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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素衣女子就如一朵无暇白花惊魂失魄的生根在原地,呆滞的目光和不施丝毫粉黛的精致面容算得上这些连日行军连娘们都没见过几个的众人撞见最好看的。
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骑都尉骑兵抹去一脸血污,还没尝过女子滋味的他有些失神,看到那双秋水灵光乍现的眸子转向自己,连忙给了自己一巴掌,嘴里振振有词念叨:“老子是官军,不是土匪……”
侯霖下马,走到这女子面前,看她手里提着一空篮子,一身素白绣花黑鞋,便知出城所为何事了。
“去!让兄弟们先到阑城外安寨扎营,把大锅架好,老子等着吃饭呢,还有别忘了去城里给当地官员打声招呼,至于他们识相不识相,犒劳不犒劳,看他们悟性。”
云向鸢摆了摆手,所有骑都尉骑兵瞬间跨上战马,也不管满地狼藉的尸首。
西凉有狼,越是荒野无人烟处,狼群踪迹便越多,这些恶臭腥味的断肢残骸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啃食殆尽。侯霖也不是那酸不可闻的老儒,讲究什么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西凉州遍地都是尸骨,也不见得有好心人去收拾,云向鸢和他手底下这帮只占便宜的老油兵杀人手段尚且如此残暴,更没有那份闲情雅致挖坑埋人。
十几骑骑都尉骑兵上马,朝着行军队伍驰去。云向鸢跺了跺脚,露出一个和善笑容凑了上来。
他长相本就是俊逸清秀的君子哥形象,不开口哪个姑娘家都会心生好感,可一旦开口,那股多年养成的痞气和无赖语调就难再让人心生亲近了。
已经不如刚才那般惊惶失措的素衣女子看到是官军,心里安定几分,她虽不是大家闺秀出生,却懂礼数周到,压抑住心中的害怕,将自己娇弱身子挺直,屈膝施了个万福金安,不涂抹胭脂的素齿朱唇微启柔弱道:“谢将军相救,贱身无以为报,幸得家中还有些储蓄,望将军能收下当作酒钱,贱身也就心安理得了。”
说完后她微微抬眼,生怕身前两人狞笑说出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的话语来。
见到两人没有动静,她轻咬嘴唇从腰带里抽出一个布袋钱囊,几乎要哭着递出去,这是她那命薄福浅的丈夫临死前留给她最后的碎银,若不是今天是她夫君的头七,她也不会出城前来祭拜烧纸,也就碰不到这档子事情。
女子楚楚可怜,低着头不敢去看,只好怯生生的将钱囊搁到看上去好说话的侯霖面前。
侯霖挑了挑眉,如何不知道这女子心里所想,他握住这女子手,将钱囊压了回去。
女子急忙抽手而出,可又觉得拂了面前将军的脸面,双颊生晕,只觉得被侯霖碰到的手背发烫。
下意识出手的侯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逾越动作,干咳两声也觉得尴尬,旁边云向鸢背着手拍了拍侯霖,露出一个大拇指,然后冲着他猥琐一笑。
侯霖只觉得头大,他娘的哪跟哪?这女子是个寡妇啊! 侯霖开口询问道:“怎么回事?”
女子扯了扯自己衣角,低头拘谨道:“回将军的话,今日是贱身亡夫的头七……”
她说到这,哽咽一声,忍不住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飞来横祸,哭啼起来。
侯霖心中叹息,说到底还是一个女子,再坚强关键时候也得有个肩膀来靠。
云向鸢最受不了女子哭啼,打断道:“我说妹子,咱先不哭,看你年纪也不大,这里也没被叛乱牵连,怎么就丧夫了?”
止不住的哽咽后听到云向鸢说出丧夫儿子,这女子更是伤心欲绝,梨花带雨般嚎啕起来。
侯霖瞪了一眼满脸愁容的云向鸢,小声慰藉道:“你夫君是凉州兵卒,阵亡后被送回来的?”
“我那夫君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哪能上得了沙场,只是前些日子在城中见到一华服纨绔在城中纵马,他上前直言两句便被那纨绔当街砍死。”
女子无助的蹲下身,又觉得当着两陌生男子面哭啼无礼,只能将头埋在怀中掩面悲唔。
云向鸢听后怒骂道:“他娘的,这小小阑城还有这么猖獗的膏粱子弟?老子当年在平沙城里都乖乖牵马走道,你们那阑城县令坐视不管?”
听后这女子抬起头,两眼都已通红,哭容失声一笑,倒是把侯霖吓了一跳,以为她遭不住打击失心疯了。
“县令老爷不过责人把尸首抬到贱身家中,随手扔了些银两赔偿,贱身是亲眼看见那华服纨绔笑脸离去的。”
世道不公,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更像是一条谬论,大汉法制百年完善,森严定规,可仍旧架不住那些世家子弟的轮番践踏,又有几个朝廷官员向着百姓说话?这等事情就连天子脚下的长安城都时有发生,更何况在这一座边郡小城。
先帝广文在位时,曾亲自抓了几个出头鸟,连着徇私枉法的官吏一同剥了皮晾在城外官道两侧,可天子只有一人,世家却如鳞羽,不是每件不平事都能传到天子耳中。
“幸得两位将军相救,大恩不言谢,只是贱身家中贫寒,确实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物件……”
女子手里攥着钱囊,声音越来越低。
云向鸢看侯霖低着头沉思,赶忙扯了扯他胳膊,先是瞅了眼这女子,随后附耳小声道:“你不会想替她打抱不平吧?听着,虽然咱们算的是志同道合,可这件事上我不会帮你,听一句劝,我也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刚入军那会顶着两翎头盔就敢打那些中原豪门贵族公子爷的屁股,吃了不少亏。最后苦果还得自己咽下,指不定还要连累别人。栽了几次跟头后我倒也想明白了,天底下的不公平和惨事多了去,管不过来,有些事也没法去管。”
侯霖没吭声,云向鸢低哼一声继续苦口婆心道:“你别以为你手底下有这四千人在这天水郡就能横着走了,你去寻那县令晦气又能如何?骂两句还是打一顿?咱们还得北上,走了这姑娘家又该如何自处?那县令不会去寻她麻烦?若是我一个人就算砍死那县令也无所谓,可老子顶的是朝廷六品武职的头衔,又是骠骑将军麾下的军马,得罪一个小城县令没什么,可如果牵扯到凉州本地官绅和平叛大军的矛盾,就算是骠骑将军也得亲手挥我一顿鞭子。”
侯霖一拳砸到云向鸢身上怒骂道:“瞎扯些什么?我在想这里响马贼怎么这么嚣张,居然敢在城外十里的地方劫掠,虽说附近几郡的郡兵都在东境上划出条连营长线防止叛军东进,可这阑城在小,也尚有几百兵卒吧?”
云向鸢听后略加思索,也觉得奇怪,看了眼这素衣女子道:“老子从来不信什么巧合,难道是背后有人故意指使?”
阑城西几十里外的环云山脉里藏有数千山贼响马,周围百姓皆知,可比起群虎山那时的攻县烧城大抢一同,这环云山贼就不值一提,两相对比不过是小孩过家家罢了。
年初时这伙环云山贼还不过在周围遛达逮一些外郡马队,周围县村的官府打击甚严,只要敢出现在辖地,立马就会通知周围驻扎的郡兵出动,只是如今凉州官场上的眼睛都盯着武威叛军那里看,这些小鱼小虾也就入不了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眼中,乐得几分逍遥,行事越发肆无忌惮。
阑城加上衙门衙役也不过百来号人,守成有余,可如何敢进地势险峻的山脉中剿匪?
把摸清楚当地县城的脉搏后,这帮山贼顺着竿子往上爬,短短几月祸害了几个村子不说,连过往的马队也尽遭毒手。
侯霖不在去想这头疼事,敲了敲脑袋对女子说:“既然无事,那就回吧,如今凉州世道不比以前,没什么重要事情就别出城了。”
女子性格倔强,抬起头咬牙道:“还请将军收下,夫君在世时就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
云向鸢面对女子时是少有的好脾气,但心中无非份之想,擦了一把头上汗珠瞧着天色渐晚,无奈道:“你若再不走,我们可就先走了,等等要是在碰到响马贼,你可不一定再能撞见我们。”
女子这才不坚持,将钱囊小心翼翼放好,抹去泪眼,提着竹篮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这女子倩影驻足,回头道:“两位将军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侯霖一笑置之,只当是路上拔刀相助,做了一件算不上积善行德的好事。
两人上马,看到官道上尘土散尽,行伍早就远去。快马加鞭,终于赶在日落垂暮前望到了这天水郡最南边的小城。
城外空旷地方营帐已经立好,传来阵阵炊烟,云向鸢摸了摸肚子,招呼侯霖一块喝酒吃肉。
牵马刚入还没立起简陋栅栏的营地,就见荣孟起和那被云向鸢唤做老六的骑都尉尉长急匆匆的走来。
荣孟起赶前一步,言简意赅:
“王彦章刚进城,就枪挑了一名城中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