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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传葆抛砖引玉:“都在望明月”
“大家赏光”说话的是孟传葆的堂弟, 不过总角之年,长的异常可爱。
众人非常给面, 起哄叫好。一来二去, 也都热闹了起来。猜着猜着,不知道怎么到贾赦这儿了。
“瞧着也对, 他家从武,皆是大老粗, 哪里有这些个雅好”说话的孟家奶奶的内侄儿,姓吴,名霂, 不过总角之年,体态瘦弱,言语刻薄。
这年头亲戚多了,总有那些脑子不清楚的, 贾赦不欲理他,奈何三番五次, 倒也笑了;“这倒是的,你吴家倒是通读圣贤, 却不知入了心的竟是满口污言。圣人罪过,罪过,罪过。”说着向众位同桌拱拱手。
同桌一听也嗤嗤笑了。骂人不骂娘,这是规矩。吴家的一出口便是往整个贾家里骂, 还不兴人家促狭顽笑与他, 天下没有这个理儿。
那吴霂不过小儿一个, 哪里能经得住贾赦这般激:“我家自是诗书传家。不像旁人,竟是一个灯谜都说不出。哼。”
贾赦本不欲卖弄,毕竟他前后岁数加起来都可以当爹的人,对于这种小孩,不教育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就献丑了,头戴红缨帽,身穿绿战袍,说话音清脆,时时呱呱叫。”
太可乐了,噗呲,这会都再是不忍了,有那夸张的,笑的直拍桌子,一派斯文扫地也顾不得了。
却原来吴霂今儿戴了红抹额,一身红绿二色蝶穿花袍子,正是孩童时,声儿好不清脆,又是口不停的,可不是时时呱呱叫。
这形容不可谓不妙,众人这会还笑的不行,气的吴霂双目发红,冷笑道:“听说荣国府是以武封勋,怎听你却习文,竟是断了传承不成。”
正月拜年请酒本就多,孟家今儿不止请了贾家,还有其余几家姻亲,同桌可不止吴家,其余的人都看不过眼了,吴家实在气量小。
贾赦这旁还未张口,孟传葆赶紧拉了表弟衣袖道:“表叔,是表弟的不是,还往表叔莫要见怪。”
“我倒不是不怪的,这年头汤饮喝多了脑子糊涂的也是有的。我家祖宗战场出生入死,方得我辈富贵,我辈自然不敢忘。赦不才,武功一道天赋全无,这方习文,他日有成,日后也好遵长辈之志,忠君报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赦容不得旁人说他祖父。军人以生死卫家国,又哪里容得黄口小儿嘴里胡沁。
贾赦这些话旁的几桌都有听的,虽强硬了些,却也不无道理。何况只是小辈之争,却不好搀和,只在旁桌瞧着。
孟传葆心里也是懊恼,都是先前母亲因着玉佩唠叨了了他几句,他便与表弟说了,表弟倒是为他出气。听得这般话,虽有心争辩,却落了下乘,因此连连赔不是。又有众人帮腔,贾赦是来做客的,才将将受了人家老祖宗的大礼,再是不好为难,这才罢了。
这会笑话都传到女眷那边了,那孟家奶奶赶紧差人将侄儿唤走。再闹下去,只怕明儿全城都要看吴家笑话了。那贾家小儿实在伶牙俐齿,令人可恼。
众人只道都说读书人能言善辩,不成想,这武将家出来的,也是不好惹。这么一想,有那相帮孟家的,这会也要掂量掂量了。
孟家一派姻亲皆从文,文人就是这样,好似骂了武官勋贵,不与之同流合污,从此就高贵了。上行下效,老子带儿子,同桌的也都这样,你若不拿出点真本事,他便讥诮与你。
为人处世有各样选择,贾赦不必独善其身,却也不会委屈自己融入,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凭实力说话。
正是贾赦这般不卑不亢,进退得宜,倒让众人刮目相看,不再排挤。这会气氛就融洽许多。宴席上小孩是不给喝酒的,玫瑰卤子蜜水这些却是尽够的,只拿汤饮做酒,又玩起了飞花令。
不知有意无意,到了最后只剩贾赦和孟传葆俩人,一时间胜负难分。
这时台上响起了双金榜,恰巧孟老太太来唤人,这才作罢。
初八那日从孟府回来,往后还有诸多宴请,具是不消说,到了正月十五,这才都消停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新年最后的狂欢,家家户户祭门户、祀蚕神,大街小巷放花灯,通宵达旦不停歇。
贾府自然不能错过这个热闹。连日来吃酒进宴,贾赦胃口就有些不好了。贾老太太心疼他,拢共京郊温泉庄子就那么点子鲜菜,全都进了东大院。
恰逢上元节灯会,贾老太太便想着一家人出去热闹一番,小孩总要能跑能跳的才鲜活。贾赦自是知道老太太一番好意,也强打起精神,陪着贾老太太身边顽笑。
虽是从简出行,也是一大帮子人,贾老太太更是眼不错盯着,生怕街上拍花子把人拐了去。
上元节本就热闹,这会一条街人挤人的,好在有精壮的家丁护着,这才不算慢的到了一家酒楼。
位置是早早订好,时辰将将过,舞龙舞狮踩高跷的,从这条街到那条街,蜿蜒不绝,热闹非常。
这边厢贾家才坐定,下人来报,说是茂王爷和几位皇子这会就在边上雅间,并无携带女眷,
贾源皱眉想了一会,对贾老太太说道:“这般,你先待着,我带赦儿去拜会也就罢了。”
出了门子,正好遇上几家同僚,想来大家都是这想法,便一道结伴去了。
本来几位王爷出行也不欲声张,因此双方拜会过也不多留,贾赦一行人就又退了出来。
人老不禁累,两位老人岁数也都大了,闹哄哄的过了一会子,便也觉的乏了。于是贾家一行人对王爷和相熟几家打了招呼,又呼啦啦回府了。
这才将将过了十五,全城忽然戒严了,衙门里抓了好些个人,倒是破了好些拐子案,百姓倒是拍手称快。
风俗来说,上元节三天灯会,戒严来的很不寻常。贾赦可自由出入贾家两大书房,却是知道,这不是官府良心发作了,而是大皇子的幼子丢了。就在上元节那天。
当今现存皇子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前头三位皇子皆有家室,余者两位小皇子还住在宫里。有家室的皇子里除了大皇子有嫡子,余下的都才成亲。据说大皇子的嫡子身子骨也是个不好的。余者自是不必多提,这孩子在重重护卫下丢了,也是丢的蹊跷。
贾赦回想那天在酒楼会面的场景,除去宗室的茂王爷,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五皇子都是在场,一幕幕闪过,却是想不明白,总觉的漏掉了什么。无奈他现在人小,贾代善既是知道了什么,也不会与他多谈。能让他进书房于是破例,何谈其他。
很快贾赦就没有时间想这些了,先生一一回府,课业又提上了日程,真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要不怎么说,这大儿子小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呢。这贾老太太是生怕大孙子受了委屈。若是照着原来的贾赦,照这么宠,成了纨绔也不奇怪。
人心都是肉做的,贾赦虽是个男人,却也不是粗枝大叶。老太太和贾母拿他博弈,他心里门清,可对这老太太对他还真是没话说。他也不是个白眼狼,自然也投桃报李,拿老太太当亲奶奶孝顺。歇了半个时辰,贾赦就起了。按理说今儿他休假了,可该练的,却一点也没能落下,不然回头还得挨板子。
贾老太太也心疼,可这件事上,她是一点没有置喙的余地。老太太就这么在旁边看着,不时的绣上几针,再瞧瞧,这乖孙孙怎么这么惹人爱呢。
这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杏儿轻声走了进来,对着老太太耳语了几句,老太太这才把针线放下了:“让人进来吧。”
话音一落,杏儿给守在门口的青儿打了个手势,青儿快步出了门,没一会儿,带着几个媳妇子小丫鬟进了来。
青儿领着人进了屋,又到门口站着,前头一个婆子,快步上前两手交叠,带着媳妇子丫鬟蹲了一礼,眼里含笑道:“老太太大安,今儿个总是幸不辱命,并着针线,首饰一并制了出来,请老太太过目。”原来这是府里针线房的总揽事,夫家乔大是金银器皿房的大管事,因此都唤她乔大家的。
贾老太太取了玛瑙框水晶眼镜,随眼瞧了,也不说满意不满意,就问贾赦道:“哥儿看着如何?”
贾赦抬头瞧了一眼,满满当当数十位丫鬟婆子,呈着好些个红木缠枝纹托盘,一水的衣裳首饰香囊,想来皆是应季之用,疑惑道:“这些可是用作祖母身上?赦儿如何懂这些个。”
贾老太太看贾赦一本正经的样子,好笑道:“可不是我一人用的,也有你的,今日是去做客的,是该好好挑挑的。”
正说着,捧着衣裳的丫鬟,把一件件衣服敞开来,小如贾赦穿的,大如老太太穿的。贾赦放下手中的笔,专心和老太太品论了起来。
大抵是贾老太太无聊了,偶尔梳妆打扮,总会问问贾赦。贾赦依着现代的审美观,也能回答上那么一两句。
今儿出门是要做客的,因此,等贾老太太梳妆打扮好了,贾赦腰上也是配了一圈挂件。一切妥当之后,外头传话,说是东府的大太太和府里的大姑娘恰巧在院口遇到了,便一道过来了。
贾老太太赶紧唤了人进来,众人道过礼,这大太太才道:“来的正是巧呢,竟是遇上这两丫头了。”
“可不是巧,这会子都收拾妥当了,可见你是个会躲懒的,竟是不好打发。”贾老太太嗔她,眼睛落在孙女身上,这才又点点头道:“今儿都来的哪些人?”
大太太娘家姓沈,是东府家主贾代化的嫡妻。先头东府老太太仙逝多年,家中事物皆由她掌着,这会一并收了帖子,因此两家碰过头,这才好接应:“说是能来的都来了,却未曾请了北静王妃的娘家。说来奇怪,这会北静王妃回了京,王爷却也并未回来。”
贾老太太拍了拍沈大太太的手:“嗨,不说这个了,今儿倒是没带敬哥儿来?”
这就有意思了,沈大太太想了一瞬,也明白了,这会北静王妃独自回来,只怕里头也是有事。便也不再多问,随老太太的话道:“这天热,哥儿怕热,便也随了他,不然还能带着赦儿一道,倒是可惜了。”随即话风一转,又道:“倒是这丫头,瞧着清清爽爽,越发可人疼了。”
古人说话都会艺术,特别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太太,这会子一问一答,一听,都能听出好几个意思。
贾赦一边观察着这东府大太太和他未见过几面的姐姐。这个庶姐也是个有意思的,坐在他的旁边,并不怎么开口。若是老太太和他伯母提起她了,她便捏着帕子,低了头。若是不提她,便坐在那儿,用芊芊素手剥着松子,一直对他笑。看起来不像是贾府的小姐,倒像是那个书香门第走出来的小姐。
“是时候了,可别迟了。”贾老太太道。
沈大太太理了理衣袖,笑道:“和您一道,什么时辰都算不得迟。”
话音一落,众人都笑了。这是在恭维贾老太太呢。说的也是,贾老太太是超品国公夫人,这京城,还真没几个人能越的过她。
北静王府隔着贾府有两条街,不算远,却也是不近了。因此众人移步车驾,约摸着一刻钟,这才到了北静王府。
北静王妃并不拿大,待到贾老太太一行人进了屋子,立时迎了上去,笑道:“偏了老太太捧场,您能来真是荣幸。”
虽不是皇室宗亲,却也是扎实的异性王爷,这话是相当给国公府面子了,贾老太太却是个分寸的,听了这话并不得意,连连恭谦道:“王妃的话真是愧煞老身了,只盼王妃不嫌弃老身这把老骨头才好。”
两人这会互相谦虚,一旁的牛国公的家眷牛太太道:“王妃婶母,你们俩倒是谈上了,都把我们这些个人晾着凉快了。”
“就你皮,王妃快请上座。”贾老太太拍了牛太太一下,弓着请王妃落了座。
北静王妃既是主场,这会自然要发话的:“众位夫人家事繁多,偏了今个儿还劳大家走这么一趟。”
话一落,右座一位着着酱色百福褙子珠光宝气的妇人道:“王妃真是折煞我们了,我们啊难得松散,还是王妃体恤,这才偷得半日闲。”
王妃的帖子,谁家来的不是当家主母,话说的不假,只是未免太过谄媚,这时右座的老妇人道打圆场道:“谁说不是呢,光是几个小的,都够操心的了。”说着,笑了一声,指着贾老太太道:“哟,今儿个老姐姐总算把您的宝贝疙瘩带出来,快过来,让祖母亲香亲香。”
说话的是理国公的夫人,柳老太太,因着和那位妇人有点亲缘,倒是解了围。今日来的这些人,多数都是老亲勋贵,倒也没有那些不开眼的。这是这妇人聚在一起聊什么,聊孩子啊。辈分大一点的,聊孙子。因此柳老太太这话算是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这都是老亲了,贾老太太也不挑小辈这么点事儿,因此也道:“哪里是宝贝,分明是个小魔星,哪有你家的俊。”说着,对着贾赦指了指:“快去给众位长辈请个安。”
贾赦一进屋站在老太太身边,这会让他动,他也不会给老太太出幺蛾子,乖乖的给众位请了安。
本来么,贾赦岁数还小,雌雄莫辨的年纪,浓眉桃花眼,睫毛微微颤颤像扇子似的。前些日子还圆了点,这些日子瘦下来,倒是越发俊了,瞧着跟观音坐下的小金童似的。妇女最爱的就是这个,可不得把人抱在怀里揉搓。一圈下来,不光腰上挂了许多荷包,脸上也多了好几层粉。想起妇女们的热情,他的脸绷的更紧了。惹的贾老太太笑的直捂嘴。
贾老太太最是知道自家孙子的,平日里除了和她略亲近些,奶嬷嬷和那些个丫鬟,这没见着哪个近了身的,瞧着孙子有些别扭,也不再与顽笑他,便对众人道:“偏了你们给他这些好东西,我们家这个,岁数越大,倒越发不爱与我亲近了,说是男女授受不亲呢。”
“嗨,可不是,我们家这个也是的,说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小小人的,尽是一些大道理。都蒙咱们这些睁眼瞎呢。”北静王妃也笑了,她的小儿子才八岁的年纪,多年不见,反而有些疏远了。这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现在笑了,等会就恼了,摸不着看不到。
众人一谈起个孩子,就没完了的。这屋里小的才不过五六岁,最是坐不住的时候。北静王妃可不敢拘着小孩,保不齐等会就能给你闹出来。因此让丫鬟引了到偏厅去。
说是偏厅,王府自有规制,比起正厅也不差什么,是一应俱全。
刚开始,这些小孩倒是矜持,不过一会儿,都闹了起来。虽是贵族家的小孩,可也都是孩子呢。撒起欢来,能把屋顶掀了。
柳谧与贾赦并行,瞧着牛斌与贾赦配合□□无缝,同幼年一般无异,摇头失笑。这牛斌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伤眼,伤根。”贾赦顺嘴解释了一句。
王子胜比较迟钝,到底没明白,牛斌揽过他的脖子调笑道:“来,叫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幼稚。”贾赦挥起马鞭,就往自家庄子方向驾去。柳谧紧追其后。队伍一行分成了两拨,默契的各自修整。
贾家的庄子离这儿不过两三里地,不一会儿就到了。
一行人下了马,前头早有奴仆候着,一位约莫五十来岁穿着体面的管事赶紧上前行了礼:“少爷大安。”
话音一落,后头一行奴仆呼啦啦跟着行了礼。
“董叔快快请起,祖父祖母还时常念叨您,万不可如此。”此人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仆,贾赦也不托大,亲自将人扶了起来。
“哎。”董庄头见小主子待他这般和气,激动的手都抖了,好歹没忘了正事:“前些天说是少爷要来,上好的草料,屋舍被褥一应皆是备齐了,就等着主子。”
老管事说话有些颠三倒四贾赦也不见怪,连连点头很是给了管事面子,随手招呼众人不必客套。
乡下的庄子不比城里豪奢精致,却又多了几分野趣,因此这些公子哥倒真跟乡下人进城似地,这看看那瞅瞅,好似先前疲累都是假的。
董管事虽还有些激动,贾赦见他安排得当,便也不再多言。熟门熟路到了大院正堂歇着:“董叔很不必亲自上手,您忙着,有事我再唤人便是。”
“这,这,”董庄头惦记着贾老太太吩咐,生怕伺候的不好。
“董叔别多心,您安排的再周到不过了。只不好让您再跑上跑下,将您身边的小子留下伺候便罢了。”
贾赦宽言让董庄头舒了口气,赶忙招手让他家小子过来:“这是我家小二,主子能看上他是他福气。”说着又道:“好好伺候着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