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一

容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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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购买比例不足60%, 立即补全或24小时候即可正常阅读。  2017/12/5

    第一章

    路知意入学报道那天,很玄幻。

    早晨七点钟,山间云雾缭绕,青山将醒未醒, 但镇上已然热闹起来。

    由镇长带头,冷碛镇几十户人家一齐上阵,为路知意践行。

    几个老人家龙虎精神, 在前头敲锣打鼓。

    队末是好些个少年人,撑着惺忪睡眼,懵懵懂懂举着长达数米的红色横幅,上书一行大字:热烈庆祝冷碛镇杰出青年路知意同学考入中飞院。

    那可是中飞院呀, 中国飞行员的摇篮!

    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中间,七嘴八舌,冷空气都被热情驱散。

    路知意在小姑姑路雨的陪同下, 拎着一只简简单单的行李箱,才刚从家后的小道踏上公路, 就被眼前这阵仗惊呆了。

    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镇长特意让大家先别急着敲锣打鼓。

    眼下, “杰出青年”终于登场, 赵镇长满意地抬手一挥,示意大家,“可以开始了!”

    一时间, 铜锣腰鼓纷繁杂乱的声音打破岑寂, 厚重的云雾后, 不愿示人的红日似乎也被惊扰了,竟没忍住露出一角来,暗中观察。

    人群喜气洋洋,个个红光满面。

    “……”

    路知意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阵仗……

    最后,她被星捧月般簇拥着,稀里糊涂上了面包车,赶往十二公里外的汽车总站。

    七点过,迟迟不肯露面的太阳终于跃出云层,天光大亮。

    路知意正抬腿往车上迈,察觉到这光亮,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在四周的青山之外,浮动的云端上方,贡嘎雪山初露端倪。

    晃眼的金,耀目的雪,还有飞速流动的云瀑,撞了个满眼。

    她在原地停留片刻,目光下移,再一次看向前来送行的人群。

    几分钟前操着方言对她寄予厚望的镇长站在最前方,其后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水果店的李婶,五金店的刘大伯,卫生站替她打过针的张姨,还有总是偷偷塞豆花给她又不肯收钱的王阿婆……

    最后,视线落在路雨面上。

    小姑姑看着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凶巴巴,满脸不耐,“还看啥呢!不赶紧上车,你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全车人就等你一个?”

    可兴许是阳光炙烈,竟生生将路雨的眼照出了几丝不寻常的光亮来,看上去像是闪烁的泪光,在那张黝黑的面庞上格外醒目。

    路知意那点少年人的倔强刹那间冰消雪融。

    前一刻还在嫌这阵仗着实丢人,眼下只觉热泪难耐。

    贡嘎雪山下,海拔两千多米的冷碛镇上,游客们不远千里追逐的佛光盛放在云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她在这小镇上沐浴高原日光,看牦牛游荡,没想到眨眼就是十八年。

    十八岁的路知意用力挥挥手,吸吸鼻子,扭头钻入车里。老旧的面包车遍布泥巴,绝尘而去,很快消失在盘旋的山路上。

    *

    路知意考上的是中国民用航空飞行学院。

    众所周知,中飞院是中国飞行员的摇篮,中国民航管理干部的“黄埔”。

    ↑

    以上这句话,光开学的第一天,路知意就听了不下五遍,分别来自校长发言,副校长发言,院长发言,书记发言,以及辅导员发言。

    这话说多之后产生了副作用,以至于上台发言的人但凡开口说出前半句,台下的人就会无比自觉补上后半句。

    于是在学院的开学典礼上,当大三的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时,照着稿子刚念了一句:“大家好,我是陈声,欢迎各位新同学来到中飞院。”

    下一句就出意外了。

    稿子是书记给的,知道他这人我行我素惯了,会前叮嘱了不下十遍,“少给我整些幺蛾子,照着稿子一个字一个字念,漏一个字,错一个字,一百个下蹲没得说!”

    陈声嗤之以鼻,“您以为我还有那功夫专程给您写一篇稿子?也是脑洞清奇。”

    书记:“……兔崽子说什么呢?”

    总之,拿了那稿子,懒散如陈声,在开学典礼前是一遍都没看过的。

    自我介绍之后,他漫不经心站在台上,照着稿子念出下一句:“众所周知,我们中飞院——”

    意外陡生。

    因为台下一百来号人忽然异口同声接了下去:“是中国飞行员的摇篮,中国民航管理干部的黄埔。”

    那声音整齐划一,直接把他的后半句淹没了。

    “……”

    陈声一顿,抬头看台下。

    礼堂里,上百号人哄堂大笑,严肃正经的场子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冲得整段垮掉。

    领导们齐刷刷坐在台上,靠边的书记一急,蹭的站起身来。

    反倒是陈声淡定回头,不紧不慢冲他抬了下手,示意他别过来,然后好整以暇把摊开的演讲稿对折,再折,轻飘飘往身后一扔。

    纸张落地,极轻的一声,被笑声的余韵吞掉。

    不过他这动作倒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原本玩手机的、打瞌睡的,都抬头目不转睛盯着他。

    路知意就是那打瞌睡的人之一。

    她昨天坐了六个多小时的车,翻了好几座大山,才晕晕乎乎到校注册。晚上和三个室友熟悉了下,在食堂聚了个餐,回寝室拿出路雨备好的床上几件套,乱铺一气,倒头就睡。

    结果头那边叫苏洋的女生,人看着白富美,夜里鼾声如雷……

    冷碛镇的牦牛都比她安静!

    总之一言难尽。

    偏偏今天又得起个大早,从学校开学典礼到学院开学典礼,初入大学的兴奋劲直接被倦意和领导们的套话磨了个七七八八。

    路知意眼睛都睁不开了,坐在后排,缩在苏洋旁边打盹。

    偏这人还一个劲问她:“昨晚你不是一吃完饭就回寝室倒头睡觉了吗?半夜是梦游去了?怎么就跟吸了鸦片似的?”

    路知意:“……”

    看来这位大姐十八年来都没被人告知过她睡觉时那精彩绝伦的表现。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隐约听见身侧的室友在讨论上台致辞的高年级学生代表。

    台下好像还起了一阵骚动?

    她昏昏欲睡,眼皮都没抬一下。

    直到那人才刚说了一句开场白,就忽然间被台下整齐划一的声音打断,路知意顿时惊醒过来,睁眼迷茫地向台上望去。

    台下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声音在礼堂里回荡。

    嘈杂声雄浑有力,清一色是男声,原因是路知意所在的飞行技术学院,也就是中飞院的重中之重,主要是为国家培养飞行员的。而一百个飞行员里,能出一个女飞行员就不错了。

    一寝室四个人,只有路知意和苏洋是学飞的,赵泉泉学空乘,吕艺学空中交通管理。

    而等到路知意来到大礼堂里,才发现这一届学飞的一百来号人,竟然就只有她和苏洋两个女生。

    总之,路知意睁开眼睛,下意识朝台上望去。

    新生代表是个男生,个子很高,那搁话筒的演讲台只及他胸以下,以至于他说话时不得不微微弓腰,靠近话筒。

    背景是一片深红色的幕布,最顶上挂着欢迎新生的横幅。

    他站的地方,前有演讲台,后有白色背景的大屏幕。奇怪的是他穿的也是一件白衬衣,却并未被那白色背景吞噬,反而显眼得很。

    领口的纽扣随意地松开一颗,袖口挽至小臂处,露出一截白净的皮肤。

    路知意下意识摸了摸脸,他好像……比她还白?

    在座新生个个都是一头土里土气的发型,毕竟刚从高三熬过来,为进中飞院进行各种体力训练,文化课也得拼命达标,压根没工夫顾及形象。

    可台上的人倒好,一头略微细碎的刘海遮了眉毛,却又恰好露出一双漆黑的眼,不长不短,层次感分明。

    看那样子,分明是用了发蜡。

    路知意的手上移几分,摸了摸自己的板寸,他的头发……好像比她还长?

    这也都是转瞬即逝的念头。

    因为台上的人在听见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后,原本懒散又漫不经心的表情一顿,唇角忽地一弯,眼睛里仿佛有一闪而过的亮光。

    路知意下意识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而台上,陈声伸手,将桌面上的演讲稿拿起来,折了两折,轻飘飘抛到身后,又拿起那低得过分的话筒,凑到嘴边。

    在他身后,站起来就忘了坐下去的书记仿佛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尔康手还没伸出来,最害怕看见的一幕就上演了。

    他最欣赏,也最头疼的学生,陈声同学,十分爽快地扔了演讲稿,开始即兴演讲。

    书记的世界顿时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而拿着台式话筒的年轻男生,一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一手轻轻举着话筒,唇角三分笑意,七分漫不经心。

    他说:“在座各位,想必听了一上午套话,也不耐烦再听。正好,你们不愿听,我也不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