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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公子哥的嘴角翘的更高了。
这千年来,能穿上那身龙袍的只有刘姓之人,这让天下其余百家姓氏情何以堪?说到底不论是江南的逆王也好,西凉的叛军也罢,那些蠢蠢欲动等一个风雨飘摇际的野心之人说的在冠冕堂皇,说的在天花乱坠;为江山,为社稷、为天下子民,可最后还是要登上青州郡那座巍峨雄峰进禅,然后穿上那身黑黄颜色参杂的龙袍自称寡人,称朕。
一顶十二玉珠穿插的冕旒,天下人谁不想带?
公子哥不过隐忍了十载就已经激动的平复不下心中激荡,可旁边这个等了更久的老者反而一脸淡然,坐在田地旁不知坐了多久,双耳通红,布满岁月洗礼过的沧桑褶皱面庞如同土地庙里的泥塑雕像,连半点波纹鼓动都无,平静的可怕。
对他而言,有些事情一直等下去就好,等到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花费他生平所学在九州各处扎根的暗棋即将一枚枚浮现,颠覆这以山河做星罗棋盘的天下。
公子哥缓上几口气,又问道:“吾师,我们什么时候动?”
老者起身,平淡道:“这边准备的怎么样?”
公子哥若有所思道:“一切妥当,冀州十郡三十万郡兵半入我手,八座粮仓三座已经在我掌控之中,只等吾师发话!”
老者嗯了一声,比起吐气纳气都有一股气吞山河之状的公子哥要虚弱无力太多,他回身迈出一步,由于蹲坐太久的缘故使他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公子哥伸出一只手挽住他前倾的身姿,老者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开口道:“大汉立威立势太久,不论你们方家,还是我这个半入黄土的老头,祖祖辈辈往前数上十八辈都是他刘姓汉家天下的子民,想要倾覆这么一个皇朝难,可更难的是去夺这天下的民心,夺士子支持,与这两个看不见的东西相比,什么兵权城池就显得没这么重要了,你切记住一点,你要夺的是这九州,是这天下、不是冀州这十郡,不是冀州的三十万郡兵,更不是长安城里的那把椅子,不在青史上留下性命年号的皇帝都只是乱臣贼子,凉州那帮目光短浅的愚夫就是证明!”
年纪已然不小的老者捂着嘴巴轻咳两声,看到公子哥双瞳放光,听进了他的话,继续道:“一城一关的得失不重要,叶落知秋,抽芽晓春,要学会跟着势走,老夫用了十几年为你造势,接下来你只要顺势收势便可。”
“学生谨记!”
老者一只干瘦如柴的手伸出将公子哥的臂膀挪开,抽出胳膊继续道:“凉州江南只是个幌子,远不至于动摇大汉根基,之所以把全天下的目光往这两地摆,不过是偷梁换柱的雕虫小技,釜底抽薪的障眼之法。既然于一锐已经动了,那接下来就全都动起来吧,冀州、幽州,中原。这就是半个天下,既然要成事,那就不要犹豫,年关过后按例要举行春狩,到那时就一起动起来,让九州满烽烟,我会让人差书一封寄给你父亲,长安城那边的伏笔,也该洒墨了。”
“明年开春之际,匈奴那里也会南下,我会亲自坐镇三府,督令发号,告诉你叔叔别忘了把那批物资运到我给他说的地方,成败关键不在中原,不在冀州,更不在长安,有燕阳府的十万铁骑,就算你现在坐拥了冀州十郡,一样也挡不下十万人马皆甲的铁蹄。”
老者看都不看一眼还在地上未拆开的信封,转身离去,还未走远的身影一停,提了提嗓子道:“成王!”
公子哥捡起信封,沉声应道:“败寇!”
……
长安。
风雪飘飘。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年味甚浓,冒着风雪扛着一朶头糖葫芦的小贩笑开了花,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挂满了通红都灯笼,上面写满了一些民谚谜语,各大酒楼更是人声鼎沸,高挂在庭堂的灯谜不乏出自名士之手,这可是寒门士子最容易出人头地的时候,就算没被青眼相加,答对了也能让囊中羞涩的他们豪饮上一杯侯门高槛里才得饮的陈年佳酿。
灯谜史话,传自千年前还未被大殷一统的中原,当时百族林立,征伐不断,游说之士为了劝说各路古族又难以明言,便常隐本意而借喻他语,从而劝说其目的,这种隐语叫做辞。
等到一把赤霄剑指北斗的汉高祖灭殷建汉之后,政令开明,有了铁骨铮铮的谏臣,这群方士也就无影无踪了,可这隐辞的风俗就慢慢盛行在市井民间,绢灯书辞,即言灯谜。
灯谜可分物谜字谜,体式数十种,端的是节外生趣,也就难怪让人趋之若鹜了。
譬如前朝先帝广文年间时,帝师郑重忠曾在长安城里可排十大名楼之首的望月楼内亲书一盏灯谜,两字‘虫二’,引得整座长安城的士子前来解题,整整十日无人解得,致使悬谜一裝,一位皇亲国戚甚至拿出黄金百两全城邀赏,最终被一名满手冻疮的寒门子弟解出,一谜成名,原来是风月无边之意。
这位连饭都吃不饱的寒门子弟瞬间成了长安城里最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后面更是各座王府大宅的坐上宾,算是鲤鱼跳龙门,成了富贵身。
这种例子数不胜数,世家子弟是破谜是为了得名,寒门弟子则是为了取利。
望月楼内,人声鼎沸,比起同为长安十大酒楼之一以雅致小调出名的贤竹楼不同,望月楼不光气派十足,门槛也低,当然是对比有名气的酒楼。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几两碎银子就能在一楼大堂喝一壶酒,再底层的凡夫俗子省点银子一年也能来这花销上几次,不缺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也不缺麻衣粗衫的白身百姓。
大堂两边的陈年花雕木上十几根竹竿高高挑起同样数量的花灯,今日是字谜的绢布灯笼,比起相对粗鄙的物谜更让读书人喜爱,也就难怪满堂无空席,不少没有家世也没有银子的的寒门子弟大多都是讨要些板凳蹲在大堂门口,躲在望月楼专门准备的屏风内伸着脑袋猜解灯谜,只求换得满堂彩,最好在被蛰伏人群的那些清贵大人看上,从此摆脱穷困身。
二楼的小雅间消费也不算高,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里连流水都算不上,每个雅间都被专门从益州蜀地运来的赤斑竹给隔开,雅致有别,积郁不散的竹香愈发浓厚,在这酒气味甚浓的望月楼里不但没被消磨,反而占据了一方天地,颇让人醒脑醒目。
高有十丈的望月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正中用竹竿挑起的花灯上面,世家公子大多都是结伴游玩,不乏带着香囊佩剑吊坠之类的雅物握在手心里把玩,交头接耳纷纷各抒己见。
望月楼敞开迎客的大门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十几个板凳将门口围成一个铁桶,坐满了一张张年轻面孔的身躯,比不上能在楼内占得一席之地的世家公子,仅有一座板凳的贫寒士子连酒壶茶碗都无处放,都是端在胸前昂着头望着花灯谜题,竭尽脑筋破解,想要一举成名满城知。
至于大堂内那些不看灯谜反而打量附近人的富态男子,大多都是携美前来瞅个热闹,想要投机踏入这雅贵门槛,猜出灯谜的寒士成名,在众目睽睽下甘愿礼贤下士的他们亦能博得一个好名声,这种双赢互利的机会可得率先抢得先机,瞄准了才能下手。
二楼雅间内,一壶涩味十足的苦茶放置案前,一名褪下朝服就有些不起眼的老者和一名走起路来生风到龙行虎步的中年男子。
这两人的身份若是让之前那个端着茶壶匆匆撂下,反过来伺候隔壁那桌出手阔绰商贾的小贩知道了,可得吓的屁滚尿流瘫软在地上。
只是到了这两人的地位,受到的尊敬和颤栗太多,这种看人低的白眼和敷衍反而很少,偶尔换上常服出来走上这么一遭挨上几个白眼,倒反而舒坦许多。
中年男子面前的盏茶从热到凉,他都未端起啜上一口,反倒是对酌的年迈男子一脸三盏,喝的都大为讲究。
中年男子眼光随着对桌双手扶盏的手掌移动,静静的看着年迈男子又饮完一盏之后才朝着竹帘外手忙脚乱的小厮挥了挥,声虽不大,却气吐如洪钟作响道:“小哥麻烦来一壶劲酒!越辣越好!”
小厮眼前一亮,知道这是个宰客的好机会,忙不迭的加快了脚步,道了一声客官慢登便瞪着楼梯跑了下去。
年迈老者皱起眉头,看似不满道:“不爱喝茶?”
中年男子摇头道:“司徒大人不也不爱喝酒么?”
年迈男子一笑了之,转口道:“这望月楼是店大欺客,一向不肯吃亏的你就这么甘愿被那小厮宰上一通?”
“望月楼身后可是皇亲贵胄撑腰,他李宗伯是实打实的九卿国戚,宰我这个小小的五品武职,我还不得忍声吞气?”
年迈男子目光一抬,语气冰冷道:“手握五万御林军的五品武职,哪能是一个虚名无权的宗伯能比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