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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 大奶奶,表少爷来了!”
苏霁华卷着被褥翻了个身,靠在床边围栏处充耳不闻。
“大奶奶,表少爷来了。”梓枬抬手撩开厚垂帷幔,将其挂于两侧银勾处。银勾翠环轻触,发出悦耳之音。
账内,锦被香炉, 温香软玉。苏霁华闭着双眸只露出半张脸, 肌肤素白带着睡晕, 漆发披散, 亮如绸缎,蜿蜒至床沿处, 清媚妖娆。
“大奶奶, 表少爷来了。”梓枬冲着苏霁华又唤了一声。
苏霁华将露在外头的半张脸蜷缩进被褥中,双眸依旧紧闭, 声音慵懒带着浓厚睡意。“昨日里不是见着了吗……”
“哎呀, 不是那个表少爷,是咱们的表少爷来了。”
“嗯?”苏霁华还没醒过神来。
“大奶奶, 是罗翰表少爷,罗翰表少爷来李府了!”
“表哥?”锦被一把被掀起,原本还一脸惺忪睡意的苏霁华立时精神气十足。她瞪着一双脸, 神色兴奋, “是罗翰表哥来了?”
“是啊, 就是罗翰表少爷。”梓枬用力点头, “现下应当是去春晖园拜见老祖宗了。”
“快,服侍我洗漱。”苏霁华急急起身,连绣花鞋都穿反了。
匆匆梳洗好,苏霁华披着大氅往春晖园处赶,梓枬捧着袖炉随在苏霁华身后。“大奶奶,您慢些,雪天路滑,当心跌跤……”
苏霁华充耳不闻,脚下步子越发急切起来。
寒风冷冽,呼啦啦的像是把刀子往脸上刮,但苏霁华却全然没有感觉,她只知道,罗翰表哥来了。
苏霁华乃家中独女,苏家家大业大,却无人继承,苏老爷便认了苏母的外甥罗翰为义子,意欲将人招为贤婿。只可惜,苏霁华与罗翰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对罗翰并无男女之情,只一心将人当成了自己的哥哥。
而且那时的她心心念念着李锦鸿,不顾苏老爷与苏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嫁进了李府。
这一嫁,不仅闹崩了整个苏家,也使她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后落得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下场。
上辈子时,苏霁华也向家中寄过书信,只是苏父苏母并不理睬,只当没她这个女儿,反而是罗翰表哥会与她回信,偶尔路过李府也会来瞧瞧她。
长兄如父,罗翰之于苏霁华,是最缺不得的一个人。
溯雪愈大,苏霁华踩着脚上的绣花鞋穿近路进乱石小径。小径以乱石铺砌而成,石榴子般坑洼密集,坚固雅致之余,却易暗生青苔,尤其是这种雨雪天,湿地路滑,走的急了便容易生事。
“啊……”苏霁华内穿袄袍,外罩大氅,身子本就笨重,脚下一滑,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直直的往乱石路上跌。
从旁横出一只胳膊,稳稳的将苏霁华揽于怀内。
苏霁华睁眼抬眸,面色微白的对上一张戴着面具的脸。
溯雪中,园静人空。苏霁华眯起双眸,模糊的看到一双眼,那眼中透着情意,灰褐瞳仁带泪,聚在眼眶处,似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但最终却是被硬生生的压抑住。
章宏景放开怀中之人,双掌握拳,转身离去。
苏霁华静站在原处喘着细气,身后的梓枬急匆匆追上来将手中袖炉递给苏霁华,絮叨道:“大奶奶您瞧瞧,奴婢就说不要您跑那么快,您偏要跑那么急,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梓枬来的晚,并未瞧见那章宏景。
苏霁华捧着手里的袖炉,那暖意自掌中往上蔓延,驱赶去一身寒意。
“大奶奶,这雪越下越大了,咱们进前头的轩楹里避避雪吧?”
“嗯。”苏霁华神色怔怔的应了声,抬脚往前头的轩楹里去,刚踩一步却是发现脚底一软,似是有什么异物。
她垂眸向下看去,只见细薄的积雪上有一精致绣囊,青白颜色,绣双面竹,覆在素白积雪之上,清新雅致。
弯腰将地上的绣囊拾起,苏霁华蹙眉。这东西怕不是刚才那章宏景丢的。
正欲将这绣囊递给梓枬让人给章宏景送去,苏霁华一握手,突然发现这绣囊内似暗有乾坤。
领着梓枬进到轩楹内,苏霁华将手中绣囊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平安福,与李珠送给自己的一般无二,甚至更为精细。
捏着手里的平安福,苏霁华身子一斜靠坐到一旁的美人靠上,半张脸露在轩楹外,被寒风吹红了脸蛋肉,红晕晕的似抹了樱花胭脂色。
“大奶奶?”梓枬看到苏霁华发愣,压着声音细开口道:“奴婢去替您取把纸伞来吧?”
苏霁华未应,坐在那处没动。素雪粘上她的身,浸入漆黑发髻之中,消逝无痕。
梓枬抬袖,用宽袖替苏霁华遮挡住从轩楹外飘落进来的素雪。
“梓枬。”
“大奶奶有事吩咐?”
苏霁华将平安福重新装入绣囊内递与她,“替我去还给珠姐儿。”
“这绣囊是珠姐儿的?”梓枬奇怪道:“奴婢未曾见过珠姐儿戴这般样式的绣囊,大奶奶是不是搞错了?”而且这绣囊一看便知是男子物,大奶奶怎么会让她去还给珠姐儿的呢?
后头的话梓枬没说,她顺从的接过苏霁华手里的绣囊收入宽袖暗袋内。
“不管是不是珠姐儿的,你只管给她便是了。”苏霁华的声音有些飘荡,她的半张脸隐在溯雪中,模糊了脸上神色。
“是。”梓枬应声,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家大奶奶了。
轩楹外,雪未歇,反而越发大了起来。苏霁华靠在美人靠上,似在神游。
一侧漏窗处,缓步走过两个人影,苏霁华转头,正欲细看时突然感觉脚下一暖。她垂眸看去,只见脚下是只扇着翅膀的雄鹰,成人一臂长短的样子,正在磨砖地上打转,留下一圈湿漉漉的雪渍水痕。
“大奶奶,当心。”梓枬被那鹰吓得面色惨白,却还固执的颤着身体挡在苏霁华面前,
漏窗处的人影从石拱门处走进轩楹。多日未见的贺景瑞身披鸦青色大氅立于那处,头束玉冠,身姿挺拔。
贺景瑞身后是穿着袄袍的贺天禄。因着年轻的关系,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冷,也不惧人,倨傲着一张脸越过贺景瑞朝苏霁华的方向走过去。
苏霁华敛眉垂目,抬手去抚蹭在自己脚边的鹰。
“住手,此乃草原雄鹰,日飞万里,凶猛异常,寻常人近不得身……”贺天禄声音微哑。
“咕咕咕咕……”苏霁华朝着那鹰招手。浑身沾水的鹰颠颠的朝着她的方向左摆右晃的过去,完全没有一点身为一只雄鹰的自觉性。
看着苏霁华那像逗鸡一样的动作,贺天禄的面色黑了又白,白了又红,剩下的话憋在喉咙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真乖。”苏霁华用绣帕替那鹰擦干净身上的毛发,然后吃力的把它放到了膝盖上。
鹰的身上不脏,看起来主人将它照顾的很好。
“还给我。”贺天禄上前,绷着一张尚带稚气的脸看向苏霁华,眉眼透着傲气。贺天禄不喜李府的人,虚情假意的心思不堪,连带着对苏霁华也没好脸色。
苏霁华细细抚着膝盖上的鹰,并未言语。
贺景瑞上前,抬手挡住贺天禄的手,语气轻缓道:“天禄,不得无礼。”
贺天禄咬牙,放下了欲抓鹰的手。
苏霁华抬眸看向面前的贺景瑞,突兀笑颜如花道:“我原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三叔来了。”
小姑娘梳着妇人髻,笑起来的时候微微歪头,那双眼澄澈干净,就似雪山清泉。
贺景瑞微微点头。“天冷,早些回吧。”说完,贺景瑞朝着那鹰勾了勾手指,鹰恋恋不舍的蹭了蹭苏霁华的手,就飞回到了贺景瑞的胳膊上。
苏霁华仰头盯住贺景瑞,不知他是在与这鹰说话,还是在与自己说话。
“三叔,天色真冷,我的大氅都被打湿了。”苏霁华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大氅,那大氅沾了雪水,湿漉漉的变的愈发厚重。
贺景瑞神色一顿,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递与梓枬。“我这大氅未粘上多少雪水。大奶奶体弱,不嫌弃的话便用我的吧。”
“不嫌弃,自然不嫌弃。”苏霁华眯眼笑着,赶紧换上了贺景瑞的大氅,然后将自己湿漉漉的大氅往他怀里一塞。“礼尚往来,我用了三叔的大氅,我这大氅便归了三叔吧。”
说完,苏霁华转身就走,完全不给贺景瑞反悔的时间。
贺景瑞捧着手里的大氅,鼻息间沁入一股带着沉香味的寒梅冷香,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了那团温香软玉。
烫手山芋似得的将大氅递与贺天禄,贺景瑞轻咳一声,红了耳尖。
这可不大好。
看到毫无动静的拔步床,梓枬面露担忧的上前轻唤,“大奶奶?”
昨晚上苏霁华“落了水”,梓枬生恐她发热,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今日一大早便起身过来了。
“无碍,我再睡会儿。”帷帐内传出苏霁华略微细哑的惺忪呢喃。
梓枬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帷帐内,苏霁华瞪眼看向面前的天阙,抓着小衣锦被,一张脸红的几乎能烫熟生鸡蛋。
苏霁华穿着细薄亵衣亵裤,贴在身上,丰肌艳骨,自有风情。胸前沾着奶娃娃的口水,湿了一块,被她用锦被挡了,但在男人的目光下,那羞耻感却愈发强烈。
奶娃娃嘬着嘴,睡得正香。
左室的朱窗突然被打开,贺天禄翻身进来,因为不熟悉地形,差点撞到放着洗漱用具的架子。
“二舅舅,宫内急召。”被铜盆内的水打湿了短衫的贺天禄面色有些难看。
天阙躺在帷帐里面,还在盯着苏霁华看,眼神晦暗,饶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