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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简陋的茅屋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是要将肺咳出来一般,闻者心惊!
“嗯?马兄,你醒了?”此时正是清晨,秦天烁倚在离床榻不远处的小桌上稍盹,突然被马元义的咳嗽声惊醒过来,连忙起身走到床边,扶起马元义饮了口水。
水饮下之后,马元义咳嗽才稍微缓和了下来,急促的喘息了片刻,用嘶哑的嗓音道:“秦兄,早在数日前何进围困荆州太平观,大贤良师的消息便无从得知,你给我讲讲,目前形势如何?”
秦天烁倒是没想到马元义刚一睁眼就关心着张角的事情,显示了对张角无比的忠心,微微皱了皱眉,道:“五日前我也到了荆州,具体的我知道的也不多,朝廷派卢植、皇甫嵩、朱儁,分兵三路前往冀州,现只三月,形势尚未见分晓,只不过……”秦天烁顿了片刻,迁思回虑,暗自咽下话头,转移话题道:“目前太平道虽人多势众,侥胜了几场战,但大贤良师却没有很好的组织,任凭起义军抢掠富贾、烧杀官府,而且起义军大多都是农民,装备只有从朝廷这三路兵马和官府、商贾处缴来的少量兵戈剑器、盔甲马匹,其余皆用锄头砍刀,大多数农民还拖儿带女、牵牛拉羊,大大阻碍了军队的机动性!这样的军队没组织、没纪律、没武装,甚至没有明确的目的,长久下去,难免会失利啊!”
“嗯!”马元义淡淡的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了失望的神情,道:“大贤良师仁心济世,突然叫他组织严明的军队,领兵作战,却是难以应酬,况且大贤良师并未熟读过兵法,胸无取世之心,更兼身患重疾,这也是大贤良师不肯进攻洛阳的原由了!这五十万之众,若说起来,还不及朝廷二十万精锐的力量,长久下去实难掌控局势,失利在所难免,唉,还望大贤良师早日觉悟得好!”
“呃?大贤良师身患重疾?”秦天烁心里一惊,随即却又换做一阵内疚,张角先前被乱魔噬情,道行有损,而后又启天求雨,大大折损了阳寿,还硬撑着为张梁化毒疗伤,患了重疾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换了一般的人只怕已经死了好几百次,他居然能坚持下来也算是奇迹了!而这一切连锁反应归根结底,与秦天烁是脱不开干系的,他怎能不内疚?
这些马元义也心知肚明,看着秦天烁满脸内疚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道:“失利归失利,秦兄认为大贤良师此次起义胜算几何?望秦兄莫要隐瞒,如实道来!”
对于张角起义,秦天烁当然知道,没有半点胜算,因为那是历史!马元义是爽快之人,他也不好隐瞒,沉思了良久,道:“恕我直言,若是换了启天求雨之前起义,估计胜算百分之九十九,但现在……胜算怕只有百分之一!”
马元义缓缓闭起双眼,长出口气,道:“秦兄所言极是,如今唐周矫檄,诬蔑大贤良师之圣德,人心已失,自古道: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再加之大贤良师并无取天下之心,若我看来,胜算怕连一层都没有,秦兄所言百分之一,何解?”
秦天烁刚刚还担心自己的言语冒犯了马元义,没想到从马元义口中听到的却是比自己讲的还要糟糕,马元义能看到这一点,并且能亲口讲出来,实乃极为豁达之人!而这百分之一,其实是秦天烁的一种假设,亦或是一种奢望,他希望历史会改变,但同时他又不想参与历史,心中着实矛盾了很久。当下却不知怎么对马元义说起,只淡淡问道:“你相信奇迹吗?”
“奇迹?”马元义慢慢咀嚼着秦天烁的话语,点了点头,“是啊,事情在没有发生之前,谁也无法预料结果!就好比你、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我们修真之人,不仅要相信奇迹,而且还要创造奇迹!大贤良师的成败,相信他自己也不会看得太重,因为他自己从来就没想过争夺天下,天命难违,顺其自然罢!”
的确,此刻看来,马元义什么时候死连秦天烁也不得而知了!是不是此次自己救了他,就已经改变了他车裂于洛阳的悲惨命运?他不敢确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真正处身其中,才知道事情的扑朔迷离之处,在事情没有木已成舟之前,没有人能下百分之百的定论,更不能放弃!
“哼哼!看来何进军马快要找到此处了!秦兄,你知道那昏君为何派何进来捉拿我么?”马元义躺了下来,语气平淡,似乎在询问着与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对于自己的事情漠不关心,而对于张角的事情他却投入了百分之百的热情,此忧公望私之情让秦天烁不得不心生敬佩,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前些时日混在何进军中,听士兵们谈论过此事,说是唐周写的那份檄文到了朝廷之后,灵帝向张让询问计策,张让见大汉大势已去,起了投靠大贤良师之心,便派封谞、徐奉两人前往冀州,准备里应外合,一举取得大汉江山,但两人行事不密,最后张让只得嫁祸到了你的头上,派何进带十万大军前来抓捕你。不过我看来,其实这是张让的一个计谋!”
“计谋?”马元义微感疑惑,追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荆州太平道势力不过四五千,何必劳师动众,出动洛阳三分之一的兵马?而现在又兵分三路,卢植统兵五万,拒大贤良师于广宗,皇甫嵩、朱儁两人共统兵十五万拒张宝、张梁于颍川,何进统兵十万留于荆州,现洛阳空虚,兵马不超过数千,若此时大贤良师只消率一支两万轻骑,绕过太行山脉,从并州出奇兵南下,过了虎牢关,洛阳不攻自破,而这一切都是张让等十常侍唆使灵帝的,正是等着大贤良师一到洛阳,他们只怕还会亲自打开城门来迎接呢!只可惜,大贤良师没有取天下之心,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时机啊!”秦天烁一半凭着历史,一半是自己推测的,心中也暗叫可惜!
“哦?”马元义吃了一惊,道:“若秦兄此刻在大贤良师身边,大事济矣!”
“呵呵……”秦天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也说不定!”
马元义叹息了声,沉默了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惊道:“对了,今日好像是三月五日,正是大贤良师所言的甲子日,看来大贤良师的卦象并没有看错,甲子日果真是王室至阴之日啊!不行,我得赶快前往冀州,助大贤良师一臂之力,若是等何进十万大军回到洛阳,那……那岂不是真的错过大好时机了么!”
说着,马元义连忙起身,但身子实在虚弱,一个踉跄,又跌倒在了床上。秦天烁伸手搀扶,道:“不行,何进正是为了捉拿你才留于荆州的,你若是走了,何进自然要回洛阳,到时后在分出五万兵马前往冀州援助卢植,大贤良师岂不是危险了!现在我们暂且先静观其变,暗中周旋,牵制着何进的军马,好为大贤良师减轻些负担!”
马元义眯起眼想了半晌,突然脸色闪过一丝异色,又重新躺了下来,缓缓道:“秦兄所言极是,那我等就暂且留于此处好了!嗯,说了这么半天我也有些口渴了,还有水么?”
秦天烁看了看桶中,轻轻皱了皱眉,道:“嗯?没水了!你先躺一会儿,我出去找水,马上就回来了!”
“那有劳秦兄了!”马元义拱了拱手。
秦天烁也没多想,提起大桶便走出草屋,寻水去了。
此处乃襄江流域近旁的一片树林,水分充足,地下水泉繁多,秦天烁很容易便找到了水,但这一个来回也用了一两个时辰。当他返回小屋时,屋里空无一人,竟然不见了马元义的身影,只有小桌上用一石块压着一张薄绢,其上血迹斑斑,呈现出字样,却是一份血书!
秦天烁大惊失色,扔下手中的水桶,连忙奔到桌前,拿起血书一看,上面写道:“秦兄钧鉴:适才与兄阔论,兄之大才,当世独有,令吾茅塞顿开,如拨云晓日,当下思得一计,惟恐兄阻,特未请命,不辞而别,望兄见谅!
吾之此计:吾留于荆,兄奔于冀,如此一来,进之大军有所牵绊,无法回京,而大贤良师左右,又添智者,必能攻克,所向披靡,则大事济矣,此乃两全之策也!望依计而行,切记切记……”
“唉!马元义伤势如此重,怎么能和何进十万大军周旋?真是一匹夫,自己也不会想想!”秦天烁想起刚刚马元义的话语,突然发现,这是马元义为自己策划的脱身之计,现在何进恐怕已经将树林团团围困,若再有迟缓,插翅难逃!另一方面,他也是真心希望秦天烁能够辅佐张角,成一翻大业!
秦天烁心中慌乱,连忙跑出屋外,骑上赤兔马,纵马疾驰,脑海中依旧回想着马元义的血书内容:“夫人生天地间,忠孝不能两全,吾此去,必凶多吉少,难全孝道!吾有一不情之请,请兄成全:曩者,吾随大贤良师奔天下,妻已有三月身孕,若尚存世,吾儿概有十六七载,妻已至而立之年,望兄前往并州,寻其母子,收小儿做义子,带吾左提右挈,教其明理学艺,长大为人,以解吾门闾之望!告知吾妻……劝其改嫁,安稳度日,勿以吾为念!”
赤兔马何等速度,这一迟疑,已奔出了数里路,遥遥相望,前方林间浓尘滚滚,人步马啸之声杂成一片,大地犹如地震般隐隐颤动!那是十万大军的铁蹄,整齐缓进,没有一丝慌乱,只怕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抓捕到了马元义!
秦天烁紧紧凝望着前方,正想纵马追去,脑海中马元义血书的内容又回响了起来:“自古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望兄听吾之言,全吾之望,且勿从井救人,白送性命!大贤良师之大业系于兄,吾之家业系于兄,望兄莫要意气用事,负吾善意,珍重珍重!”
“啊——”秦天烁紧闭双眼,奋力喊了一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背道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