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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河赶到面摊的时候,元东升果然正坐在只有他一个客人的摊位上吃面。他吃了大概还没两口,一大碗面里佐料不少,应该是单独又加了一份牛肉——之所以留意到这种细节是顾若河下意识不想去注意吃面的人本身,毕竟在她眼里无论他是日理万机还是路边吃面,是穿着衬衫西裤还是神似一百块三件的那种T恤,在她看来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很有吸引力。
……好吧她到底还是注意到了的。
店家似乎算准了她过来的时间,她刚刚在那男人对面坐下就给她端了碗杂酱面过来。
杂酱面是她在这家店里最爱吃的。她与元东升过来的那一晚,同样给自己点的杂酱面,给对方则点了招牌的牛肉面……而后单独给他加了一份牛肉。
顾若河心情复杂地用面汤烫了烫筷子。
元东升喝了一大口面汤,这才抬头看她,十分满足叹了口气:“还是这里的面好吃,说实话从上次你带我来过一次以后我挂念到现在。”
顾若河:“……”你一个堂堂总裁为了一碗面魂牵梦萦这不太合适吧==
她想要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却已经被元东升打断:“先吃饱了再说吧。”
顾若河眨了眨眼。
“你不是今天过来以后就一直等唐司礼,紧张得晚饭也没吃?”元东升歪着脑袋看她。
顾若河又眨了眨眼。她的确没吃晚饭,买来的盒饭一口都吃不下,通通进了元旭日的肚子,不过这么点细枝末节的小事元东升怎么知道的?
“不是元旭日跟我说的。”元东升耸了耸肩,“他如果知道你跟我认识,大概也跟元嫣一样立刻要让你离我远点了。”
而他刚才电话里约顾若河出来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内心就很笃定她不会带着他家弟弟一起出来。
“《夜愿》剧组的事,我想知道的当然都能知道,更何况你今天回来的姿态一点也不低调。”专注看着她吃面,元东升半晌补充道,“当然也包括你跟唐司礼之间……那算什么?赌约?”
顾若河放下了筷子,抬头看他:“我出来你就解答我的十万个为什么,这话还算数吗?”
元东升做个“请问”的手势。
“元旭日和元嫣为什么都要让你离我远点?”
“大概他们都觉得你目前的情况,身边只应该接触身份更单纯、更能够给你带来好的影响的朋友。”元东升摊了摊手,“显然我不符合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择友标准。”
这显然是是一句不算骗人、但言语间必定有所保留的回答。
顾若河暗暗在心里判断,而后问了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如果不是元嫣的原因,你为什么要帮我?”
与她隐含不安与期待的双眼对视,元东升半晌道:“没什么原因,想帮就帮了。”
顾若河蹙眉。
“做人不能太双标。”元东升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说不出原因的话就是大实话,没道理我同样没有原因的话就成了在敷衍你。”
顾若河慢慢又吃了一口面。
“《夜愿》试镜的事。”看她动作,元东升忽道,“最初定在北景的确是为了元嫣,但我后来知道她的确没那个意思也就没打算强求她了。那天去现场也不是为了她,只是前前后后为这部戏做的很多事都是我亲自经手,重视度难免不同,是真心想要去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个能演的。至于后来碰巧遇到你又帮了你,不是看元嫣的面子,也不是什么给她不要的角色找个候补,就……”偏着脑袋想了想,他道,“看你顺眼,想帮而已。”
“至于你们俩上头条的事。”他继续道,“不存在是她的事还是你的事,无论这事里有你没你,有她没她,随便哪一个我都会插手的。你本来也不必要说那一大堆口不对心的话。”
心情正在惊讶与隐隐甜蜜之中反复切换的顾若河条件反射就脱口问道:“我怎么口不对心了?”
元东升似笑非笑看她道:“心口如一的人会一副把人家酒吧喝破产的气势喝的自己人事不省?”
张了张口,顾若河嘀咕道:“那也没见你理过我……”
元东升心想,对着小孩子还是不要撒谎了,万一她不明真相真的把他当成什么十全十美的盖世英雄怎么办?
他于是道:“我那时候带了几个人来这边,把胥华亭给绑架了,又威胁他退圈。”
顾若河瞪大了眼。
她当然知道胥华亭第二天的那场新闻发布会跟这个男人背后的公关有直接的联系。
只是……
她心跳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砰砰加快。
她想,她借酒消愁的时候,这男人一言九鼎,答应了替她们解决这件事且不留后患就立刻去做了。她人事不省,而他一路奔波。
然后他又说,你不必那样说,我也会这样做。
这当然并不是全部为了她但……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即便没有元嫣他说他也会那样做。
她喃喃道:“太帅了吧?”
“嗯?”元东升没听清她嘀咕。
顾若河双眼直直看着他:“我说,你好帅。”
元东升笑了。半晌道:“你这句话,我好像最近累得跟狗一样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你帮我是因为顺眼。”顾若河仍然直直看着他,“那特意把我叫出来跟我讲清楚这些呢?这又是为什么?”
元东升不是个话多的人。
元东升不是个喜欢解释自己行为的人。
元东升不是个会讨好别人的人。
这些特性甚至不用怎么去了解他,从他面相上基本就能直观看得出来。
但元东升今晚的行径无疑违背了这些在他身上分明是大写加粗的特性。
为了什么呢?
元东升皱眉道:“你一口一个元总,我怕话不说清楚以后你就一直这样了。”
刚才顾若河发给他的那条短信,开头就是元总巴拉巴拉,让原本正纠结于要不要联系的人一瞬间就决定打那个电话。
顾若河眨了眨眼:“可是我已经是你的员工了,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无所谓。”元东升漫不经心道,“你和我阶层差太远了,除非你混到一线的程度,不然我们之间大概连个上下级都够不上。”
顾若河:“……”好气人,不想继续这种羞辱人的对话。
却不料元东升紧接着道:“所以你怎么叫随你高兴吧,不用太别扭,整的我也跟着别扭。”
顾若河觉得自己一整晚心跳就没有慢下来过,甚至血液循环太顺畅似乎还有往脸上循环的趋势。
顾若河赶紧低下头吃面。
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说。
但她吃着面,对面那人喝着汤,她又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了。
反正……反正她的自我欺骗总归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
送顾若河回酒店的时候,元东升道:“你的戏和歌打算怎么办?”
……差点忘了这位是现场听过她完整唱《光影》的,顾若河不自觉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不自量力了?”
元东升奇怪看她一眼:“难道不是你自己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才答应唐司礼?”
“……”顾若河幽幽道,“你还是继续骂我不自量力吧。”
元东升失笑。
“我的琴还在片场的休息室。”顾若河忽然道。
元东升偏头看她。
她却没看他:“我打算偷偷跑进去练歌,那边晚上没人,也不用担心吵到别人。”
她没有邀请元东升跟她一起去。毕竟已经大半夜了,元东升自己都说最近累得跟狗一样,她已经麻烦他很多了……好吧这些都是狗屁,她就是没脸再让他第二遍听她唱那首歌了。
但元东升又怎么会不去、不听呢?
而她的没有邀请又怎么会真的是不想让他去的意思呢?
“为什么唱不好这首歌?”
听她弹奏并演唱了足足五遍《光影》过后,元东升开口问道。
五遍,足够他确定她的这个唱不好的程度真的跟五音不全没什么必要联系。
顾若河真心觉得他真的很能忍。
她不想骗他。
“那天在期会我提到的朋友。”她道,“她填的词,本来也该由她来唱,她唱歌很好听。我从小唱歌走音,最开始写这首歌就没想过自己唱。到后来只能我自己来唱的时候,好像就再也唱不好了。”
一瞬间元东升脑海里闪现的,是他在那份关于她的调查资料中看到的种种。
她的一切,以及她朋友的一切。
元东升能够理解她,她为什么那么努力想要演这部戏,为什么口是心非也想要把自己写的歌放进戏里面,为什么很难担待情感爆发的戏,又为什么唱不好这首歌。但他更明白的是,小家伙当下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他的理解。
他道:“你唱歌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乱七八糟的,也没个定数吧。”顾若河偏着脑袋想了想,“但大部分还是跟我们当初一起写这首歌的时候有关的事。其实最早喜欢《夜愿》的不是我,她很喜欢然后硬拉着我也一起看,我们上自习课还会传纸条讨论喜欢的角色,原著里她最喜欢的一段感情就是江烨华和眉意,所以她写歌词最早就是从眉意的角度出发,好矫情啊……我觉得她写的太差了,我们每天都为这个吵架,但是吵完了呢她还是会听我的,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终于改好了一小段我们两个都觉得还算满意的歌词。她最开始写的时候其实就随便选了一段旋律来哼哼着写,但是我不想她哼着别的歌唱她自己的歌词,我就尝试着自己写了一段旋律,也很矫情……不过她很高兴,每天都唱。我觉得我还得写的更好才行,她也觉得我都为她作曲了她得把歌词写完整,然后一首歌我们就这样前前后后纠结了好几年……”
“好奇怪啊其实。”顾若河微微笑道,“我想到这些事的时候,其实都觉得很开心很怀念,以为自己能不知不觉就突破自我把歌唱的很好呢,谁知道每一次唱完清醒过来都看到别人好扭曲的脸。”
元东升专注看着她:“是因为你心里认定这首歌应该是她唱而不该由你唱吗?”
“那也不是。”顾若河想了想道,“可能太想要唱好了,我本身条件又是那样,越急切就越做不好,过犹不及吧。”
元东升目光转到她手指下电子琴上:“你弹琴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顾若河怔了怔,老老实实道:“大多时候什么都没想,比较专注,有的时候会想起当初作曲时比较有感的小说中的情节人物对话。”
“为什么你弹琴的时候却不会想到你的朋友?”
顾若河又是一怔,有些犹豫道:“也不是……只是我知道我自己会弹得好,就……”
就是她弹琴的那时候哪怕天马行空,哪怕头脑空空,又或者浮想联翩,无论什么状态都并不会影响她弹琴,因为她有那样的底蕴以及自信。然而这个底蕴与自信,却丝毫也没有继承到她唱歌上面来。
元东升了然:“那你唱歌的时候,有没有哪一次是不去想与你朋友创作的经历,而是想你们当初创作的时候身为灵感来源的《夜愿》本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