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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父无犬子,周茂军能在十万西陲边军中脱颖而出,靠的是过硬本事,这周家长子周弈光轮拳脚本事也不差,比起许多绣花枕头强上太多。
只是他一张口就破坏了一张俊秀面孔给人的好形象,言语之中兵痞那种独有的玩世不恭感太浓,让人心生厌恶。
马辫汉子还是无动于衷,身后的几个壮汉似乎不大通汉话,其中一个西戎汉子又用西戎语重复了一遍周弈的意思后,才止歇的动手苗头又燃了起来。
对周家这对父子而言,龙舌弓是要做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的,早在周弈未进边军之前周茂军就曾和他说过,不求周家能够鲤鱼跳龙门成为大汉基石的世家,也不求家族香火有多旺盛,见惯了因为家大名大而游手好闲的世族纨绔,在大的家底也能让不肖子孙给吸干,能做到一郡里的世代将门,他周茂君死便能瞑目,其中有些效仿东羌荣氏的意味,当时的艳羡口吻周弈是如今也烙刻在心,只是荣家被梅忍怀一道罪名尽诛全族之后周茂君就再也没提过这茬了。
视为兴族之宝的龙舌弓被一个西戎蛮子扬言要买,这是要在周家这刚起灶的炉火里釜底抽薪,他周弈怎能不动怒?
马辫汉子遗憾道:“公子真不愿意出手么?”
不耐烦的周弈冷笑骂道:“我出你大爷!”
几个西戎汉子再也按捺不住,马辫汉子身后的一个西戎壮汉将刚收入背后刀架的弯柄直刀再次拔出,略带月牙幅度弯曲的刀尖指着周弈冒出几句西戎话。
周弈脸色阴沉,他对西戎话只知道几句,恰好这拔刀汉子说的是他知道的那几句其中辱人最甚的西戎俚语。
龙舌弓被他环在肩上,往旁边一摆手,站在旁边的家将把剑柄一移递了过去。
马辫汉子这回没在劝阻,只是对那拔刀汉子低语了几句,后者点了点头刀尖一抬往周弈心口刺去。
刚消停下来的黄楚邙开心的从板凳上跳了起来,喊道:“打起来咯!”
周弈往后掠去,两旁的家将似乎毫不担心小将军会在人高马大的西戎蛮子手上吃亏,纷纷往后退,留出一大片空地。
寒冬岁末,大街上人影稀稀,不少酒楼里的汉子为了看这场热闹都提着酒壶端着酒碗在窗边张望,也有不客气的直接就走到几个西戎汉子身边大声叫好。
黄楚邙正要抄起酒碗往酒楼门口走,被云向鸢一巴掌甩在后脑勺处道:“少给老子添乱,安心吃饭。”
黄楚邙委屈道:“我不是怕咱大汉这英雄少年在西戎蛮子手底下吃亏么,等等我见机塞他几块石子,也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王彦章仰头长灌一口烈酒,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黄楚邙道:“这几个西戎汉子只知蛮力,怎么可能打得过擅于技击的周弈?西陲十万戍卒能挡住黑羌游骑攻势,靠的可不光是强弓劲弩和壁垒。”
不出王彦章所料,侯往人群缝隙中瞄了一眼,看到那西戎汉子手中的刀不知怎么就被周弈给夺了过去,躺在地上抱着肚腹倒吸冷气,酒楼内叫彩声不断,更让几个西戎人脸色难堪,连侯霖印象不错的马辫汉子都看不下去,走出酒楼的门槛,拦在周弈身前。
一行闻风而来的城中甲士赶到,为首的什长神情冷峻,十几个持戈甲士把周弈一行人和几个西戎人包在其中,戈尖雪亮,甲士面无表情,不过还是偏袒周弈几人,十几个甲士心照不宣的把戈尖对准西戎人。
马辫汉子伸手,躺倒在地的西戎壮汉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看向周弈的目光没那么多愤恨,更多的是对强者的尊敬,一声不吭的退到马辫汉子身后。
“公子好身手。”
马辫汉子赞叹一句,一双比起汉人要深邃漆黑太多的眼眸扫过甲士,从容镇定,并没有半点惊慌。
周弈不语,对这赞赏无感。什长厉声道:“按汉律当街持械斗殴,杖责二十!把这两个人都给带走!”
马辫汉子从贴身的绒袍里掏出一张黄页官牒,给到什长手上笑道:“这位兄弟,我们不过是切磋一下武艺,若是冒犯到大汉律法,自当受罚,可不过点到为止,并没伤人,没必要把我们带回县衙吧。”
什长摊开官牒,眸中精光一亮,前一瞬还在脸上的冰霜表情瞬间消融,对这马辫汉子道:“无妨无妨!既没伤人,那就这么算了吧,可这城中严禁斗殴滋事,王子还是休要再犯。”
侯霖一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马辫汉子这么大的来头,竟然是西戎国的王子,怪不得有恃无恐。
周弈神情也是一松动,转身便要离去,什长惹不起这位有州府亲自颁发官牒行文的西戎王子,可对不知来头的周弈就没什么好脸色,头一摆几个甲士就围住了他。
周弈也不废话,随手扔出一块黑铁令牌,什长接过之后大为惶恐,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参见周都尉!”
周弈道:“没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诺!”
什长心里短暂思量一番后道:“都尉,用不用我给县令大人打声招呼……”
周弈低头捡起地上的西戎直刀,扔给那名和他较量的汉子,后者抱拳致意,用生硬的汉话道了一声谢谢。
“不用。”
什长一挥手,十几个持戈甲士瞬间退下,转瞬便消失在街巷尽头。
酒楼内一片寂静,侯霖更是感慨,这年头敢出来遛达的都不是好惹的主,刚才几个酒楼内叫嚷西戎蛮子最大声的都噤若寒蝉,唯恐迁怒到自己头上,虽说大汉一直对这些外邦不怎么待见,可贵有一国王子的西戎汉子如何都不是他们斗升小民能招惹起的,各个埋头痛吃起来,黄楚邙也是一咧嘴,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撕扯起劲道羊肉来。
这西戎王子返身回店之后,给酒楼老板致了一声歉,随手掏出一个钱袋搁在柜台上面,大为震惊的掌柜哪敢手下,笑着摇头连声道不用,一口一个咱店虽不大,可绝不欺客,更何况是远道而来的他乡之人。
西戎王子拗不过这掌柜,只好取出几块银两交了饭钱,出酒楼之后到马槽牵出几匹神骏良驹,扬鞭而去。
曹昭华看着在街巷内扬起大片雪尘的黑影道:“这西戎王子倒是挺有世家古风,实属难得的淳善之辈,没想到出来吃个饭都能遇到这让人舌下生津的豪迈之事。”
王彦章脸色越发难看,举在嘴边的酒碗啪的一声落到桌上,几个人诧异的看他,不知何事。
侯霖问道:“怎么了?”
王彦章看向秦舞阳道:“田泽墨是不是也曾上过雪莲山庄?”
秦舞阳沉默片刻后道:“是。”
王彦章两眼成缝,犹如银尖枪枪尖的寒芒又追问道:“可是问银尖枪的下落?”
“是。”
王彦章端起放下的酒碗,一口鲸吞。
……
长安。
深宫勤勉殿。
这座天子书房内温暖如春,天子褪下冠冕和龙袍后倚躺在玉织的坐席上,身前除去秉笔司监外还有四名大臣站立如柱。
最近没少被御史台上奏弹劾的兵部尚书蔺贤一身大红官袍,额头上汗珠滴落,一是这书房内有些闷热,二是怕最近看自己横竖不顺眼的天子动怒,凉州暴民,江南逆王,再加上最近的函谷关守将于一锐造反,和他这位兵部头一把交椅的尚书大人怎么都脱不了干系再加上御史台痛打落水狗,一本接着一本的谏书跟雪花一样飘到天子的案台前,他这兵部尚书的位置岌岌可危,其余五部都等着看他倒霉,几年交情的朝中权贵也都冷眼旁观,休说为他伸出一把援手,不借势踩上几脚都值得让他痛哭流涕。
除此之外,还有太尉令狐雄、御史大夫梁云和禁军统领刘德延。
除去刘德延悬挂着广文帝御赐的宝剑外,其他三位大人连笏板都没能带进来,一向紧张后习惯用手摩挲笏板的蔺贤更是浑身难受,又不敢在天子面前动弹,只有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顺着脸颊边鬓角滴落。
天子揉了揉自己的眼角,疲惫出声道:“于一锐的事情,你们怎么看?当初把于一锐推到函谷关的似乎就是蔺大人你吧。”
蔺贤感觉自己心都不跳了,脑袋一阵空白差点瘫倒在地上,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梁云瞥了一眼这位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兵部尚书,迈前一步道:“启禀陛下,依臣愚见,此事当早不当晚,司州尚有郡兵四万,粮草军械充足,于一锐不过数千兵卒,函谷关更是孤城一座,可在京畿脚下,如是痼疾,不去拔除,难抚朝中人心。”
天子恩了一声,太尉令狐雄斜眼睥睨梁云,不屑道:“启奏陛下!梁大夫之言大谬!函谷关城高十五丈,牙墙如参差兽齿,是我大汉第一雄关,守关军械数不胜数,若要强攻只恐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