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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作品的是一个还是两个人,对郑智雍而言没有什么区别——早晚他的作品要发行,给千万个人听,给千万个人评价。
安孝真直接把郑智雍带到了会议室,小公司地方有限,会议室不开会的时候,是一个不错的谈事情的地点。拉张椅子坐下,就可以开工了。
“愉快的相遇,渐长的默契,美好的时光,糟糕的结局。我爱你,也爱自己,现在只剩下一句对不起。共同拥有的回忆,刀刃一样得锋利。放肆挥霍过的珍爱,留给我一地狼藉,不可逃避。”
安希妍念完这段rap词,犹疑地看了郑智雍一眼,转手把歌词递给了安孝真。
“怎么了?”郑智雍问。
希望问的不是灵感源泉。
“应该是我rap不行,读起来有点拗口”,安希妍说,“LE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也是,第一次见面、异性、工作关系,对方不可能上来就问很私人的话题,郑智雍默默地反省了一番自己的神经过敏,然后切换回工作状态。
安孝真一抬头,就看见这两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我……我也觉得有点奇怪,thinker,能不能划一下beat?”
“我来念一遍吧。”郑智雍说,划beat多麻烦啊。
这词是刚写的,郑智雍记得很清楚,歌词本也没往回要,张口便来。他在发音上并不用力,却别有一种沉闷感,喃喃自语一般的氛围中,有无形的重锤不断地打在人的心上。
“我还得学习你的flow。”听完以后,安孝真说。她是明白了,这段词要想表现得好,得用郑智雍的腔调来。
韩语的发音没有语调,到了郑智雍这样的flow高手手里,短短的一段词真的是被赋予了无限的可能性啊。
“你也可以试一下,如果感兴趣的话。”郑智雍说。和big bottle那四位共事,rap该怎么说基本上是郑智雍定的,对安孝真这种水平的,却没有那个必要。
安孝真摇头:“算了,我脑袋里全是你刚才的flow。”
“难度相当于给《上下》重新谱曲。”安希妍忽然来了一句。
安孝真表示同意,而郑智雍也笑趴在了会议桌上:“《上下》重新谱曲,把‘上,下,上上下’改成‘上下上,上,下’吗?”
许率智到的时候,郑智雍已经跟安孝真把rap讨论得差不多了,许率智一到,刚好可以直接无缝对接,讨论那些带旋律的部分。不过之前一直在用嗓子,现在许率智声带明显有些疲劳,郑智雍继续自己演示:“始终记得,很久以前,与你一起的日子阳光灿烂。我的爱,死去的爱——对不起这里的音要更高一点,我没唱上去。”
许率智:……
安孝真&安希妍: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相识的时候双方都处于籍籍无名的阶段,安孝真、许率智和郑智雍之间,虽然仍然是工作上的关系,无形地却少了不少隔膜与拘束,话说得越多,气氛也越融洽。
至于安希妍,可能是因为她在创作上比较外行,郑智雍他们在讨论的时候,她并没有怎么说话。等交流完意见,郑智雍开始说后面的问题了:“你们公司最近发歌方面的策划是怎么样的?我的曲子用得上吧?”
“用不上就不会和你说这么久”,安孝真对郑智雍的明知故问略感无语,但还是给出了对方想要的准话,“现在正是趁热打铁的好时候,可资源又没有想象的那么多(这时安希妍插了句:都用在我身上了),期待一下《眼泪》2.0也不错”。
说到这里,安孝真又感慨起了郑智雍写歌的质量:“去年找你的时候,你还没有什么已发行的有名作品,这才几个月,《眼泪》不说,给《hit制造机》的那首歌音源也好得不行。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以后我们再有合作的话,就是公司主动找你邀歌了。”
“不要”,郑智雍作惊恐状,“没有灵感的话我怎么也写不出合适的歌来,最后多半只能拒绝,天啊”,他扶额,“我到时候会得罪多少人?”
“邀歌的话,多少有些联系,一点关系也没有,不会找你的。”许率智说。
郑智雍的表情恢复正常:“也是。”
“姐姐,你们想什么时候发?”安希妍这时忽然开口了。
“有什么区别吗?”许率智问。
“率智姐不是要去上MBC的新节目吗?如果节目的反响不是很差,和发新曲配合着来,恐怕会好一点。”安希妍解释道。
这显然是个不错的建议,因为安孝真和许率智都陷入了犹豫,郑智雍眨了眨眼睛,“我无所谓”,他说,“商量好了通知一下我就行,我要安排时间”。
“应该的。”许率智说。
话都说完了的时候,郑智雍刚好接到了一个电话,于是他简单地向女生们告了别,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了手机:“喂,请问您是——”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郑智雍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是我,金在中。”
郑智雍胸口一紧,放慢了脚步。
“你可以像过去一样喊我。”金在中说。
“在中哥?”
“嗯。”
郑智雍却没有办法再接下去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那里,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金在中没有等郑智雍的回话,而是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有时间的话,来和我见一面吧,先前的见面,有点太仓促了。”
挂断电话收起手机,郑智雍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目光恍惚。
回忆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东西,美好,却又因为那是再也找不回来的美好,反而更加令人痛苦。
就像郑智雍在歌词里写的,就算他当年的不堪最后能够得到原谅,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原谅。
“thinker。”
郑智雍扭过头,他的表情一时间没有调整过来,还带着由于刚才的感慨而被勾起的阴郁和忧伤:“hani xi?”
“你的笔忘在会议室了”,安希妍似乎是没有注意到郑智雍状态的不同,“我从窗户那里看到你还没有走,就出来了”。
“多谢了。”虽然没有什么准备时间,突然调整情绪对于郑智雍来说有点勉强,但他还是尽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明朗一点,接过自己在和安孝真讨论歌词的时候拿出来、又不慎忘在了会议室的圆珠笔,一边道谢。
“没什么,走两步路的事情”,安希妍说,她因为《上下》舞台中的性感表现而走入大众视线,在综艺节目上,却又展现出了截然不同且独树一帜的女汉子风格,不过在私下里,她却看不出有多么突出,礼貌,不过于拘束,也没有镜头前那么疯,也许是因为刚赶完行程太累了的缘故,“LE姐姐和率智姐姐,就拜托了”。
“嗯?”郑智雍一时没听懂。
“组合不能一直靠综艺”,安希妍指了指自己,“对于小分队,姐姐们很期待,我也是”。
郑智雍从安希妍的话里,感受到了急迫与紧张,也感受到了在这背后的、掩藏不住的向上爬的欲望。《上下》的火爆令EXID走入了大众的视线,然而韩国的娱乐圈竞争太激烈了,她们的经纪公司力量又有限,是否抓住了《上下》这次机会真正地在圈内站稳脚跟,在EXID的下一次回归成绩出来之前都是未知数。
EXID成员们的紧张与兴奋,也正来自于此。
紧张、兴奋……
他也曾经这个样子过。
“你曾经不是这样的。”金在中说。
“我认识的郑智雍,表面上再随和再礼貌,身上的锐气,却是藏都藏不住的。按理说你无论是做地下rapper,还是做制作人,都很合适,比过去做偶像歌手更加合适,可是我看不到你的欲望了,一点也看不到。”
金在中拉开冰箱的门,露出里面琳琅满目的一堆瓶瓶罐罐,“你喝酒吗?”
“不用了,明天还有课,有牛奶吗?”坐在沙发上的郑智雍扫了一眼就眼花了,直接问道。
“有,等一下,我放微波炉里热热。”一个人喝酒没意思,金在中想了想,索性也给自己拿了瓶,和郑智雍这种“模范”一块混,不知不觉就会把自己给弄正经。
不对,他现在已经不算“模范”了。金在中想起他看过的郑智雍写的rap词,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年的郑智雍要在S.M.出道做偶像歌手,平时非常爱惜羽毛,一举一动都挑不出错,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放弃走偶像路线了。
而郑智雍具体是怎么想的,正是金在中所好奇的事情。郑智雍的情况就像是当年的文弱学霸高考前撞到脑袋失忆了,时隔多年后居然成了运动员,知道的人没法不对中间发生的事、和以后要发生的事产生好奇心,更何况金在中和郑智雍虽然只是见面不多的同公司前后辈关系,但也算是同公司前后辈中比较熟的了。
“你还在cube工作?不打算辞职吗?”金在中耷拉着拖鞋把热好的牛奶给了郑智雍一杯,自己也端着一杯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就算不是什么非常忙的工作,既然是一份正式的职业,占用的时间就不会少,你的精力足够?”
“我还没有这个打算”,郑智雍说,“我可以兼顾,再说,对于音乐,我还没有那种全心全意地投入的心情,基本上是看感觉,有了灵感就能写好,没有灵感,怎么也写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嫉妒你还是该同情你。”
郑智雍只能微笑。
“经纪公司你要去哪个?cube还是AOMG?”金在中又问,“你想一个人也可以,不过如果你想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最好还是签一个经纪公司”。
“签约的问题,我有一些想法,但还没办法决定,好在这不是很紧要的事。”他优先要做的是出更多的作品,争取到更多的筹码,过早签约经纪公司只会把自己约束住。
“也是,签约的事,谨慎一点也不坏……要不,你到我们公司怎么样?”
郑智雍摇头:“C-JES不是做影视的吗?”金在中在开玩笑,他也索性玩笑道。
“签的歌手一直被封杀着根本没放送,对吧?”金在中阴森森地说。2009年他和队友朴有天、金俊秀一起向前东家S.M.提出解约,又加盟了C-JES,之后三个人在韩国的歌谣界便一直处于封杀状态,不能打歌也上不了综艺节目,在电视屏幕上的唯一露脸方式就是影视剧。
“你总是把我的话往不好听的地方想,在中哥。”
“因为你总是想把不好听的话说得好听点。”
两个人都笑了。
他们刚才描述的是很久以前的对方,而郑智雍觉得他要为现在的自己辩驳两句:“现在不是了,在地下的时候,不好听的话我会直接说出来。”
“那地上呢?”
“有点受影响了。”郑智雍“沉痛”道。
“该。”金在中这时候笑得那叫一个真心。
“不过我以后的公众形象,和过去真的是不一样的,不走偶像的路线也没必要做的那么完美,rapper的话,犀利一点叛逆一点也无所谓。”
郑智雍再犹豫不决再“拖延症”,既然已经决定要重新出发,该考虑的事情必须得考虑,包括未来自己如果成为了一个公众人物、该以怎样的形象面对公众的问题。
“思想深刻又有些叛逆的地方,然后修养又非常好,是不是这样?”
郑智雍点头。
“我还是挺了解你的”,金在中很得意地笑着,“当年就很期待你出道后是什么样子,现在,更加期待了”。
“我却不知道该不该期待,落空一次已经受不了,我觉得不要把目标定得太高比较好。”郑智雍也微笑着说。不过这一次却不仅仅是礼节带来的习惯。刚和金在中见面的时候,除了那种“该来了还是来了”的如释重负,对于要当着旧识的面承认自己身体和性格上的残缺这件事,一点不舒服也没有是不可能的,他和金在中说到底也就是比较熟的前后辈,多少自己会觉得尴尬。今天金在中找他,原因是什么他大概也猜得到。无非是怀旧加上感兴趣。 但不论目的到底是什么,金在中的理解和认可对郑智雍来说,是很令人心情愉快的——郑智雍现在已经不渴望得到认同,但得到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开心,这是种很复杂的心态。
对于郑智雍的这番话,金在中说不了什么,一不留神就会戳在别人的痛处上。“我开始觉得你状态不好,现在看来,你想得还挺多”,不过有些话,该问的还是要问,“我能问一句,其他人,你现在想好怎么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