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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改在白天给我打一次电话,我一定受宠若惊。”
电话那头的元东升短短一句话打了两个哈欠,无不在无声申诉对这个将他从深度睡眠里拽起来的电话的不满。
顾若河静了三秒。
心想,刚才我还想直接冲到隔壁酒店去敲你房门呢,主要不确定人还在不在这边……
为了不耽误对面睡觉,她决定省掉客套单刀直入:“我听习蓝说了你想办法让林栩文退出剧组的事,我想知道你这样做是因为我吗?”
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顾若河虽说不到二十岁,也还是觉得这种话听来图个乐子就好,当真她就输了。可要说这件事跟她没关系……她就觉得还是亲口问当事人吧,哪怕会错意被嘲笑脸大的能当被子盖呢。
“也不能说不是因为你吧。”电话那头的元东升声音稍稍清醒了一些,倒是给了她一个不知该不该意外的答案,“至少如果这件事里的女主角不是你而换成剧组其他演员,我处理还是会处理的,但是手段大概会再缓和一点,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事实上,就在他与元嫣见面后返回碧城察看顾若河的资料之前,他都还是打算不动声色和风细雨的处理这件事以及林栩文这个人。
他当然很不舒坦,甚至称得上愤怒,当他在视频里看到林栩文意图将顾若河这样那样的时候。
所以他在收拾胥华亭的时候毫不犹豫捎带了习蓝。
但他一贯也很冷静,哪怕在那个让他愤怒的视频里,至少也让他确认了顾若河与元嫣一样,当发生一些不算严峻的意外状况时她们都还算有自保的能力。
所以他虽然趁那机会不动声色恐吓了习蓝一把,又跟她谈好条件,从她手里拿到林栩文不少好料,可他依然打算慢慢来,既要收拾林栩文,也不让《夜愿》因此而蒙受半点损失。
心态的改变是从看完那些资料开始的。
他不得不承认决定做这件事时他整个人其实并不理智。
他其实只是急于想要为顾若河做点什么好缓解自己内心的焦灼感,林栩文无疑成了正好堵在枪眼上的炮灰。
好在固然他不够理智,但把林栩文与《夜愿》彻底摘除关系再顺带好好给这人上一课的他手头的料还是足够的。唯一比较欠妥的是他事先忘了考虑这样做可能会给顾若河带来一些隐患,但他随即又知道元旭日签了顾若河,就想着过两天暗地提点元二两句,好歹让他把人给看护好了。
……另外还欠妥的就是忘了让同样身为当事人的习蓝管住她的嘴。
“……我现在应该相信胥华亭那件事里就算没有元嫣你也会出手解决的那个话了吗?”顾若河有些迷茫道。
毕竟林栩文这件事跟元嫣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元东升不但同样很快出手解决,而且所花的功夫大概比胥华亭那件事还要更多一些。
可……
“你不必想太多,其实不存在谁为了谁这种说法。”元东升温言道,“林栩文做这种事的确也算某种常态,但不凑巧我也好,唐司礼也好,我们都不大喜欢这种常态。你也知道我做这部电影的初衷是为了元嫣,所以从一开始什么都要最好的。林栩文投资的眼光和手段都还是好的,我最初也看上他这个,再加上那些事虽然不少见,但也很少有人直接串通剧组成员在剧组做这种事的。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也知道了,就不可能不杜绝。林栩文家里给他投钱办了寰宇,可到底他年纪轻,一些事太顺了也就越来越没顾忌,我不出这个声,谁知道他接下来还要闹什么幺蛾子,还真把剧组当成他家后院呢。”
最首当其冲的,顾若河至少就绝不可能安安稳稳拍戏了。
而比起将特定一人圈定在他自己影响范围里不让人碰,元东升更喜欢釜底抽薪的办法而已。
他这些话句句在理,顾若河这时才觉得心里压着的千斤巨石稍微松懈了些,有些轻松又有些惘然想道,这就对了,他或许会为了她做一些让她惊讶、惊喜、心跳加速的事情,但……什么情意深重冲冠一怒,没有任何道理,她也不必有任何多余的期待。
想了想,她道:“我能问问你解决这件事的手段以及后续会对电影、对你还有帝国有任何后遗症吗?”
“商场上的事,你来我往你赚我亏都是常态,不讲究什么正当不正当磊落不磊落,下次他能找到机会赢我一把当然也算他的本事。”元东升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只是林栩文大概少有这种被下了面子的事,私心里记恨我是难免,不过这方面他想整我大概比让我丢生意亏钱还困难了。倒是你,我做这事的时候一时真忘了考虑你的处境,你自己多注意点,我也会让元二打点一下你周围的。”
“他今天已经在剧组替我打点过了。”顾若河踟蹰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元旭日成为我经纪人的事,你没什么想法吗?”
“如果要说我有什么想法。”元东升声音里带了点笑意道,“我反倒是好奇你知道他与我关系后还心无芥蒂的愿意跟他签约?毕竟前几天你对我……说实话你其实不想再跟我扯上关系吧?”
“那时候的确不想。”顾若河没有多犹豫就选择实话实说,“但我正因为不想跟你这边有任何牵扯,所以更不想错过这个当下看唯一能签约帝国的机会。而且凭着元旭日和你的关系,就算他自己不愿意借你的风头,但我在他手底下大概也能得到很多超出我想象的资源。我想到这些,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你心里倒是透亮。”元东升笑叹。
顾若河顿了顿:“不透亮不行。”
是啊,不透亮不行。
又想到她那天内心暴风哭泣怕得不行面上却一派坚硬与他们几人谈条件,元东升不由自主轻叹了一声:“元二作为经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从这方面看你眼光不错。但他之前没有带过你这样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跑偏……总之大方向上你自己还是多替自己看着点吧。”
但其实从她开始演戏,无论大方向小方向,似乎每次遇到问题时这个人就会出现然后适时替她指点迷津,某方面而言倒类似于她的编外版经纪人了……
心里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甜意,顾若河点了点头才记起对面看不见:“我知道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习蓝是不是也参与了这次的事?她还提醒我要注意林栩文,她会有麻烦吗?”
“你以为她这几年跟林栩文牵连不断还能全身而退手上就没点东西?”元东升笑了笑,“这女孩儿可聪明着,你不必替她担心。倒是你如果不介意她之前对你做过那种事,以后可以跟她交好着点,没什么坏处。”
顾若河嘀咕道:“我还担心你会对她也……”
她这话说得含含混混,元东升却听得再清楚不过,不由失笑摇头,暗想我就算在前头替你们两个小丫头护航开道,那也不能指着谁就打谁,终归还是要看对象分轻重的。这又不是个我能把你们护得密不透风的童话世界,哪里敢真的让你们分毫不吃亏不成长呢?
他没答这个话,顾若河就只当他没听清,话锋一转就差没在这头点头哈腰:“那我知道了,这就放您自由,我知道今晚对您我又犯下了死罪,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再饶我这一次呗。”
短短几天功夫,她在他面前倒是把耍赖不要脸的一套都整齐活了,总归是有了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味道。
元东升却未顺着她话头立即挂电话,某一句已在他心里酝酿好几天的问话这时几经思虑,终于还是脱口而出:“有一句话……我问过习蓝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说她将林栩文原本想要用在你身上的药物换成了安眠药。”
顾若河怔了怔。
“你没有睡过去,是因为早就察觉到当中的问题所以根本没喝她给你的饮料,还是别的原因?”
她面对他的时候思维总是莫名其妙就跑偏。
比如这时候她应该想的是回不回答这个问题以及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但事实上她却在想,这个并不在场的男人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并且留上心,这个男人……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良久她悠悠叹了口气:“这问题习蓝也问过我。”
元东升知道。
习蓝问了她,但她没说。
他其实也并没有把握她会不会跟他说,但奇异的……似乎内心又有一丢丢莫名的自信。
“安眠药我确实就着水喝下去了。”顾若河道,“只是那个药量对我大概也就是眩晕一下子那样的效果吧。”所以她当时听完元嫣电话后急得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一下是真的晕了,而后一不小心窥到了习蓝的表情,她一瞬的失神过后理所当然就将真晕扮作了假晕。
电话那头元东升不言,明显还在等她下一句话。
顾若河叹了口气:“我说我天赋异凛对药物抵抗能力特别强你信吗?”
元东升似乎也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说……”
“我长期失眠,有段时间每晚都吃药,到后来剂量比习蓝那晚给我吃的要大一些。”顾若河平静打断他话,“所以我要感谢她那晚替我换成了安眠药。”
同样这也是她事后无意去揪着习蓝甚至于内心中对她确实没什么怨怪的理由。
习蓝换药时并不知道她有这样的特性,但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总归是因为这一举动救她于水火。到现在顾若河都丝毫不敢去想,如果那天晚上她在神志不清的情形下真的跟林栩文发生点什么,她清醒过来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现在呢?”元东升问。
顾若河愣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现在,声音不由自主放柔:“有一段时间没吃药了,大概因为现在有了工作。”
因为工作。
元东升想起两人第一次大半夜一起散步顾若河献宝一样跟他说的话:她每晚只睡三四个小时,因为要证明自己,因为要对得起别人。
想起最近两人的联系多半都黑白颠倒。
想起前一晚熬通宵,她却神采奕奕毫无半点不适。
什么年轻人精力好,都是鬼扯。
她只是……现在工作就是她的药而已。
忙到极致、累到极致从而倒头就能睡着不再需要吃药也不必睁着眼睛等天亮,对于她大概是一举两得值得高兴的事吧。
我知你为什么患失眠症,你不必装无所谓也不必硬撑。
一句话到了舌尖上却最终被硬生生打住,元东升无声叹息。
不去揭她伤疤,在她自己释然与开口之前也永不去戳穿她并没有欺瞒别人只是一心替她自己编造的谎言——这是他在完整看完她的调查资料之后就决定的事。
因为那原本就不是他该看到的事,不是她想要让别人知道的事。
他已经僭越过一次了,不想再有第二次。
思虑半晌,他终究只故作轻松道:“本来我下定决心以后只在白天接你电话了,既然你有这种不为人知的隐疾,偶尔数羊实在数忘了我也可以考虑接电话后帮你一起数。”
顾若河扑哧笑出声来。
到两人挂掉电话,她面上那点笑意便也消失,冷静地想,他对付林栩文的手段,到底也给含混了过去没跟她讲。为什么?大概不想她跟这种事扯上关系,也不想她把其中一些东西归结为自己的责任。
那为什么他又要跟她讲胥华亭的那件事?因为他自己也知道那件事不太正当,估计是怕不说清楚她一不小心就把他行为给美化了。
而牵扯到她明显不愿说却也在态度间表明他如果要追问她也并不会欺瞒的事,他却举重若轻,一句玩笑也就顺势打住了下文。
一身匪气,做事也匪,为人倒磊落得很,看着粗鲁却又体贴。
……妈的,真的好帅。