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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开始的那一天, 天公作美, 无风无雨,风和日丽,秋高气爽。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冲刷干净了空气中的灰尘,也洗净了晦暗的天空。就连朝野中隐隐浮现的血色似乎也被那场秋雨冲刷干净了。
十三娘拿出自己缝制的新衣给裴源换上,絮絮叨叨地嘱托道:“阿源, 不要太紧张了, 考不上也没关系的, 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举人, 考上进士是迟早的事儿, 你可千万不要钻牛角尖。”
裴源任由十三娘给他整理衣襟, 将他全身上下打理地整洁而簇新:“娘, 你放心吧, 我一定不紧张。”
大抵天下所有的父母在面对这种情景时都是一样的。
十三娘今日化了妆, 穿了淡青色绣着白色四瓣花的长袄袍, 难得的脸上泛着神气的光芒。
裴源将她的兜帽翻上去,道:“母亲,身体要紧, 别受了风寒。会试连考三场, 每场三天,我不在家, 你和沁姨好好吃饭, 别随便对付, 养好身体,等我中了状元,请一个好医生,给您好好看看。”
十三娘就是担心这个:“我这个病多少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儿,你能考中就行了,目标别定的太高,真不行明年再考也是一样的。”
旁边沁娘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干粮之类,笑道:“阿源,快进去吧,别误了考试时间。到时候见人打招呼,见考官笑一笑,别恶了人家,不然到时候给你小鞋穿,可怎么办?”
裴源笑着应是:“我一定好好考,要是今年考不上,下届再考,见人行礼也不会忘了。我都记得了,你们快回去吧,还在京兆府等我。很快我就回去了。”
十三娘知道裴源性子倔,又叮嘱了一遍,和沁娘手挽着手回去了。
裴源目送她们离开,才转身往考场中去了。
幸好此时这里都是这等景象,因此这一场别离也并不显眼。
只是这场景落在了高处一人眼里,起了兴趣,问道:“别家都是将人送进了考场,来送人的才走了,怎么着家是反着来的?”
可不正是方艳。
方艳站在礼部贡院对侧的高楼上,侧身问旁边的冯恩里。
冯恩里虽然现在提拔做了丞相,礼部尚书的官职却是没有卸任的。他年纪虽老,眼睛却不花,脑子也好使。
“我看前来送行的是那举子的长辈,想必是他心中放心不下,才硬让人先走了才好。”
他也是那时候过来的,一时心中感触颇深:“陛下不知,考场外的人挂念举子,有时候考场里的举子也怕外面等着的人晒着了呀。”
“倒也是个道理。”方艳笑道。
她身后杨天骄静静听着他们闲谈,指指这个,看看那个,像是挑猪崽儿一样,忍不住就想:现在跑这里看又有什么用呢,等考完了不久都知道了。
他却不知道有时候心情急切,是一刻都等不得的。
过了一会儿,入场的时间到了,有些人渐渐散了,但还有些人在场外放了被褥,像是就要守在这里了。
上届方艳来考试也是见过这景象的。
她笑着对杨天骄解释道:“平常有宵禁,是不让人在街上露宿的,不过会试时贡院外是例外的。好在这里有人镇守,也出不了什么事端。”
杨天骄点点头,道:“这种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
方艳笑道:“这场景也不过四年一次而已,见过的人也着实不多的。”
冯恩里年纪大,方艳让人给他搬了凳子坐在阴凉处,只是那地方也并不远,此时听见方艳和身后的杨天骄交谈,心中也好奇这侍卫又是何许人也。
不过好奇也只是一瞬的事儿,他很快就收回了思绪。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有一件事是最明白不过的:不该你知道的事儿就不要知道。
他微微合眼,闭目养神。
底下考场里的人除了考试什么都不用操心,他要操心的事儿却不少。现在他们应该也看到那份卷子了。
不知道答题情况出来,会不会合陛下的意啊。
他们这几人倒还算是闲适,考场中翻开那卷子的人简直都快厥过去了。
“这是什么题型?”
“附加题?”
“答不答都行,不影响录取?”
除了几个真得读书读傻了的,还真没人信。
这附加题厚厚一叠,比正式试题还要厚些,再仔细看看,当中有些题连题干都读不懂。本来就有些人进考场时,就已经面色发白,口唇发青,这套繁难的试题简直是雪上加霜。
立时就有人捂着胸口往后一倒,场中早有一声备着,过去掐人中的掐人中,扎针的扎针,真要没办法的,就只好给抬出去了。
说来也怪,有的人在场子里怎么治都醒不过来,一抬出去登时就醒了。
裴源长吸一口气,将这一摞附加题往旁边一扔,再不管它,专心写八股。
这份题目要是答好了,想必日后必得重用,可是问题是,他不懂。
他一个身份低贱,若不作假连科举考试都参加不了的贱民,又见过多少世面,那种天文地理,医易卜道都有所涉猎的难题,他是真的看都看不懂,不若安心答策论是正途。
同一个考场中,吕源看见那附加题,却是笑了。
这些东西,他不必多想,就知道必然是当今圣上出的题,原礼部尚书,现宰相冯恩里是出了名的老持成重,绝不越雷池一步,让他搞这些出格的东西,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当今圣上,所作所为哪一件不出格?
吕源将策论放到一边,先写这个。
不管他们如何答题,要出来结果也不是现在。
方艳等了一会儿,看完入场,便道:“丞相,好生盯着些,朕还有事儿要做,这就回宫去了。”
说是回宫,她离了礼部,却指挥人往天工营赶去。
轿子仍是青绿色的轿子,款式却换了,更小些也更精致些。
杨天骄并不知天工营在何方,只是跟在禁卫军的身后,上次的刺杀案中,护卫的禁卫军有人受伤,有人受罚,这次倒是有不少新面孔。
他默默看着,并不说话。
这世上有的人喜欢说话,有的人不喜欢说话,杨天骄就是后者,该明白的他都明白,但是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
他想起今日熙熙攘攘的会试考场,想起鱼贯而入的白衣举子。
那白衣举子中就有吕源,他穷得响叮当,居然也不知从哪里找来钱换了身新衣,孤零零一个人就昂首阔步进去考试了。
想必这小小一场会试于他而言不过囊中取物,然而这样的人才却并非亲青凤教的人才。
杨天骄是有些忿然的,朝廷的人才越多,青凤教举事岂不越难?
直到一声召唤打断了他的思绪:“杨侍卫,小姐找。”
赶来召唤的这名禁卫军士兵当日是见过杨天骄的本事儿的,对他心悦诚服,毕恭毕敬。
杨天骄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马儿轻快地迈着步子赶上了那顶小轿子。
方艳掀开了半边帘子,淡淡地看过来。
那一瞬间,杨天骄心中所有的忿然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如果君主是方艳的话,也无怪吕源那种愤世嫉俗的人物都会决心投效朝廷。
杨天骄和方艳接触并不久,可是机缘巧合,见到的方艳远远比其他人见到的更为真实。
他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不是出身青凤教,遇到如方艳一般的君王,他去不去报效朝廷?
他一定会去的。
杨天骄控马和那顶小轿并行:“姑娘。”
方艳
方艳把人叫道跟前,本来是有事情要问,见人来了,却突然忘了要问什么,怔怔道:“没事儿。”
杨天骄耐心地低下头,凝视着她。他背着光,身影在阳光中融化的模糊不清,五官也看得不太清晰,唯有一双眼睛,仍然闪着光。
你在想什么呢?方艳突然想问。
可是这里四边都是人,她终究没有问,随口找了个话题道:“今天你在那里看到了吕源没有?”
“见到了。”
方艳既然如此问,想必他对吕源印象深刻,那吕源要的目的就答到了。
杨天骄如此想着,补充道:“他一个人。”
方艳不过是随口找个问题,见他这么说就顺着话头道:“你对他了解多少?”
杨天骄仔细回想,道:“我对他了解不多,不过他应当是游历过四方的,我在江南各地都听说过他的消息,我没有去过北方,但是他对北方了解也很深。”
“我看他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方艳笑了:“等他到了殿试再说吧,不过他既然见识广博,想必这份卷子答得顺手。”
杨天骄话既然说完,就又安静了。
不管如何,毕竟同行一场,他如实说出自己的判断,也是希望吕源能得偿所愿一展生平抱负的。
他看着方艳,没有移开目光。
方艳是不怕别人看的,也没有叫他回去,这般又往前走了半里路,方艳才突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道:“回宫后,记得问我要那份稿子,我把稿子给你。”
这才是她把人叫过来想说的,她叹息,结果见了人就给忘了。
“好。”杨天骄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