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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他不同意,周首辅冷笑道:“世子想必也清楚朝廷可是明令禁止放印子钱,如若我将此事捅出去,靖安伯府便也到头了。世子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想必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尊夫人的娘家遭此大罪吧?”
魏隽航摸着下巴作出一副深思的模样:“私放印子钱,祸害百姓,便是因此获罪也是罪有应得……”
周首辅心里‘咯噔’一下。
难不成他这步棋走错了,眼前此人真的会见死不救?
他不信这个邪,咬着牙又道:“那世子便不曾想过,靖安伯府若是获了罪,英国公府会不受牵连?令公子行走于宫中,难不成便不怕流言蜚语?”
魏隽航的神情明显有所犹豫,周首辅心思一定,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作用,继续道:“世子再想想,靖安伯府获罪,若尊夫人知道世子明明可以挽救,却偏偏见死不救,夫妻之间势必生出嫌隙,便是令公子与令千金,将来只怕也会觉得世子行事不讲情面。”
魏隽航双眉皱得更紧了,犹犹豫豫片刻,状若平静地道:“首辅大人如何便知我能保得住贵府?毕竟陛下的心思可从来不是旁人能猜得到的。”
“旁人或许没有这个能力,但我相信世子必定会有。世子这么多年来无惧闲言闲语,一心一意替陛下做了那么多事,在陛下心中必然有一定的份量。若世子出面,陛下瞧着世子多年的扶持,总会给几分颜面才是。”
见对方一咬牙,像是终于下了决定,他心口一紧,直到那个‘好’字响在耳畔,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想他门生满天下,又用心经营这么多年,便是一时蜇伏,日后总也会有起复之时。只待陛下处置了诚王,查明自己根本没有牵扯进诚王那些大逆不道之事中去,念在他多年兢兢业业份上,再加上宫中女儿的出力,未必不会赐下恩典。
他在心里这般安慰着自己,努力忽视心底因为权势即将失去而带来的空落落。
“不曾想到我在首辅大人心中竟是这般有能力之人。”魏隽航点点头,“既如此,那,成交!”
两人击掌,便算是达成了交易。
直到那道挺拔的身影离开后,想到对方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周首辅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
靖安伯太夫人的身体一直不见起色,沈昕颜忧心仲仲,每日得了空便往伯府跑,所幸大长公主也是个明理之人,对此并无二话,还吩咐人将早前元佑帝赐下的珍贵药材均了部分让她带去给靖安伯太夫人。
知道母亲因为外祖母的病情绪低落,魏承霖便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职责,说是照顾,实际上是“看管”,毕竟如今府上除了沈昕颜和英国公,小丫头谁也不怕。
英国公向来不怎么理事,小姑娘见他的次数也有限,所以数来数去,最怕的还是娘亲。
不过兄长的话,小姑娘总也是会听的。而性子使然,魏承霖虽然较之早前温和了不少,但板起脸教训人的样子,甚似英国公,也能轻易便唬住小姑娘,让她再不敢作怪。
没有后顾之忧,沈昕颜便一心一意照顾着母亲的病。
这日,她照样喂了太夫人吃药,又看着她沉沉睡了过去,这才起身出了里间。
行至正堂处,见里头聚集了二房和三房的夫妻,靖安伯一张脸微微发白,可最终还是微微点了点头,无力地道:“既如此,那便分家吧!”
“只是,母亲如今身子不好,东西先分清楚,但人还是住在一块,此事还要先瞒着母亲,莫让她知道了忧心。”
“大哥,并非我们不孝不义,只是前大嫂惹来的祸事,大哥顾及旧情肯担下,我与三弟却是……还请大哥莫要记怪才是。”沈老二迟疑一会,终是有些不忍地道。
“是啊,大哥,当日你便不应该那般容易便饶过那个贱人,竟还让她将嫁妆分毫不少地带走,要我说,当初你便应该先休了她,而后直接送她到官府,如此一来不就能撇清咱们府的关系了么?再不济……”
“再不济便一碗药灌下去,直接让她病逝,一了百了,是不是?”突然响起的女子声间打断了沈老三未尽之语,他回头一看,见不知什么时候沈昕颜来了,正将自己的话听得分明,讪讪然地闭了嘴,再不好多说什么。
沈昕颜心中失望至极。
早知道二房和三房靠不住,却不曾想他们竟然凉薄如斯。
明知母亲如今重病,再受不得半点刺激,他们却要在此个关键时候提出分家,何尝不是怕连累自己。
危难当前先行自保并不是什么错,只是母亲一向待他们不薄,彼此又是血脉至亲,如斯行为,着实令人心寒。
“既然分便分得彻底吧,人也不必留下了,心都不在了,还留人在此做什么呢?不定还无端惹了怨恨。”她冷冷地道。
沈老二和沈老三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二夫人和三夫人更加不敢多话。
靖安伯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他们了,唯有无奈地点头:“既如此,便分吧!”
许是心里存了几分愧疚,加上靖安伯又并没有过多苛刻他们,又或是怕得罪沈昕颜,对靖安伯提出的分家方案,两人并没有太多的意见,故而这家分得也算是顺利。
“二妹妹,并非二哥……”
“既然都分清楚了,我也不妨碍两位兄长回去整理收拾,便此别过吧!”沈昕颜打断他的话,福了福身子,淡淡地道。
沈老二欲言又止,知道今日许是将她得罪了,无奈地摇摇头,带着妻子离开了。
见沈老二吃了憋,沈老三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总归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说不定哪日还被长房连累得一无所有了呢!
“我叫他们来,本来是想跟他们说,印子钱一事已经过去了,昨日黄大人来寻我,说是魏世子寻到了有力的证据,证明此事与我们靖安伯府无关,还将那些证据都交还给了我。”
“不管这私底下的真相如何,但至少,咱们伯府算是保住了。”靖安伯长叹一声,闷声道。
魏世子寻到了有力的证据?沈昕颜心中一动。
“大哥这辈子一事无成,但能看到你嫁得良人,世子待你这般上心,我也总算是放心了。大长公主与国公爷都是厚道之人,只你身为人媳,万事都要以夫家为重,母亲这里有我看顾着,你便安心回去吧!”靖安伯没有注意她的表情,叹息着又道。
哪家婆婆能许媳妇隔三差五便往娘家跑的,大长公主做到这份上,也是相当难得了。还有魏世子,不声不响地私底下做了这么多事,替他们沈氏一族度过了危机,如此大恩,只怕此生无以为报了!
沈昕颜多少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心里因为魏隽航所为带来的触动更大,闻言也只是颔首应下,又不放心地去瞧了瞧太夫人,见她仍然睡得安稳,叮嘱了侍候的婢女几句,这才吩咐下人准备车马回府。
坐上回府的马车里,也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车驾行驶得相当慢,春柳着人一问,方知前方路口聚集了不少百姓。
“仿佛是说岳平县那边送来了万民请愿书,请求陛下处死诚王,以慰亡者之灵,百姓正议论纷纷呢!”春柳小声回道。
万民请愿?沈昕颜有些意外。
“只怕陛下未必会准。”她摇摇头道。
先帝过世前曾遗命当今天子要善待诸位叔伯,此事早就被扬得人尽皆知,故而哪怕诚王罪过滔天,迫于先帝遗命,陛下最多也不过是将他圈禁起来。
春柳不解:“可是这么多百姓请愿……前头还有当年死难者的亲人跪在路边请求行人支持呢!”
沈昕颜揉揉太阳穴,叹息道:“且先瞧瞧宫里的意思吧!”
此事闹出来,朝堂上必会有好一番争议,哪怕她一个内宅妇人,也可以想像得到朝臣们的争执。无非分为两派,一方死守先帝遗命;一方坚持顺应民意。
就是不知最后哪一方得胜了。
因路上堵塞,待回到国公府时,足足比平常多花了两刻钟。
循例,她先到大长公主处问安,一一回应了大长公主对太夫人的关切,离开前迎面遇到方氏,彼此间客气地见了礼,并无二话。
日前周老夫人——周首辅生母病逝,依制,周首辅需守孝三年,如此一来,也算是彻底断了平良侯希望凭借他之力回归朝堂的希望。
满腔希望回京,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平良侯夫妇及方氏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更让方氏绝望的是,曾经被她们婉拒了的徐府,徐尚书凭借着威望及天子的重视,已经准备入阁了。
什么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如今便是了!
沈昕颜回到福宁院正房时,进门便见魏隽航正将蕴福抱在怀里,握着他的小手教他作画,一旁的魏承霖不时插几句话,小盈芷托着下巴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又望望哥哥,最后将视线落在蕴福的那幅画上。
心里因为娘家诸多烦心事而带来的郁闷仿佛一下子便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