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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在视线中变成一个小点时,盛惟乔才悻悻放下手臂,喊了盛惟妩一块回舱,去看她们的住处——虽然方才才上船时就已经看过布置了,但彼时午宴催着,只匆匆扫了眼大局,以她们姐妹的娇生惯养,这会少不得还要去进行一些细节上的调整,好让接下来在船上的日子过的更舒服。
盛惟妩听了堂姐的招呼,二话不说甩开盛睡鹤的手臂,姐妹俩就这么将他一扔了之,自顾自的拉着手上楼去了,上树拔梯的特别果断。
徐抱墨跟敖鸾箫在旁看着,都有点哭笑不得,打趣道:“恒殊弟,你这是被过河拆桥了啊!”
“现在只是用完就扔,你们是没看到前年老子才进盛府时,这俩小祖宗那是利用完了还想继续跟老子作对——亏得老子早有算计,借助盛老太爷的威慑让她们不敢乱来!”盛睡鹤但笑不语,心下暗哼,“不过看来很久没给俩小祖宗好看,她们的胆子又肥了?”
盛惟乔跟盛惟妩丝毫不知悲剧即将重现,上楼后,彼此说着:“方才应姜看敖姐姐似乎有些禁不住海风,应姜所以先陪了她回房休憩,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们先去看看她吧!”
两人所以没回自己的舱房,先去了敖鸾镜住的屋子——这艘楼船是三层,女孩儿们当然就住最高的顶层,二层是盛睡鹤这些人住,第一层则是随行的管事以及船上的掌舵之类的人住,普通下仆、水手就只能住底舱了。
二层三层的格局都是一样的,楼梯上来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各有三间舱房。
四个女孩儿一人一间,多出的两间则是贴身丫鬟们一块住。
这会她们站在走廊上,面前的舱房是敖鸾镜所居,隔壁是公孙应姜的屋子,至于盛惟乔与盛惟妩的住处,却在对门了。
敲门之后,敖鸾镜的丫鬟过来开了门,姐妹俩边问着这位敖姐姐的情况边走进去,转过屏风,就见敖鸾镜正坐在鸡翅木刻富贵牡丹镶大理石圆桌畔与公孙应姜说着话,圆桌上搁了一套鎏金鹦鹉灵芝的茶具,室中茶香袅袅,旁边还有才沏的瓜果。
见盛家姐妹进来,两人忙起身相迎:“你们回来了?”
“离的远,看不见,也没必要再在甲板上吹风了。”盛惟乔说着,示意她们落座,自己也带了盛惟妩坐下,关切道,“敖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可要请大夫上来瞧瞧?”
他们的随从里是有大夫的,毕竟盛兰辞夫妇连厨子都要给女儿备上,自然也要担心子女出门在外,万一有什么水土不服,没可信之人诊断。
尤其此行多走水路,无论海上还是河里,一旦需要找大夫,可不是那么容易与迅速的事情。
这次带的大夫虽然不是南风郡最有名的医者杭蘅芳,却也是杭蘅芳门下弟子,医术是受过杭蘅芳认可的。
盛家重金聘了他随队出行不说,还专门装了一批常用药材上船,以备不测。
既然有这么个人在船上,虽然眼下盛惟乔看敖鸾镜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生病,但嘴上总要客气下的。
好在敖鸾镜立刻拒绝了:“只是头次出海,感到脚下浮动有些不安,哪里就要看大夫了?”
盛惟乔因为跟她本来就是面和心不和,又不高兴她死皮赖脸的混上船,即使心里告诫自己念在两家祖辈交情的份上,不要轻易撕破脸,却也懒得多敷衍,此刻意思意思的说完场面话,也就告辞了。
盛惟妩是跟着她来的,公孙应姜则是在她们姐妹没回来之前代盛家在这里陪着敖鸾镜的,此刻见盛惟乔要走,也都起身告辞。
正好敖鸾镜也决定抓紧时间把功课重修起来,以得到盛睡鹤的另眼看待,巴不得她们早点走了不要打扰自己。
所以双方一个坚决告辞,一个无心留客,很快就一拍两散。
出了敖鸾镜的房门,盛惟乔领着盛惟妩跟公孙应姜先到自己屋子里。
因为楼船是盛家的私产,这次又是专门送一行人北上,所以供她们住的四间舱房布置都是一样的:定做的猩红底绣缠枝牡丹掐金丝锦毡将整间舱房正好铺满,进门先是一架四折的鸡翅木雕祥云鼓足琉璃绣屏,琉璃夹层中的白绸上绣的是一副讨彩头的杏花春雨图。
转过屏风,是一个用来待客的小厅,桌椅陈设跟敖鸾镜那儿的一样,鸡翅木刻富贵牡丹镶大理石圆桌,配了四个鸡翅木嵌珐琅描金绣凳。
圆桌上鎏金鹦鹉灵芝的茶具之外,一只青花牡丹公鸡盘口瓶,也是四个房间都有的。
不过这边瓶子里插的两支孔雀尾羽,却是盛惟乔的丫鬟自己带过来的了。
这会盛惟乔招呼她们坐下,让绿锦去沏了茶水来,就挥退左右,与妹妹还有侄女说体己话:“敖姐姐此行说是跟咱们一块去长安长见识,实际上八成是冲着哥哥来的,然而哥哥对她并没有什么意思不说,眼下也得全心全意为春闱准备,实在不宜被打扰——所以接下来的一路上,如果敖姐姐有什么打扰哥哥的举动的话,咱们顶好还是拦住她!”
盛惟妩对盛睡鹤好感一般,但她对盛惟乔素来惟命是从,闻言顿时就对敖鸾镜敌意满满:“那咱们下次靠岸就把她赶下船去怎么样?这样她就没办法打扰大哥了!”
“要是能赶下船,她也根本上不了这个船了。”盛惟乔摸了摸她脑袋,郑重叮嘱,“她女孩儿家脸皮薄,跟咱们也不是很熟,偏偏她祖父同咱们祖父交情非同一般——你可不能像前年对哥哥那样,出去后就说让她走人的话,否则大家下不了台事小,万一她羞愧难当做出什么激烈的事情来,好好的出来三长两短的回去,咱们祖父可是没法跟敖家交代的!”
盛惟妩忙道:“三姐姐你就放心吧!前年我不是还小吗?我现在都九岁了,怎么可能还不懂事?”
公孙应姜则跃跃欲试道:“姑姑担心那敖家女孩儿打扰小叔叔,那还不简单?回头我就去做点手脚,让她晕船晕的根本起不来,反正她头次出海,就算吐到地老天荒也不会怀疑着了暗算的,只会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体质。如此咱们只管叫大夫给她开点补气培元的药,免得她折了元气,自可轻轻松松的不必专门分心去盯她了!”
“现在也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打扰哥哥,万一她没有这么做的话,咱们这样对她就有点缺德了。”盛惟乔犹豫了会,摇头道,“咱们还是先看看吧!”
公孙应姜闻言也不强求,但又提醒她:“姑姑也别光顾着帮小叔叔防着这敖家女孩儿,您自己也得小心啊!不定那徐世子也在惦记着您呢?”
“他?”盛惟乔冷笑,“他敢不老实,我揍不死他!”
前两天她还觉得上回在朱嬴小筑揍这徐抱墨揍轻了呢,徐抱墨要是敢再惹她,她保证打的他连宁威侯府夫人都认不出来!
所以这会也没把徐抱墨当回事,三言两语哄了盛惟妩先回自己房里去,独留了公孙应姜问,“之前哥哥说,去长安的时候会带上应敦,他人呢?已经在船上了不曾?”
“已经在了。”公孙应姜忙道,“我方才还看到了他,现在好像是个水手——姑姑要见他吗?”
盛惟乔对公孙应敦没什么兴趣,摇头道:“男女有别,我们这三层,就是哥哥他们这些男子都不常上来的。何况应敦这会在众人眼里,是个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的外男?贸然喊他到我跟前,反而招眼了。还是让他就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哥哥找机会将他弄到身边吧!”
又叮嘱她,“你也少跟他接触,免得落了行迹,叫人起疑,反而害了他!”
公孙应姜连连点头,说着:“若非姑姑不计前嫌的以德报怨,他早就没命了!这会侥幸逃出生天,小叔叔还肯把他带在身边,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他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贸然行事,给姑姑还有小叔叔添麻烦呢?”
盛惟乔心下暗叹:这侄女儿的态度倒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公孙应敦那侄子现在是个什么想法?他要是跟公孙应姜一样知道好歹也还罢了,万一还是坚持反对招安、反对支持盛睡鹤,这个人可就是个麻烦了。
偏偏还是公孙夙的亲生儿子。
目前也只能期待盛睡鹤能够如他所说的那样,有足够的手腕压得住这侄子了。
想到这里,盛惟乔不免又觉得自己这行人给盛睡鹤加了难度——如果不是她要随行,又带上了盛惟妩、公孙应姜,还引来了敖家兄妹的话,以这海船的宽敞,如果只是盛睡鹤与徐抱墨结伴同行,有的是机会避开徐抱墨的耳目,单独收服公孙应敦。
但现在,楼船上的主子们足足七位,下人更多,哪怕船只足有三层呢,也真的是到处都是人了。
这种情况下,公孙应敦如果存心找事,随便喊一嗓子,想找个角落给他脸色看,估计都找不到!
“算了,这公孙应敦要当真自己找死,总归不能为了他毁了哥哥的前途!”盛惟乔心中暗道,“哪怕他不是盛家血脉,然而爹娘私下里说的很对:除了娘现在怀的还不知道男女的那个孩子外,我目前的同辈兄弟里头,连出个举人都难,别说他这样的翰林种子了!冲着他这份读书上的才情,假戏真做把他当自家骨血看都不亏!”
所以即使知道盛睡鹤跟自己没血缘,盛惟乔也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毁了他的前途的——宣于冯氏那边实在劝不住,她甚至不惜按照冯氏的叮嘱,亲自陪盛睡鹤出发,好给他做挡箭牌了。
这会区区一个公孙应敦,哪怕有公孙应姜这份情分在,但盛惟乔觉得在玳瑁岛上对公孙应敦以德报怨了一回已经给足了公孙应姜面子。
如果公孙应敦执迷不悟,她凭什么一让再让?
若公孙应姜因此恨她……那就恨吧!
盛惟乔虽然娇气,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却从来心眼清明,绝非些许朝夕相处的情分所能迷惑。
而底舱里化名“桓敦”的公孙应敦丝毫不知他的“惟乔姑姑”已经对他动了杀心,边做着繁重的差使,边暗暗焦急:“小叔叔怎么还不把我提拔到他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