躺在地上的美奈子身边,要直接把人拽起来,美奈子没法动又不敢哭:“疼……”
“疼?”
织羽樱奈有意无意的把手落到美奈子身上被鞭子抽打过的地方,用力一按,手下的身体一阵痉挛,美奈子手扒着墙痛苦的站起来,嘴唇勉强掀动:“我我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你恨我吗?”
恨。
美奈子摇头:“怎么会……”
“恨不恨我其实不重要,不过你们要是想拿这个做文章,也行。”
心里的想法好像被看穿,美奈子紧紧的抓住自己膝盖上的布料。
织羽樱奈说:“大不了,我赔上名誉。”
“你们,赔命。”
向日岳人想方设法的安慰织羽樱奈,同时搭档无脑吹一波:“侑士这方面的技术可是相当好的,现在你亲身体验啦,一点都不觉得痛吧?织羽?”
相当……糟糕的台词。
可是现在忍足侑士却无暇分心,他一心一意的拿着沾了药水的棉棒在红的发肿的伤口上轻涂着,样子全神贯注,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会压疼伤口。
“疼的话一定要及时说出来啊小奈,千万不要忍着,不然我也不知道下手多重。”
“我不疼的。”
担心她还是像以前那样痛也忍着不说,忍足侑士分出点心神,千方百计想分散织羽樱奈的注意力:“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许过愿望的那棵樱花树吗,就在冰帝旧操场那里呢……那个时候我一直有一句抱歉没有对你说出口,我并不是故意失踪的,只是因为父亲忽然调动职位,没办法只能跟着搬家,转学去了外地所以才没能实现自己答应过的事……”
伤口倒也不是假的伤口,是这具身体上本来就未曾消退过的伤,只是之前一直被掩饰,而现在拿去了这层掩饰而已。
织羽樱奈真不痛,只能配合哼两句。
可是有一种痛,叫做忍足侑士觉得她痛。
一直听着忍足侑士叨叨的实在脑袋晕,织羽樱奈刚想重申自己不疼又听见他说:“银座街口的那家点心店还记得吗?我记得小的时候你最喜欢吃那一家的水信玄饼了,现在又快到赏樱的季节了,这两天我去给你看看,说不定能买到樱花的水信玄饼。”
水信玄饼。
吃的。
她微微的点头,细声细气:“好。”
药差不多快要涂完了,忍足侑士无意一抬头却发觉自己的搭档表情有点不对,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把向日岳人吓了一跳。
忍足侑士去摸他额头:“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头汗?”
向日岳人僵硬的笑了一下:“没什么……”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明知道和自己没关系,向日岳人就是忍不住心虚,只怪放着医疗用具的柜子玻璃实在擦得太干净了,乍一看到上面反射出的人影,把他给吓了一跳:迹部景吾站在门外,不知道站多久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向日岳人纠结了老半天,最后决定继续装作没看到:既然本人都不进来了,他也实在不必多这个事儿,涂个药围这么多人……不太方便。
其实他更怕的是场面尴尬。
忍足侑士不放心的追问:“是不是还有其他地方也伤到了?”
织羽樱奈掩上自己的衣服:“没有。”
活动了一下一直没动的手腕,她忽然的想起来:“待会就要上课了,你快赶回去吧,我没什么事,真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
“不然呢。”
迹部景吾听不下去了,推门走进来:“你现在这个状态还是请假吧,冰帝没有要求学生要带病上课。”
忍足侑士握着杯子的手一动,向织羽樱奈笑了一下:“我给你倒杯热水。”
织羽樱奈唔了一声:“学习暂且不说,可是我的工作怎么办?”
“这几天暂时就不用来了,等你好为止。”
顿了一下,他补充:“就当带薪休假。”
“这么好的?”
迹部景吾额角一抽:“我难道有那么不近人情么?”
慈郎小小声在后面说:“有。”
她接过忍足侑士递来的水,温度刚刚是适口的温度,不烫也不热:“谢谢。”
忍足侑士叹了口气:“现在这个样子确实不宜再多走动。”
好危险的气氛,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早就退到了幕后,当人肉背景。
迹部景吾说:“我待会送你回去吧,公车电车太挤。”
现成的便利没有推拒的道理,织羽樱奈很快答应:“那就谢谢你了。”
新出智明找出了一些药膏,新伤加旧伤,总要用点药才能好:“这些,织羽同学你带回去记得按时涂,不然留下印子就不好看了。”
迹部景吾问:“会留下疤痕吗?”
新出智明回答:“注意一点,不要碰水,很快就会好的。”
迹部景吾拎过了袋子:“谢谢,新出医生,那,现在我送她回去。”
“嗯,迹部君,那就跟你们再见了。”话刚说出口新出智明又摇摇头:“算了,我是医生,这种情况下的见面还是不要再来了。”
把几个人送出保健室,新出智明不放心的嘱咐:“一定要记得按时擦药啊。”
向日岳人拉着慈郎找机会开溜:“那个,刚才班长发来信息,说要开班会……我们先走了!”
迹部景吾说:“那你们去吧。”
等两个人跑了大老远,迹部景吾忽然的想了起来,他们两个分明就不是一个班的。
“侑士?”
迹部景吾脱口而出:“忍足你……”
织羽樱奈有些诧异的晃了晃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顺着握自己的手看过去,阳光正照过来有些刺眼,忍足侑士背对着光,脸上笼罩在一片光雾里,她眯着眼看得有些不真切:“怎么啦。”
“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忧伤,泛着光的镜片遮住眼睛,忍足侑士伸手把它摘下来,视线不再有任何阻隔:“小奈,对不起。”
他静静地凝望织羽樱奈:“我很抱歉,那个时候……没在你身边。”
走在前面的女生两股长长的麻花辫被淋得湿透,垂在脑后显得蔫蔫的,她四下望了眼,轻声问:“朋香,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
双马尾女生一愣,瞪大眼睛:“什么声音?”
麻花辫登时紧张起来:“可……算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等等,先别急,”双马尾犹豫了一下:“我不怕。”
叫朋香的女生胆子比较大,她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好一会,绷紧的神情有点疑惑:“什么都没有啊。”
“真……真的?”
朋香拍了拍同伴的肩:“我骗你干嘛,当然是真的,别自己吓唬自己。”
麻花辫女生脸有点红:“看来是错觉,大概因为这里太黑吧。”
朋香做了个鬼脸:“胆小鬼樱乃!”
麻花辫女孩哭笑不得地拉着她往前走:“好啦好啦,是我太胆小,先走吧,好不容易雨才小了,我怕再待下去真的就走不了了。”
“行,”朋香爽朗一笑:“听你的。”
两个人贴着打烊的店面一前一后的走,身旁的路灯时明时暗,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浓淡变换。
身周的夜幕瞬间亮起,一阵火花带过后,左侧的路灯猝不及防地炸开。
“兹——”
爆炸声吓的两个女生一个战栗,一路惊叫着往前飞跑。
没留神松动的凸起地砖,朋香不小心被绊了一个趔趄,她吃痛一声栽在地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跑到前面的樱乃马上停下跑回去扶她。
樱乃焦急:“没事吧朋香?”
“没事,”朋香一把抓住樱乃的手臂,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回过头:“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得到我!”
没有任何动静,身后昏黄灯光和远处的霓虹色彩映在水潭里闪耀陆离,两人张皇四顾,除了一地的碎灯玻璃就看见深深浅浅的水坑,别的什么也没能看到。
她伸手揩去满脸的冷汗,和樱乃相视着舒了口气,借着对方手上的力站了起来,腿颤颤的,有点发虚。
出于女性的直觉,樱乃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心里还是有些警惕:“走吧。”
沿途滴滴答答的雨还是下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刚才的影响,朋香总觉得四周有些不对劲,她下意识拉住前面的同伴:“樱乃。”
对方回过头,疑惑的开口:“怎么了?”
朋香脸色忽然煞白。
“你刚才说的那个声音,是不是哭声?”朋香的声音有点颤:“我……我好像也听到了……”
耳畔刮过一阵凉风,吹的人汗毛倒立,像在附和她说的话,那个声源忽然猛地向这边靠拢,把两人的腿一下子都吓的发软。
这隐约的悲泣声,尖细,挠心,又死死压抑,在漆黑的雨夜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又近了一些。
两个人的眼睛睁的滚圆,又不约而同的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避免尖叫出声。
朋香望着和自己面对面的樱乃,眼神里突然充满惊恐,颤抖的伸出手,慢慢指向樱乃。
雨从天下打下来,淅沥的雨滴进嘴里,迟缓了朋香掀动的唇舌。
“背后……”
樱乃心下一凉,哆哆嗦嗦不停,她僵硬地回转过头,昏暗的视野里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店铺坐落在街道尽头,门口歪倒着一块巨大的匾额,黑色的底面上书写着“葬仪屋”三个大字,墨字鲜血一样从牌子里慢慢渗了出来。
两个女生脸色惨白几如纸,两股战战:“救……救命……”
匾额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实心木做的牌子砸出“咣”的一声巨响,溅起无数水花。
“鬼——”
“有鬼!”
意识终于回笼,朋香不停地吞咽口水压抑恐惧感,一把拽住樱乃拼命往车站冲了过去:“快走!”
两个女生在雨里跌跌撞撞地狂奔起来,把水坑里踩溅起一排排的水花,再也顾不得鞋袜会被打湿。
一小会后,两人彻底消失不见,街道重归于平静。
若是有谁能忍住害怕,走近这个街口仔细瞧上一阵,就会发现老旧的葬仪屋后面原来还影影绰绰地藏着一个小巷子,黑黢黢的巷口就像一个黑色的细颈瓶口,冷风呼呼地往里灌进去,又流出来,巷内一片乌黑深不见底。
***
这是条没有名字的巷,已经存在很久了,上面的灰早被冲刷的一干二净,肉眼看不到的路面凹凸里还积聚着一汪汪的水洼。
水洼上面还覆着一个人。
是个女人。
青紫肿起的脸已经看不清五官,身上套着件卡其色的校服外套,四肢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歪斜着,软塌塌地贴着地面。
一旁散落着几件浅色贴身衣物,一个书包和一块校牌,衣服和书包几乎在泥水里浸坏了,塑封的校牌没被雨水泡烂。上面刻的印刷字清晰可见:“冰帝——高等部一年A组——织羽樱奈。”
女生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她闭着眼挣扎翻转身体,一点一点的向巷口的光亮爬去,冷风凶残地掀开她的衣服,冰凉的雨顺着脖子和血一起在身体上蜿蜒流下,在地上汇聚成流。女生抬起头,目光灼灼,雨水直接从嘴里灌进去,又马上从眼睛里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