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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捆妖绳对常人来说,效力等同于普通的麻绳,可对于精怪而言, 却是克制妖力的重要法宝。而且当精怪被捆妖绳缚住的时候, 那绳子会随着精怪的挣扎而越来越紧,不多时便会嵌进皮肉之中, 令精怪现出原形并脱力, 且会渐渐失去战斗力。
少年被捆妖绳缚着, 倒是一直没有现出别的形态, 可他身上显然有着不知名的妖力,那妖力被捆妖绳刺激之后,不断释放而出,反倒使少年受到了法宝的反噬。
一个弟子手中持着鞭子, 朝毕冬猛然抽了一下,少年大叫一声, 脖颈处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 然而那血痕却在顷刻间愈合了, 脖颈处的肌肤也恢复如初。众人一见之下不由大惊, 当即越发断定这少年不是个寻常人类。
“快说,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如何才能破解你的妖术?”那弟子说罢又是一鞭。
少年惨叫一声,原本清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戾气, 随即便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不去看对方。
“是谁把你带上山的?说!”那执鞭的弟子扬起鞭子又是一下。
少年痛哼一声, 眼底的戾气再次浮现,可片刻之后那戾气便被他眼底的清澈之气所掩去。
旁边另一个弟子上前接过那鞭子道:“我来。”
说罢,他挥起鞭子,朝着少年连挥了三鞭,且皆是朝着脸面而去。少年无处躲闪,脖颈及脸颊登时便多了三道血痕,他实在是受不住疼,虽然极力隐忍,但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少年原本便生着一张清澈无辜的脸,如今双目含泪,越发显得他惹人怜爱。可这些弟子们却好似同情心缺失一般,见对方现出软弱之态,反倒越发激起了施/虐的欲/望。
“不说,今日我便在此打死你!”那弟子说罢又扬起了鞭子,然而就在他打算再打下去的时候,却感觉手里突然一重,鞭子被人攥住了。他回头刚欲怒骂,一见来人,立马便怂了,陪笑道:“三师兄,您怎么回来了?”
被绑在石柱上的毕冬一见到杨舟,顿时瘪了瘪嘴,眼泪瞬间便抑制不住,吧嗒吧嗒落了满襟。
杨舟双目带着凌厉的冷意,压根没看那弟子,而是望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冷声道:“解开。”
执鞭的弟子看了看石柱上的少年,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这妖物是大师兄抓的……”
“我说了,解开。”杨舟冷声道。
那弟子闻言不敢继续忤逆,只得上前解开了少年身上的绳子。少年被那捆妖绳绑的浑身脱力,那绳子的力道一松整个人顿时倒了下去,在他落地之前,却被一双手接住了。
杨舟俯身望向臂弯中的少年,只见对方被捆妖绳缚住的地方都勒出了深重的血痕,虽然那血痕正快速愈合,可染在衣服上的血迹却留了下来,一眼望去十分触目惊心。
“师父,对不起……”少年哑声道:“我闯祸了。”
杨舟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目光中难得闪过一丝温和。
“疼吗?”杨舟问道。
毕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双手十分用力的抓着杨舟的衣襟,显然是怕极了。
“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抓你?”杨舟问道。
少年吸了吸鼻子道:“我……打伤了人……”
一旁的弟子闻言忙道:“三师兄,这小子会妖法,将小师弟的一条胳膊都给融化了,骨头都化成了血水,若非我们及时赶到,恐怕小师弟命都没了!”
毕冬闻言忙看向杨舟,似乎生怕对方信了那弟子的话,忙解释道:“我没要杀他……”
“我知道。”杨舟却开口道。
少年望向杨舟,见对方面色难辨喜怒,一时之间心里不由忐忑极了。
“你等我一下。”杨舟让少年坐在地上,开口道。
毕冬闻言便靠着石柱坐在那里,目光却一直望着杨舟,只不知对方要干嘛。只见杨舟转身望向此前那执鞭的弟子,开口道:“凌烽派的门规,若有精怪伤人,该当如何处置?”
那弟子闻言顿时有些慌了,战战兢兢的道:“该……该用阵法困住,交由师尊处置……若师尊不在,则由两位以上的师兄共同审问处置。”
“二师兄如今未曾回来,师尊在闭关,即便他身有妖力,也该由我和大师兄一同处置,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他行刑?”杨舟一字一句的道。
“我……我……”那弟子心中忐忑不已,却还嘴硬道:“我等是奉了大师兄之命处置他。”
“你的意思是大师兄的话比门规还要作数?”杨舟冷声道。
那弟子闻言顿时怂了,跪地道:“我知错了,求三师兄大人大量。”
“不用道歉。”杨舟说罢转头望向毕冬道:“他打了你几下?”
毕冬闻言一怔,目光现出一丝茫然,这哪里数的清啊?
杨舟见状便知对方定然不会数,于是提起鞭子,不等那弟子反应过来,便噼里啪啦的抽了十几鞭,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鞭子朝地上一扔,冷声道:“我的徒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若有再犯,别怪我不念同门之谊。”
那被打的弟子窝在地上不住呻/吟,却不敢再辩解分毫。
毕冬望着杨舟,只觉得心脏怦怦狂跳,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怎么了。杨舟俯身将他扶起来,沉声问道:“还能走吗?”毕冬抓着杨舟胳膊,忙不住点头。
然而他面色实在苍白的厉害,又被那捆妖绳伤了元气,杨舟略一犹豫,便直接将人扛在了肩上。众人见状都瞠目结舌,没料到这向来不近人情的三师兄,竟还有这一面。
毕冬不知是不是因为头朝下的缘故,只觉得面上不住发烫,简直是头晕目眩。可他伏在杨舟宽厚的肩膀上,心中却不由生出了一丝踏实的感觉。尽管对方看不上他,且嫌弃的要命,可终究不会放着他不管。
“师父……我们去哪儿?”毕冬开口问道。
少年虽然对这里还不熟悉,却也知道杨舟正去的地方并非偏僻之处,相反,倒像是这凌烽派最热闹的所在。
杨舟开口道:“你做了错事,总要承担后果。”
毕冬闻言大惊,却又不敢挣扎,只小声求饶道:“师父,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你都伤了人。”杨舟道。
毕冬闻言沉默了片刻,虽然没再求饶,浑身却止不住发抖。
杨舟带着少年去了一处颇为气派的院子,一进门便有弟子纷纷朝他行礼。这院子的确是整个凌烽派最为气派的所在,里头住着的是凌烽派的大师兄和小师弟。那大师兄便是先前毕冬见过的那个一身白衣长相俊美的男子,而那小师弟便是被毕冬无意间废了一条胳膊的小弟子。
两人一进院门,便听到了小师弟的叫喊声,想来是伤处疼得厉害。
毕冬听到那喊声,只觉得浑身发毛,心里既害怕又愧疚。
杨舟将肩上扛着的少年放下,怕少年跌倒,又伸手拎住了少年后颈的衣服。
“三师弟,真是稀客啊。”大师兄从门内出来,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毕冬。
“听说我徒儿与小师弟切磋,弄伤了人,我特带他来陪个不是。”杨舟道。
大师兄闻言挑了挑眉,面上虽说没什么情绪,可毕冬总觉得他那张俊美的脸后头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戾气。
“小师弟的胳膊废了,我倒是好奇,你这徒儿要如何赔不是才能弥补?”大师兄问道。
杨舟开口道:“胳膊没了,还他一条胳膊便是。”
他此言一出,不仅是毕冬,就连大师兄都吓了一跳。
“三师弟果然公正严明,怪不得师父器重你呢。”大师兄道:“我原以为你是要偏袒这小徒弟,没想到你竟这般大义灭亲,当真另我刮目相看啊。”
杨舟淡淡的看了一眼吓得面如土色的毕冬,开口道:“亲不亲的说不上,既然是我的徒弟,自然不能给人落了话柄。”他说罢拎着毕冬的衣领将人拖进了屋里。
一阵浓重的雾气渐渐聚起,雾气所过之处,河灯尽数熄灭。雾气中裹挟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杀意,在黑夜的掩映下,悄悄将小岛淹没其中。
而此时岛上的人们皆已进入梦乡,谁也不会想到今夜这座小岛将会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此时此刻,岛上某处宅子后院的卧房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做着梦。那少年生的眉清目秀,五官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或许是棱角尚不够分明的缘故,一眼望去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窗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少年骤然惊醒,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和惊慌,显得越发清澈无辜。外头有火光闪动,那火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让原本黑暗的屋里顿时亮了几分。
少年蹑手蹑脚的下了床,顺势在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叠符纸拿在手里,而后便躲进了床幔后头的阴影里。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从那叠符纸中抽了一张捏在另一只手里,而后望着门口的方向屏住了呼吸。
那脚步声快速靠近门口,而后来人一脚将门踹开,直奔床榻而去。
少年来不及犹豫,将手中的符纸朝来人一推,口中大喊一声“定”,而后那不速之客便被老老实实的定在了那处,再也动弹不得。然而就在此时,少年借着跃动的火光看清了来人的面目,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哥哥毕清寒。
毕清寒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修为却很高,平日里少年与他对招时只有求饶的份儿。今晚不知是因为过于仓皇还是对自己的弟弟未曾设防,竟不慎着了弟弟的道儿,可以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哥……怎么是你!”少年伸手扯下那符纸,而后后退了两步,似乎怕被对方打。
可毕清寒并没有发怒,只十分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门外,开口道:“冬儿,明日你的生辰哥哥怕是不能给你过了。”
这少年名叫毕冬,明日正满十六岁。
“为什么?”毕冬一脸紧张的道。
毕清寒伸手大力的按在少年肩膀上道:“你不是一直想离岛去外面看看吗?现在机会来了,你今夜便可离开。”
“你不跟我一起?”少年问道。
毕清寒略微俯身看着毕冬,一张俊逸的面上,少有的带了几分郑重,但仍不失耐心的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冬儿听话,一会儿我会交待福叔,让他亲自送你。”
“哥你别瞒我,岛上是不是出事儿了?”毕冬道。
“岛上的结界被人破坏了。”毕清寒道。
毕冬一怔,忙道:“结界破了修好便是,为什么要把我送走?”
毕清寒显然有些着急,厉声道:“别废话,穿衣服跟我走。”
毕冬见状不敢忤逆对方,匆忙扯了外袍穿上,而后快步跑到桌边抽屉里又抓了一摞符纸塞进了衣袋中。
“你带那个干嘛?”毕清寒问道。
“防身。”毕冬道。
毕清寒闻言十分无奈,却也没说什么。他这个弟弟说起来倒也有些悟性,自幼便一心想修行,可毕清寒一直不曾教过他任何东西,就算是画符刻印之术,也是少年自己偷偷学来的,只是因无人教导,学的想必也只是皮毛罢了。
毕清寒拉着毕冬的手从屋内出来,管家福叔正等在外头,一脸焦急。
“外头怎么样?”毕清寒问道。
“有妖邪之物随着今日运进来的鱼虾混入了府中,府中的弟子们都出动了,一时半刻不会打到这里。”福叔道。
毕清寒转头看毕冬,少年面色略显苍白,却带着几分倔强,显然是不想走。
毕清寒叹了口气,耐心的道:“冬儿,你修为太低,只要一个寻常妖物便可轻易取你性命,我不能冒险让你待在这里,今夜,你必须走。”
“我修为低还不是因为你一直不肯教我,还勒令岛上的人谁都不许做我师父。若我遇事便要躲起来,这一辈子躲到何时是个头?”少年开口道。
毕清寒面色略微有些不悦,道:“我不让你修炼,自有我的道理,都是为了你好。”
少年有些赌气道:“是是是,都是为了我好。”
毕清寒道:“今日之事,我没打算跟你商量,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你……”少年闻言有些气结,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这个哥哥自幼便霸道的很,说了不教他修炼,便果真一点也不教,还不许旁人教。少年眼看都十六岁了,除了会点三脚猫的轻功和画几张符之外,当真是一无是处。
少年正自生着闷气的时候,便感觉到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他下意识想要闪躲,却被毕清寒抢先一步搂住腰身朝旁边一避,那劲风堪堪擦过他的身体击中了后头的廊柱。
只见那廊柱上有什么东西慢慢滑落,那东西落在地上,迅速融化成一种带着腥气的液体。少年未曾看清那东西融化前的原貌,毕清寒和管家却是看清了,那是一个人的脑袋,不知沾上了什么东西,竟然片刻便化成了血水。
“是赤鱬!”一旁的福叔惊讶道。
“什么是赤鱬?”毕冬问道。
少年话音刚落,便闻一声怪叫,而后两具家丁的尸体骤然飞来落在了少年脚下。那两具尸体身上也沾着腥臭的液体,不过眨眼的功夫,尸体便迅速在毕冬面前融化殆尽了。
少年哪里见过这等情形,不由脸都吓白了。
毕清寒将一脸惊恐的毕冬推到福叔怀里,匆忙道:“带他走,走暗道。”
福叔闻言面露惊讶,但只犹豫了瞬间,便点了点头。
“我走了你怎么办?”少年兀自坚持着不肯就此离开。
“你好好的就行,不必管我。”毕清寒道。
少年此刻骤然生出了些离别之意,朝着毕清寒道:“哥……”
毕清寒静静看着他,开口道:“好好活着,不要惹事。”
毕清寒语毕朝管家福叔使了个眼色,福叔扬手在少年后颈一砍,毕冬眼前一黑便十分不甘心的昏了过去。
“公子,没别的法子了吗?”福叔朝毕清寒问道。
“那些东西都是冲着冬儿来的,说什么也不能让冬儿落到它们手中。”毕清寒道。
毕清寒说罢伸手拭去少年额头渗出的冷汗,而后掐了个法诀按到了毕冬的心口。金色的光符随着法力没入毕冬体内,而后便隐去了。
毕清寒抓着少年的手,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难过,有无奈,更多的则是深深的眷恋。片刻后,毕清寒终于狠了狠心,起身后退了两步,朝那管家道:“这一路上,劳烦你保护好他,千万不能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