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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萧何谨慎问道。
齐王沉默片刻,看着萧何一字一顿道:“救回连允。”
萧何皱了皱眉,垂眼暗自估量了一番。
此时已经知道了十年前的真相,若是将此事告知秦桑,她必不会再坚持为秦川征战,若是能想个办法造出一个不得不交出连允的局面,似乎也并非难事。
他正想着,齐王便继续说道:“只要你救回连允,我便昭告天下,驸马染病离世。从此,你要去往何处,便由你自己决定。”
萧何沉默许久,好不容易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重新看向齐王:“好。”
他之所以答应下来,不仅是为了顺利离开南渊,更是因为他心中对齐王,已经有了一丝愧疚,这最后帮南渊做的一件事,就当是弥补今日的过错吧。
当夜,萧何写下了一封给秦桑的长信,天未亮时便率军出京,直奔潼关。
可是,到了柴阳他才发现,自己无法将信直接送入潼关,那信中所言关乎秦桑身世,若是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中,或许会令秦桑陷入险境。
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对策,他将渠州守军调往潼关,与柴阳驻军一同将潼关城团团围住,并往城上射了一柄穿着纸条的箭矢,让他们以连允换城。
听闻哨骑回禀说潼关北门已经有人往秦川京城方向而去,他以为秦桑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却没想到几日之后,倪镜忽然出城谈判,说秦桑以小九性命相逼,要他们撤兵。
他不知道秦桑为何会这样做,这才开始怀疑之前的环节是否出了什么差错,于是,他只好将信牢牢封好交给了倪镜,让他务必带给秦桑。
可是,倪镜并没有将信带给秦桑,而是直接把信拆开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倪镜得知了一切,他担心若是这封信到了秦桑手中,她真的会将连允交给南渊。于是,他把这封信藏了下来,并且告诉秦桑,萧何拒绝退兵。
倪镜本以为秦桑会继续等待援兵,却没有想到,走投无路的秦桑最终选择了破釜沉舟,开城迎敌。
潼关一战,两败俱伤。
那一夜之后,秦川与南渊两国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南渊继连允后又折一将,围城五万人马,活着回去的不到三千。而秦川也在那一战中伤亡惨重,原本驻于潼关城内的兵马,几乎全军覆没。
硝烟之后,天地归于平静,那场大雪就像是上苍有意为之,悄无声息的将所有痕迹尽数掩埋。
【秦川宫中 寿仙殿】
看完这最后一封信,秦桑手中的信纸已经完全被泪水浸透,她闭上双眼,心中由震惊转为愤怒,又由愤怒转为哀痛。
到最后,所有情绪忽然全部化为乌有,心中归于平静,再无半分波澜。
整个大殿中悄无声息,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良久之后,秦桑缓缓睁开了双眼,脸上泪痕还在,却已没有新的泪水从眼中流出。
她没有说话,并非因为她已经认命,而是不知从何说起。
鲁子越所言虽然不全是事实,但也并非杜撰。没错,秦桑的确是南渊将军秦路之女,她女扮男装进入秦川军中,也的确是为报血海深仇。
欺君罔上,这罪名并没有冤枉她。
若是这些书信未被拦截,而是送到了她的手中,得知真相的她或许真的会按萧何所言,将连允还给南渊。
到那时,这通敌叛国的罪名,便会牢牢坐实。
而如今虽然她没有接到书信,也没有将连允送回,但萧何所做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这些书信也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这两项罪名无论哪一项,她都避无可避。
想到这些,秦桑心中反而坦然了起来。
自打她下山入京起,就像是躲在一张面具之下,除了隐藏还是隐藏,而今日东窗事发,她终于能够卸下这张几乎已经长在了脸上的面具,这种感觉,竟然无比的轻松。
方才一字一句看着萧何的书信,秦桑仿佛陪他走过了那段惊心动魄的时光,在那段时光里,她经历了纠缠,愤怒,惊讶,痛苦。
而当一切都烟消云散之后,心中所剩只有彻骨严寒,那是一种痛到极致,累到极致,无力到极致,最后反而想放开一切,与这世间彻底断去关联的严寒。
秦桑平静的看向恒王,见恒王也正回望着她。恒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更像是在静候,静候秦桑的反应。
秦桑的目光从恒王那里移开,看向他身旁的陈妃,陈妃迎上她的双眼,身子微微前倾,眼中满是急切与探寻。 她并不知道那些信中写了些什么,只知道秦桑从见信那一刻起便泣不成声,哀痛万分。她心中焦急,忐忑,却无法开口询问。终于等到秦桑的目光向自己看来,便将这万千疑惑都融于眼中,期待的回
望了过去。
谁知,秦桑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便坚定的挪开,重新回到了恒王的脸上。
“陛下。”
秦桑俯下身,双手交叠缓缓叩了一首,而后直起身子平静道:“今日之事,与陈妃娘娘并无瓜葛,还望陛下莫要继续将她留在此处,枉受牵连。”
陈妃惊讶的看向秦桑,双眼张大了几分,但她是何等聪慧,几乎立即就明白了秦桑的意思。
秦桑,是想将她剥离出此事。
她心中焦急万分,方才她已经从鲁子越的话中听出了要害,这两条罪名极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秦桑人头落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脑中飞快的转着。
此时此刻,她决不能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她唯有按捺住想要坦白身份与女儿共担罪责的冲动,让自己置身事外,才可能有机会去救她。
恒王看到秦桑的举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转头看向陈妃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陈妃的身子有些无力,听到恒王的话后,她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点点头答道:“臣妾告退。”
她站起身绕过席案,目光定在秦桑身上,缓缓走下台阶。
秦桑从始至终都低头看着面前的地面,丝毫没有要抬眼看她的意思,直到陈妃的脚步走过她身旁,向殿外而去,她才闭上眼睛,松了口气。
好在,母亲算是保住了。
自己即便是死罪难逃,只要母亲还能好好活着,也没有遗憾了。 鲁子越漠然看着陈妃离开,并未出言拦阻。他与陈妃没有什么宿怨,只当她是恒王为了给秦桑一个皇子的名分而借用的幌子。今日他要对付的是秦桑,秦桑一倒,陈妃再无母凭子贵的资本,自然也就
不足为惧了。
陈妃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整个寿仙殿内恢复了寂静。周围的烛火微微晃动着,将这大殿照得十分亮堂,恒王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元德立在一旁垂首静侍,秦桑三人跪于阶下,各自沉默。
“父皇。”
终于还是太子先开了口,他虽至今还不知道那些信上写了些什么,却已是从秦桑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
他心中已经明白,今日的风波似乎不再如此前那次一样是鲁子越的设计,今日鲁子越给秦桑扣下的罪名,或许并非作假。 太子向恒王重重一叩首,而后抬起头说道:“儿臣虽不知子越所说是为何意,但秦桑自从入军领兵,一路将南渊大军击退,最后擒获连允,斩杀萧何,保境安民,平定边关,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无论
此间发生了什么,无论她有何私心,最终都未曾给我秦川带来任何损失,还望父皇念其有功,酌情三思!”
说完,他再一次俯下身去,重重叩首。 鲁子越冷冷看了一眼俯身在地的太子,抬头抱拳反驳道:“父皇,我秦川自开国以来,一向陟罚臧否历历分明。秦桑虽领兵击退南渊,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请南征一事更是另有所图,包藏祸心
。若非萧何书信被奉安与倪镜拦截,此时南渊说不定已经不费一兵一卒的将连允救回,再与秦桑里应外合,将我秦川国土蚕食鲸吞!这样的结果,光是想想就令儿臣不寒而栗啊父皇!”
说到最后,鲁子越的情绪越发激动,双手甚至微微颤抖了起来。
秦桑依旧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地面,听着太子与鲁子越的话语,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平静的等待着恒王的决定,只希望这决定来得快一些,干脆一些,免得夜长梦多,再牵扯出别的人来。
此事若是细查,母亲,师兄,乃至师父都极有可能被牵连其中,若是他们因她获罪,秦桑便是死了,也不能安心。 龙椅之上的恒王听完了太子与鲁子越的话,并没有立即出言,他转头看向元德,待他凑到耳边,恒王低语了几句,元德便点了点头,走下阶梯,从秦桑手中将那叠书信拿回,重新送到了恒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