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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少女们两人一组,一人荡舟一人采莲,于莲叶中穿行,歌声轻快,采莲曲各有不同。
轻轻一叶舟,荡入荷花里。
不见采莲人,但闻花中语。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逾明将剥好的几粒白胖莲子放在月华掌心,拍拍手中莲蓬残渣,拾起竹篙,依照月华指示的方向,将小舟荡出去。
绯衣的逾明立在舟头,满袖盈风,俊秀飘逸。撑篙的动作由他做来,潇洒闲适。
采莲少女们咯咯娇笑,呼朋引伴,“好俊俏的郎君……”胆大的少女语调一转,以采莲曲调戏起他来。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
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逾明洒然一笑,不做回应。
数舟擦肩时,采莲少女们才发觉他的舟上载一女子,那女子素衣白裙木簪绾发,委实气度不凡。
月华倚于舟头,葱白的手指拈了白胖的莲子来吃,唇畔漾起一抹笑意。
有位胆大的采莲少女猫儿眼一转,笑道:“郎君何不来一曲?!好叫你娘子也赏一赏。”她的本意是试探,若这二位并非夫妻,必会出言澄清。
逾明望向月华,见她一脸笑意并无不悦,便收了竹篙,任小舟随着水流飘移。“为夫不会唱曲子,念一首诗与娘子听罢。”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
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他的眼中,从来都瞧不见旁的女子,唯余她一人。
猫儿眼少女眼神一黯,咬了唇,自觉没趣。
采莲少女们嬉戏远去,行出数里,还有娇俏的女子回头张望,俊俏的郎君在荷叶的掩映中已模糊得只剩残影,平添一抹怅惘。
“你还会作诗?”月华将最后一颗莲子放入口中,探身折了一朵粉嫩的莲花,轻轻一嗅,清香醒神,随手抛予他。“赏你的!”
“多谢娘子赏~花。”他嬉笑着作势一礼,珍而重之将莲花别在腰间,缓缓撑篙,等待姻缘簿所指之人到来。
缀在采莲少女们身后的阿婆姗姗来迟。远看觉得她老,不过因为姻缘簿上记载她年逾半百,兼之一头银发。近看容颜不老,约莫三十来岁,一身棉麻衣裳补丁虽多却十分齐整,小舟破旧暗沉,很有些年头。
两舟擦肩时,月华与逾明对了一个眼色,正是她。
“槿娘?”月华直起身唤道。逾明顺势将小舟靠过去。
阿婆动作一顿,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那双眸子,美丽却空洞。
“你是槿娘的女儿,渺渺。”月华下了定论。
“……是。”阿婆,渺渺答的迟疑。
“我们是槿娘的亲人,特来寻亲。”月华早已备好说辞。
“亲人?寻亲?”渺渺空洞的眸子骤亮,如风雨中的小火苗,忽闪一下,灭了。“她死了。”
她回身便撑篙,又快又急。
逾明见谈话陷入僵局,略清了清嗓子:“渺渺,我们是来寻你的。”
渺渺不答,撑篙的动作幅度愈大。
“追。”月华话音刚落,逾明已手起篙落,跟上去。
渺渺毕竟是个凡人,又是个女子,气力有限,自然比不得神仙。不过几个起落,逾明便追上她,将小舟调转头来,正好横在她的舟前,阻住她的去路。
“你们,你们待要如何?”渺渺垂首,眸子也不曾抬起。
“不如何。我们在你家借住一段时日,认亲。”逾明“唰”的撩开扇子,扇了两扇,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渺渺竹篙往前一点,小舟后退,又一阵疾行。
逾明叹道:“跑得还挺快。她非但不是个木头人,还一点都不傻。”
“我几时说过她傻?”月华的微笑唇笑意愈盛。
风月笔嗤笑:“你们两个傻子,还不追?人都跑了。”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二仙异口同声。
风月笔又一阵发笑,“你们愈发有默契了。自打逾明仙君来了月老殿,主子你多了几分喜怒哀乐的情绪,倒愈发像个人了。”
逾明心中一动,扇子一合,在手心一敲,“我宁愿带给她的都是喜乐,再无哀怒。”
南湖里,一叶扁舟晃晃悠悠,随波逐流。
月华倚在舟头,纤手拨弄着荷花,回眸一笑:“恰巧,我也会一首《采莲曲》。”
晚日照空矶,采莲承晚晖。
风起湖难渡,莲多采未稀。
棹动芙蓉落,船移白鹭飞。
荷丝傍绕腕,菱角远牵衣。
夕阳下,她的身影仿若镀上一层金色,与南湖的莲花融合在一处。山水佳人,皆可入画。
天色不早,附近村子炊烟袅袅,采莲少女们离去时,小舟似箭,行得飞快。
逾明负手看了眼天色,回头道:“走罢。”手起篙落,一路水响,惊起游鱼无数。
弃舟上岸时,猫儿眼少女候在水边,笑意盈盈,热情向逾明介绍此地风景,殷勤相邀,请他多留几日。
逾明看向月华,月华淡笑颔首。他们的本意便是留下,如今,正好!
美男计,甚好。
是夜,借宿于猫儿眼少女家,逾明自袖袍掏出一个小银锭子,足有五两重,充做食宿费。少女的爹娘欣喜若狂,唯恐怠慢。
用罢晚饭,月华装作好奇,打听白发阿婆渺渺的家事,猫儿眼少女一家变了脸色,讳莫如深,此事唯有作罢。
二仙出门踏月时,猫儿眼少女追出门外,以带路为名,寻一僻静处,将渺渺家事详细道来。
渺渺的爹自小患病,痴傻多年,偏生又是五代单传。家中为了传宗接代,为他买了个小几岁的女童做童养媳,正是渺渺的娘。
渺渺的娘是被拐子卖到此地来的。她本出身殷足人家,因上元节贪看花灯与家人走失,小小年纪便被拐卖至穷乡僻壤。
她偷跑了几回,奈何人小腿短,每每被逮回来,饿饭挨打很是苦楚。过得几年,她便不敢再跑了。
那家人怕夜长梦多,估摸着她有十四五岁,便紧着将亲事办了。
拜堂那日,村里的喜婆一早来上妆,足足花费大半日,也未能妆成。村里的喜婆每每忆起当时情状,不寒而栗。她静静坐在梳妆台前,也不言语,簌簌落泪,半日后,眼眶里竟流下血泪来。厚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道道血泪。
拜堂时,红盖头下,斑斑血泪滴落在地,众乡里吓得不敢言语,婚宴也草草了事。
痴傻夫君疯得厉害,却有一大把力气,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她活的很是辛苦,常有轻生念头。无奈那家人看的紧,她割了两回腕子皆被救了回来。之后,看管更是严厉。
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一年,她怀孕了。这一胎,是痴傻夫君强迫得来的。她并不想要这个孩儿,却身不由己。日夜被看管,落胎也寻不着机会。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个男孩。那家人如获至宝,取名小宝。她阖上双目,眼眶里早没了眼泪,只余麻木与空洞。
她产后大出血,产婆高声惊呼:“肚子里还有一个娃娃,保大保小?”
那家人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保小的便成,因为她已萌死志。另一派主张大小都要保,指望她当了娘便有了活的希望。
老天想让她活,她便只能活着。
她的命保住了,第二个孩儿也保住了。第二个是女儿,生来便有寸许长的白发。产婆一声尖叫,险些将孩子抛出去。那家人说是妖孽,依着村里规矩,要用恭桶溺毙。
她紧闭的双目赫然大睁,“孩儿给我,我便好好活着!”
一双孩儿长到三岁,男孩儿似父痴傻,女孩儿似母早慧。
夏日,痴傻的小宝贪凉,玩耍时掉入后院井中,溺水身亡。待人发现,已泡的惨白发胀。
那家人本就容不得妖孽,此时更是喊打喊杀,她拼死护着女儿,不知挨了多少腿脚,额上也被锄头砸中,自此落了疤。女儿被护在怀中,毫发无伤,只会流泪。
女儿六岁时,村子里来了位教书先生,说是云游到此,喜南湖风景,在此停留一段时日。他私设蒙童课堂,不要束脩,也不拘男女童,闲暇时教习几个常用字。
某日,教书先生于南湖泛舟,见到六岁的采莲女很是惊异,知她没有名字,又同情她的遭遇,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为之取名“渺渺”。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教书先生所言的一段时日,转眼已近一年。他时常暗中接济饥饿的渺渺,渐渐,也与渺渺的娘亲熟识起来。
腹有诗书气自华,教书先生偏又生的俊朗,村中妙龄女子皆芳心暗许。少女们送个针线荷包、绣帕之类的小物件儿表白,每每皆被先生推拒。
女子心思细腻敏感,思慕先生的女子中,有一位胆大心细的疑窦顿生,自此便时时留意先生的行踪,不消一月,便查得一清二楚。
妒嫉之心,人皆有之。若你妒嫉之人,明明无甚优秀之处,处处不如你,她一介残败之身,活在比你惨百倍千倍的地狱里,却生生得了你心尖尖上的人,轻而易举得了你求之不得的爱情。这份嫉妒,会不会使人发狂?
胆大心细的女子被燃烧的妒火烧昏了头脑,终于做出了令她后悔一辈子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