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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公府内, 江瀚海进了鲁国公的卧房, 看到鲁国公躺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床帏,毫无生气。
“父亲。”江瀚海跪在他身边, “父亲,都是儿子的错。”皇上那两道赐婚的圣旨, 意图很明显,这是要对他鲁国公府动手了, 这是要逼死他啊。
鲁国公努力的偏头看他, 眸子中含着些热泪,“瀚海啊, 为父不能让鲁国公府在为父手里没落,皇后娘娘还是善良的, 只要你到皇上面前认下所有罪责,求得皇后娘娘原谅,咱们国公府还是有生路的。”
江瀚海抬头看着鲁国公,有些不可置信,“父亲这是要打算舍弃儿子?”
鲁国公抬起手, 整个手不住的颤抖着,“为父死后,这爵位便由你二弟承袭了吧, 你我父子一道走, 路上也好有个伴。”想要保住江瀚海已是不可能, 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不能让整个鲁国公府都为他陪葬。
“不,父亲,还有另一条路。”江瀚海激动的站起来,“皇帝不是逼咱们吗?他以为咱们是他手心里的玩物,无路如何都翻不出去,可是父亲,咱们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鲁国公眉头皱起来,“这...这是,何意?”
江瀚海俯下身在鲁国公耳边说了几句,鲁国公剧烈的咳嗽起来,手指着他,“不,不可以,不可以...”
“父亲,这是唯一的活路了,咱们没有的选择了。”江瀚海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泛着红光,“只有这样,咱们鲁国公府才能走上以前的荣耀。”
鲁国公眼睛凸起,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无力,只嘴巴一张一合,“让,让你,你二弟进来,让你二弟进来...”
江瀚海松开他的手,后退几步,脸上变得冷冽起来。
鲁国公对他伸手,“叫...叫你...二 ...二...”
江瀚海就那么看着鲁国公挣扎,脸上毫无波动,嘴里低喃,“父亲,您别怪我。”
鲁国公直直看着他,浑浊的眼睛渐渐涣散,伸直的手扑通一声落在被褥上,陷入了昏迷。
*
自定国公府出来,天色已经暗了,路上行人却并没有渐少,反而日渐喧嚣。
祁烨屏退了侍卫,只带几个暗卫,让马车从护城河旁行过,只见河上灯火辉明,画舫小船,琴声笛声,还有歌女悠扬的小曲儿,一片和乐。
江阮自马车内望出去,心生感慨,虽然祁烨方登基不到一年,但却明显看出了政绩,以往时,天一攃黑,大家便闭门不出,哪有此时歌舞升平的景象。
祁烨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轻道,“这是因为长乐军还在帝京中。”
长乐军向来是大渝的主心骨,有长乐军在,他们的心里便有了依靠。
马车从闹市中经过,路过沉锦的将军府,江阮轻叹一口气,“好久没有二哥的消息了,他与杨家小姐方重逢,却又分开,杨家小姐心里定是不好受的。”
祁烨修长的手指敲着江阮的手背,江阮知道那是他思考问题惯有的动作,只听祁烨道,“快了,很快便会有二哥的消息了。”
江阮心中泛起一抹疑惑,祁烨的话太过笃定,让她有些错觉,就像他知道何时二哥会来消息一般。
江阮还想说什么,却只见府中杨玖姌带着丫鬟走了出来,将军府的管家恭敬的将她送了出来。
杨玖姌并没有看到帝后,坐上马车离开了将军府。
帝后的马车也随后离开,但见方向却并不是回宫的方向,江阮看向祁烨,“咱们这是去哪儿?”
祁烨嘴角微勾,“到了你便知道了。”说着,向江阮晃了晃手中的铃铛。
江阮脸上一红,扭开头不去看他,祁烨往她身边蹭了蹭,顺便在她唇上偷了个吻。
到了地方,祁烨亲手扶着江阮下了马车,此时江阮才发现,祁烨带她来的这个地方是废太子的府邸。
侍卫开了门,帝后二人走进去,只见府中无比寂静,好多院落都没有掌灯,散发着萧条孤寂之感。
有太监进去通报了,出来迎接帝后的却只有江静娴一人,并不见废太子。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娘娘,二皇子他正在后院饮酒,有些醉了,所以不能出来见驾,还望陛下恕罪。”
江静娴这些时日一直来往宫里给江阮与太皇太后请安,倒是学的越发乖了。
祁烨要江阮在前厅等他,自己则去了后院。
后院内,废太子正半靠在凉亭里饮着酒,醉生梦死,见到祁烨,嘴角嘲讽的扯了扯,“呦,皇帝陛下是来看看失败者的下场吗?”
祁烨撩袍在他对面坐下,离开了江阮的祁烨,脸上向来没有太多的表情,看着废太子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冰冷的物件。
“二皇子这种日子过得可还舒心?”祁烨不答反问。
“呵呵。”废太子仰头喝了一口酒,眼带讽刺,“怎么,你今日前来太子府,为的就是与我闲话家常?”
祁烨懒懒的看他一眼,转而看向亭外的池水,拿起栏杆上的鱼食扔了些下去,池中的锦鲤争先恐后的游过来争抢。
废太子也看到了那些为了鱼食而奋力抢夺的鱼,冷笑两声,“成者王侯败者寇,输了便是输了,不劳烦皇上日日提防,若皇上不放心,大可将我杀了便可。”
祁烨转眸看他,眸子中带着些杀意,“你当真以为朕没想过杀了你?”
“哈哈哈...”废太子仰头大笑,半晌才停下来,“你这皇位本就做的不光明,若连兄长都不放过,这英明的名声怕是就毁了吧,失天下先失民心,皇上怕是也不敢的吧?”
废太子挑衅的看着他,眼中带着不屑。
祁烨的性子岂是因着旁人一两句话便能挑动的,他站起身,背对废太子而立,抚着手上的碧玉扳指,眉目不动,“二皇子可知朕最喜欢的生活是般模样的?”
祁烨不等废太子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一亩良田,一方池塘,一处茅屋,一个红颜,吹笛弄萧,下棋品茶,日出而作,日暮而息,闲暇时,好友几个,共饮一壶酒。”
废太子嗤笑两声,“说的如此好听,还不是为了这个皇位争得头破血流。”
祁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世上之事,最美妙的莫过于随心而为,可是有几个人可以做到?”
祁烨自嘲的笑了笑,“有些时候,你并不想走这条路,可是有无数人在后面推着你,不得不走,于朕是这般,于你也是这般。”
“我?”废太子哼笑一声,“我现在被你幽禁在这里,混过一日算一日,不知哪一日,你一个心情不好我的命也就到头了,还有什么路可走。”
“是吗?”祁烨转身,微微倾身,幽深的眸子盯着他,“你不想走,可是有人在为你走。”
“你什么意思?”废太子脸色一变,身体僵硬起来。
祁烨直起身,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朕当年为了身在冷宫的母后,为了那些因为朕失了性命的忠仆,为了皇兄,为了义父,而如今二皇子呢,二皇子莫不是忘了,宫里你的母后还被关在冷宫里,太皇太后心中尚不承认我这个皇帝,多少前太-子党都在蠢蠢欲动,二皇子不会以为朕会傻到相信你心无旁骛,只想着每日饮酒作乐吧?”
废太子握着酒壶的手倏地握紧,半天才涩然开口,“我有自知之明,也从未想过要翻身,只要皇帝好好善待母后和太皇太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祁烨嘴角微勾,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冷意,“善待你的母后?那当年因着你母后死去的我的皇兄,还有那些无辜的侍卫奶娘,就这么算了吗?”
废太子嘴唇动了几下,“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想要了我母后的命?还是想要了我的命?”
祁烨抬手轻轻推了推栏杆上的鱼食,整个瓶罐打翻在池中,引得池子中的鱼骚乱不止。
祁烨面无表情的转身,大步离去。
废太子站在那里,双手攥紧,这大半年以来,他日日颓废,日日淫乐,也想着就这般自生自灭的过完这一生吧,可是这个皇帝却并不这么想,也是,若换做他做了皇帝,也是要赶尽杀绝的,既然退已是死路,不若前进一步,争上一争。
*
前厅内,江静娴低眉敛首的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这大半年以来,皇上虽然幽禁了废太子,却允许江静娴自由出入废太子府,还需进宫去请安,所以,不过这短短的几个月,江静娴便看清了人情冷暖。
以往将她捧在天上的人,此刻却将她踩在了鞋底下,所以她也越发知道收敛了。
只是面对江阮,她心中永远是无法真正的平静的。
“当日皇后娘娘穿着婚服自鲁国公府抬出去与林家三公子成婚,可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后宫之主?”江静娴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江阮抬眸看她一眼,江静娴瘦了许多,下巴尖了起来,显得那双眼睛越发明显,于是她极力想要隐藏的那些不甘也从她的双眼中泄露了出来。
江阮不答反问,“当日因着二皇子为本宫簪了一支梅花,便怨恨本宫至今的大姐姐,可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落得如此下场?”
江静娴自嘲的笑了,语气倒还是平静的,“还真是没想到,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江阮眯了眯眼睛,端起桌上的茶盏拨弄了一下杯盖,没喝又放了回去,“也许是梦一场吧,希望醒来时,大姐姐不会觉得失望。”
“自然不会。”江静娴背脊挺直,端庄的坐在那里,语气咄咄。
江阮看她那般模样,募得便想起了那日的赏梅宴,江静娴也是这般坐在那里,背脊挺直,高傲的扬着她的头,睥睨着所有的人,而当时的太子却目不斜视的走过她身边,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江阮犹记得当时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抹悲伤,难堪,还有倔强。
那个时候,她对江静娴其实是有些同情的,到了现在,江阮看着她,心里的感觉一如当年,无论到了何时,江静娴都保持着她的高傲与自尊,不肯妥协。
祁烨从后院走过来,对着江阮伸出手,“阿阮,咱们回宫吧。”
江阮将手放在他的手里,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走前,江阮回身,又看了一眼江静娴,“那,大姐姐,后会有期。”后会怕是再也没有期了,这皇权中心的较量,没有对错,只有成败。
“恭送陛下,皇后娘娘。”江静娴看着帝后相携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眸子里染上一抹湿意,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回宫的马车上,祁烨头靠在江阮的肩膀上闭目养神,面上有些疲惫的样子。
江阮抬手给他揉着额头,轻声道,“先生,废太子有反心?”她有些想不通祁烨为何要来见废太子。
祁烨闭着眼睛,声音有些阴狠,“不管他有没有反心,朕都得要他有。”
江阮的手一顿,脑中思绪翻涌,一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慢慢连成一条线,心不由跳的有些快了。
祁烨不用她猜测,便开了口,“他若没有反心,朕就不能杀他,可是,他必须死。”
江阮沉默了一会儿,按在他额上的手继续为他按揉着,没有说话。
为何他一直放着鲁国公府不动,因为废太子需要依靠鲁国公府,为何太皇太后一直要江静云嫁给皇上,因为只有鲁国公府有了权势,废太子才能东山再起。
而现在,鲁国公病重,江瀚海心中怕是已经忐忑至极,而太皇太后在宫里已经翻不起浪花,他们若想活,只有一条路能走。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祁烨为废太子铺就的一条不归路罢了。
微风吹过,撩起了车帘,江阮伸手挡在祁烨的脸上,为他挡住那夜晚带着凉意的风。
祁烨顺势躺在江阮腿上,翻了个身,搂住她的腰,将自己的头埋入了她的怀中,嘶哑着开口,“阿阮,我走着走着,便把自己走成了我最厌恶的模样。”
江阮抚着他的发丝,在他耳廓上亲了亲,轻声道,“先生,无论这前路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